皇後的求見,皇帝決不能無視,其諫言的分量也遠不是蕭淑妃能比的。況且她說的又十分在理,自古以來從來沒有哪個後妃能夠和皇帝同寢同食。皇後說道:“皇上倘若寵愛林采女,自可封位賜宮。久居甘露殿,絕非正理。”


    見陳衍看著奏折不理她,皇後也絲毫不動搖:“陛下心有乾坤,臣妾隻能做建議,而不敢擅自專斷。但陛下倘若當真愛惜,更不應該讓她置於風口浪尖。眾口鑠金,積毀銷骨。前朝後宮現在都議論紛紛,如此行事絕非好事。”


    陳衍放下奏折:“皇後希望朕如何做?”


    “封位,遷宮。”皇後篤定的給了答案:“陛下可封高位,亦可以讓她住到蓬萊殿,那裏離甘露殿最近。”


    陳衍禦筆朱批,沉吟:“封貴妃吧。”


    皇後一驚,從采女直接到貴妃,這也太快了吧


    陳衍露出個笑來,重複道:“封貴妃吧,蓬萊殿的事情去安排吧。”


    皇後隻能“喏”:好在遷出去就好了,否則一個後妃住在皇帝寢宮,著實不是明君所為啊!


    或者說,是昏君了。


    她目的達成了,便告退了。


    陳衍又看了幾本奏折,想林淡穠了,便直接放下往後殿走去。一路直到了寢殿,林淡穠還在睡覺。


    陳衍蹲在地上看了一會,咬她鼻尖。林淡穠蹙眉慢慢睜開眼睛,就瞧到了自己的心上人。


    元宵一唔後,他們便經常私會,林淡穠以身相許,陳衍也交付真心。後來元宵節結束後,陳衍卻還時常入宮,再加上他嗓子也漸漸好轉。林淡穠才發現了不妥,節後還入宮是因為他根本不是國子學的學子,而聲音嘶啞是因為喉嚨不適……


    出軌出到本尊頭上可以說是絕無僅有的奇事了。


    兩人折騰來折騰去,終於以林淡穠全麵敗走為終,被陳衍從掖庭帶到了甘露殿。


    “不要咬我,還沒洗臉!”


    陳衍給她揉揉眼睛,去掉眼屎,咬她唇瓣。林淡穠抱著陳衍,心裏漲漲的,任他親吻。一早上起來有人抱著的感覺真的很好呢,林淡穠軟軟依靠到對方懷裏:“你奏折批完了嗎?”


    她也是入了甘露殿才知道,陳衍平時到底有多忙。全國各地的情況、奏折和報表,即便有設有六部,但皇帝仍舊要看,以把握好大方向,不出長安卻要知天下事。尤其是陳衍從來勤勉,雖然不至於過勞,但也是每日要聞雞起舞。


    陳衍親她一口:“還沒有,不過想你了,過來看看你。”他這話說的自然極了,從來是心裏有話就直接說出來。他是皇帝,有什麽不能說出口的呢?


    林淡穠勾他脖頸:“我也想你,看著你入睡,醒來又看到你真開心。”


    陳衍也笑:“皇後今天來說,要給你封位和宮殿,我覺得她說的有道理,所以就同意了。”


    林淡穠一怔,自他們兩情相悅後,林淡穠一直呆在甘露殿,從未見過陳衍的後宮,也沒有人敢對她提起這些事情。從陳衍口中聽到“皇後”二字才恍然如夢中醒,她瞧著這個枕邊人,忽然有些陌生。靈魂仿佛飄出這軀殼,但卻躲不過這鑽入靈魂的聲音:“我封了你貴妃,皇後之下隻你一人;蓬萊殿最近,也方便來找你。”


    林淡穠靠在他肩上,露出個笑來,眼裏泛著光:“……好。”


    於是便是準備遷宮。


    而後宮也得知了這個消息,都驚了。


    “直接……就是貴妃了?”


