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那個精神萎靡的罪犯被從地下室揪出來的時候, 他那張油光滿麵的臉上除了震驚就是頹喪。此人怎麽也不相信自己的行蹤真的能被菲奧娜這麽個小姑娘找到——要是栽在那種知名的靈媒手裏, 他認栽,可是菲奧娜實在太小了,完全不像那種有正經本事的大人。更別說這姑娘還精準無比地把他直接就堵在了工廠裏,直到他被銬上手銬, 推上警車帶走, 都在死死地盯著菲奧娜:


    “你他媽是怎麽找到我的?!”


    菲奧娜在踏入工廠的時候, 就把自己衛衣上的帽子拉了起來,蓋住了頭臉,因此不管從哪個角度看, 都隻能看見她那露在外麵的一點點尖白的下顎,信息安全性上是有著百分百保證的。她想了想, 探過頭去問達麗亞:


    “我能對他比中指嗎?”


    達麗亞回答得斬釘截鐵:“你要是還想要你的白巫術的保護, 就別這麽幹。”


    菲奧娜剛失望地歎了口氣,就看見達麗亞戴上了她自個兒風衣後麵自帶的兜帽, 往菲奧娜耳朵裏塞了倆耳塞後, 便抓緊時間搖下車窗往外探出身去, 氣勢磅礴地對著那人比了倆中指,伴著一句慷慨激昂的俄羅斯國罵:


    “Пoшeлhaxyn!moгyльhoo6nжatь!”


    聖彼得堡全體警官不由得再次對這位作風彪悍的聖彼得堡女巫肅然起敬,同時被刷新了對女巫協會的這幫人護短護得多嚴實的認識。


    可能因為這短短的半天裏,菲奧娜耗費的精神比之前好幾個月的加起來都要多, 即使負責把她們送回班提瓦的彼得羅娃警官開起車來相當有俄羅斯人的風範, 一腳油門踩到底就開始卡著最高限速一路飆車, 也還是沒能擋得住菲奧娜上了車五分鍾後就一頭栽在了座位上, 隨即睡了個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達麗亞本來還在和彼得羅娃聊天呢,一看見她睡了,便立刻壓低了聲音:


    “謝謝您明明這麽害怕還把我們送回來。”


    彼得羅娃也壓低了聲音:“說實話吧,沃斯科波耶娃女士,要不是上麵硬說什麽‘不要讓男性隨意進入班提瓦’,我現在早就收工回家了。您可以擔保你們學校裏沒有什麽稀奇古怪的鬼魂之類的嗎?我是真被嚇怕了。”


    達麗亞:???外界哪來那麽多傳聞???


    她決定回去就和納塔利亞還有塔季揚娜合議一下,擴大招生,破除外界對她們的固有印象委實是當務之急。真的,不是她說,如果聖彼得堡的諸位警察能來看一下用化學實驗器皿煮奶茶、永遠能在口紅色號裏精準地挑出最難看的那個買給自己的品味成謎的尤金,用塔羅牌堆城堡、自己跟自己打撲克還要自己王炸自己炸來炸去不亦樂乎的伊麗娜,再看看天天都沉迷論壇和臉書、二十四個小時裏有一半左右的時間都在冥想和睡覺的瑪莎,他們肯定就不會像現在這樣,認為她們個個都是帶著尖尖帽,往鍋子裏扔小孩煮著吃的惡毒巫婆形象了。


    菲奧娜在回程的路上做了個夢,然而她這次的睡眠質量相當不好,罪魁禍首隻有一個:


    她的夢。


    她在夢裏抬起頭的時候,就發現這肯定不是現實世界,而是她的夢境了。現實世界中怎麽可能會有血紅色的月亮呢?而且就算在多雲和光照的作用下,會有橘紅色的月亮,那這遍地的死屍和未曾褪去的硝煙,也肯定不是她曾經見過的畫麵。總之,這裏肯定經曆過一場慘烈的廝殺,而根據這未曾幹涸的鮮血都能沒過鞋底的程度來看,隻要菲奧娜見過一眼,就無論如何不會忘記。


    她努力撥開攔路的屍體還有各種障礙物往外走去,結果沒走多遠才發現,她此時正身處某個超高的建築物裏,而在這建築物的下麵——


    是滔天的火與水。


    熊熊烈火衝天而起,將已經漫上了陸地的海水盡數染上了金色的光暈,當洶湧的波浪席卷而來的時候,即使隔了這麽遠的距離,也能聽見海水和火焰交織發出的滋滋聲,看見那無邊際蔓延開來的白煙,以及在空中舞動、在水中沉浮的璀璨的星火和金色的光點。


    可是水上怎麽會憑空著火呢?!