    “皇後之下第一人,穩穩地壓過了蕭淑妃和文賢妃……這,這也太……”


    “太不合規矩了,從沒有這樣的事情。”


    “七年不得幸,一夜躍枝頭啊……”


    ……


    蕭淑妃歎一口氣:“好歹是搬出來了……”


    是啊,搬出來了。林淡穠本也沒有什麽行李,隻一個人便入了蓬萊殿。殿裏還住了幾個妃嬪,林淡穠不欲多言,直接進了主殿。


    那幾位過來看熱鬧的妃子互相看看,終於有人說道:“……這是得意什麽?”


    “就是啊!連理都不理人……”


    “人家是貴妃好嗎?而且直接就上了貴妃,還在甘露殿住了那麽久……”


    “那不還是抵不過皇後一句話……”


    林淡穠坐在房裏,躺在錦繡堆上,聽外麵陳衍派來的人抬來一堆一堆的賞賜,淚水慢慢淌下來。


    果然啊……果然啊……濃情之後便是更加的寂寞。


    是夜,陳衍很早就到了蓬萊殿。林淡穠強打起精神出來迎他,見對方一身黃袍,精神抖擻,露出個笑來:“你來了。”


    陳衍拉住她手,替她嗬氣:“怎麽跑出來了?外麵露水重,小心著涼。”


    林淡穠心裏一暖,說:“我想你了。”


    陳衍看著她:“我也想你。”


    兩人入殿,又是一番纏綿。林淡穠解他衣袍,肌膚貼上去才覺得心安。她冷極了,陳衍卻是熱的。


    如此又過了三月,後宮哀聲載道。


    “陛下已經三個月都宿在貴妃處了,一夜也沒有落下……”


    “……而且也沒有去別處,隻有一個,隻有貴妃一個!三個多月了!”


    “蓬萊殿的偏殿不是住了寫妃嬪嗎?”


    蓬萊殿的吳才人現身說法:“陛下眼裏隻有貴妃,哪裏見得到我們……”


    “不試試怎麽知道。”


    “正是試過了,才知道呀。貴妃沒有什麽貼身的婢女,都是皇上賜過來的。魏美人搭了關係,知貴妃來事的時候,去送了一杯茶——”


    “啊!”眾人驚呼。


    吳才人一句話結語:“陛下看都沒看,哎。”


    “啊?”眾人驚呼,這種情況下居然還不能成事。


    “咦?那貴妃呢?”一人問道。


    吳才人蹙眉:“貴妃好像也沒在意吧。”


    “那那個被買通的內侍呢?”


    吳才人一愣:“還在當值呀……”


    “貴妃估計是不知道吧……”


    吳才人反倒被點醒了,那日魏美人送茶進去,沒有人擋,但事後貴妃皇帝居然一個也沒有追究。全都太太平平的,仿佛什麽事情也沒有發生過。這……這也太不合常理了……


    三月裏,隻在前朝與蓬萊殿過,後宮又坐不住了。趁著早朝集體到皇後宮裏開會,自然沒有邀請這位新晉的林貴妃。


    先忍不住開口的是柳美人:“陛下已經三個多月沒有在蓬萊殿以外過夜了……”


    在座誰不懂這意思,陳衍是一個極為優秀的皇帝,既體現在政務上也體現在後宮上。素來是雨露均沾,即便再美貌的女子也沒讓他如此看中過。整整三個多月呀!即便是林貴妃的月事期,也是陪著她睡覺。


    徐充媛也是鬱鬱,她就是以姿色入得九嬪之位的,林貴妃未出現前,她最得陳衍心意,雖沒有得過所謂獨寵,但也已經很是突出了。畢竟人生的極美,知情解意,閨房裏也有一番手段。她忍不住開口:“我聽說皇上最近已經很久沒有宿在甘露殿了……連奏折都搬到了——”


    皇後放下茶盞:“慎言!”她揉揉眉心,也覺煩惱,畢竟皇帝從來沒有這樣過。


    一寶林突兀出聲:“好像還從未見過貴妃……”


    那寶林話未說完,徐充媛目光一亮:“是啊,這位貴妃也太……,至今為止竟然從未來拜會過——”


    皇後瞥她一眼,徐充媛立刻收了聲。皇後摸著茶盞,她確實至今為止也未見過這位貴妃,不過她也沒什麽興趣。


    ——左右也不過是個妾,即便是叫貴妃也不過是個妾罷了,在座所有人都要居她之下。隻有皇後才是可以與皇帝比肩的身份,而她的後位也絕不會被一個林淡穠所動。


    陳衍愛寵誰寵誰,她是賢妻、是母儀天下的皇後呀。她有子有女,數年來從未行差踏錯,即便是陳衍也敬她愛她。一個林淡穠能比得上他們積年的情分,動搖的了她的地位?這豈非滑天下之大稽?


    而這位林貴妃隻怕也不過是曇花一現了,陳衍大約是沒有喜歡過一個人、又一輩子被皇帝的擔子壓著克製著,偶爾也會想放肆一回,林淡穠不過是趕上個好時候……


    不過妾終究是妾,即便叫貴妃也比不得皇後的。她才是與陳衍並列,同室而居、並位而坐,死後同寢的人!


    皇後老神在在,她是皇後,無必要亂動。但底下的妃子們卻已經坐不住了,一人說:“不會是下了巫——”


    “慎言!”皇後止住這話,她揉揉眉心:“罷了,我去勸勸陛下。”


    徐充媛聽到這句,放下心來:“皇後娘娘的話,陛下一定會聽的。”


    皇後露出個笑來。


    是夜,皇帝果然沒有再去蓬萊殿,皇後為他安排了徐充媛。


    陳衍從來是不在意這些事情的,先皇年輕時受了傷,隻他一個獨子,對他寄予厚望,侵舉國之力培養這一個孩子。而陳衍又是天資聰穎之人,不論是武藝、學業都是當世佼佼。他當政之後不論內政、外交軍事上都雷厲風行,決斷精準。雖然所有人都不說,但都知道他是有秦皇漢武之相的明君。而跟著這樣的明君的他們,也必然將會名垂青史。


    陳衍,他生來學的就是如何當一個帝王,一個傑出的帝王。他的目光都聚集在前朝,隻有功業才會證明一個帝王的偉大。


    先皇從小看著陳衍長大投入了自己全部的心血,又怎麽會讓他消磨在後宮中。在他成年之後,先皇經過考察為他娶了一個妻子:上官文怡。言容德功無一不是上上選,最重要的是她知道怎麽做一個皇後,一個成功的皇帝背後的皇後。


    先皇知道,美色可以有,這是一個帝王應該有的享受,但絕不能沉迷。上官氏會為他的兒子安排好一切的,讓他在前朝劈風斬浪後在後宮獲得休息。先皇明白,自己是成不了秦皇漢武的人物,但他的兒子一定可以,於是做好安排後含笑離去。


    這一夜,陳衍想到先皇臨死前抓著他肩膀告訴他的話:“衍兒,父皇一生碌碌無為,但父皇知道父皇是成功的,我培養出了你!你會是堯舜一樣的人物!父皇知道的,知道的。哈哈哈,我雖是個庸人,但我知道什麽是好的、知道什麽是對的。衍兒,你會讓後人知道,我陳當雲的名號!我陳當雲的名號!”


    他最後死前還在叮囑他:“衍兒,前朝的事情父皇不及你懂,但是這後宮父皇太知道了。你千萬不要沉迷進去,上官文怡是父皇為你選的官吏,她會為你做出最好的安排!你懂嗎?”


    陳衍懂了:“各在其位,用人不疑。”


    先皇哈哈大笑:“是,是是!各在其位,各在其位!”


    這便是他們最後的一段對話。


    陳衍深知自己雖然是皇帝,但無必要事事躬親,他也沒有這個精力,隻需知人善用即可。皇後便是他後宮的官吏,她在這個位子做的很好。而這次皇後上的諫,他也覺得好像是對的便也納了。


    但真的走到徐充媛這裏,卻忽然有一些茫然,他不想呆在這裏。


    父皇呀,倘若皇帝知道臣子說的是對的,但他卻不想納諫,隻想順著心意……


    那是什麽?


    ……冥冥之中,自有答案。


    自古以一己之私任性妄為的,是夏桀、是商紂、是周幽王,


    是昏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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