    她試著在夢裏呼喚自己的名字,因為夢是偏向精神側的,而名字確實實打實不管跟物質世界還是跟精神世界都掛鉤的,如果身陷夢境,隻要大聲喊著自己的名字,就能將自己從夢中強行喚醒。然而她一開口,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已經嘶啞得發不出半點聲音了。


    菲奧娜立刻就明白了,這不光是一個夢,還是一個有關預知的夢。


    這種完全未曾見過的景象如果真出現在了她的夢裏,那麽就算她現在還沒有見過這個場麵,那日後也定會相見,因為靈媒的夢都是有指向性的,是有意義的。


    雖然像瑪莎那樣能夠合理解答和記住每一個夢境的人並不多,也很少有人有那個天賦,甚至有的人一覺醒來連自己做過什麽夢都忘了,但是更多的人都會在現實生活中的某一天,對著眼前的事物或者某事突然產生這種印象:


    我在夢裏見過!


    這其實便是預知夢了,簡單得很,連普通人都能做。


    她再次放眼望去,隻見遠處無邊的黑潮正在凶猛地向岸上撲來,掀起的滔天巨浪被手握三叉戟的男人狠狠地擋住。海中無數漆黑而扭曲的異形生物張牙舞爪,穿著綠色魚鱗式緊身衣的紅發女子在他身邊與他並肩作戰,兩個孤獨的背影就這樣背靠背地肩負起整片狂暴的、反叛的海。


    而遙遠的、一片漆黑的天空上,有明顯是異星生物的動物正在掙紮著從黑色的孔洞裏探出身子,超人和神奇女俠正在努力擊退這群怪物,然而收效甚微,這些東西雖然沒有他們兩人戰力高,但是要一直這樣源源不斷地出現,也很煩人的,虱子多了還能咬死大象呢。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菲奧娜的夢出現了偏差的原因,此刻正義聯盟裏的每一個人,都要比他們曾經展現在菲奧娜、乃至展現在大眾麵前的實力要弱了不止一點半點。


    這是怎麽回事?夢是不會騙人的!


    她心底的疑問已經多得要化成實體溢出來了,而就在這時,她聽見了從身後傳來的腳步聲。


    這聲音很輕,按理來說是不可能被聽見的,隻是這是在菲奧娜的夢裏,一切都要以她的意誌為轉移。如果不是菲奧娜恰好對這道腳步聲的頻率和力道有所了解的話,怕是要在外麵不斷傳來的爆炸和坍塌聲裏忽略過去了,而正是因為她對這腳步聲很熟悉,所以才會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塔利亞·奧·古,是個典型的刺客聯盟養出來的人,素來無利不早起的她,會在怎樣的狀況下出現在中東之外?!


    果不其然,好的不靈壞的靈,不管她在內心如何尖叫一萬遍“拜托了千萬不要讓我猜中”,轉過頭去看見的還是塔利亞。


    而此時的塔利亞的衣著和打扮卻又和她見過的有著微妙的不同。她並沒有穿外出時候的專用配置,黑色緊身作戰服,而是穿著隻有在刺客聯盟的時候她才會穿的、象征著地位和身份的衣服:袖子很長,腰部鏤空,長裙一直拖到地麵,卻又高開叉到大腿。那種濃烈的綠色和她身上繁複的金飾相搭配,再和她披在外麵的一層白色的罩袍和小麥也似的膚色相呼應,渾身上下、從裏到外都在散發著何其明顯的異國氣息。


    然而最令菲奧娜吃驚的一件事發生了:


    塔利亞並沒有看到她。


    這可不是什麽好事。如果在一個通靈師自己的夢裏,她都無法以實體的方式出現在別人麵前的話,那麽肯定隻有一個答案:


    在這個預言指向的未來裏,她要麽已經死了,要麽就是老得或者病得意識不清,連自己的存在都無法保證。


    菲奧娜看了看塔利亞的外貌,一秒鍾否決了後者:


    她都還沒老!我比她年輕那麽多,怎麽可能會老?!現在的我要是活著的話,肯定又年輕又好看!


    ——這倒真不假,也不是什麽昧著良心的自吹自擂,按照塔利亞眼下的精神狀況來看,她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泡過拉薩路池,而根據她展現出來的年齡判斷的話,菲奧娜此時最多二十歲,不能更多了。


    塔利亞徑直從菲奧娜的身身邊走了過去,一腳踩上了麵前那個因為太醜而被菲奧娜下意識忽略了的、躺在地上的怪物。這個怪物生著類似於人類的雙頭,生在腦門中間的那顆渾圓的獨眼甄別了他並非人類的身份,肋下卻又長了四條人類的胳膊,根本就不是自然的產物,更不是外星的來客,倒像是什麽邪惡實驗室裏產出來的失敗品。


    菲奧娜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戰戰兢兢地看過去才發現,這個怪物的雙頭上,除去眼睛部分不看的話,竟然長著一張令她感覺極為眼熟的臉。她雖然從來沒有直接見過這張臉,但是如果這張臉能給她如此熟悉的感覺的話,那麽她肯定之前在哪裏見過這張臉的另一種狀態。


    而下一秒,塔利亞的話語便驗證了菲奧娜心底那個隱隱的猜想:


    “果然隻有達米安是我最滿意的作品。”


    就這麽一句輕描淡寫的抱怨,立時讓菲奧娜如覺五雷轟頂:


    也就是說,她當年無意中驚鴻一瞥看到的那封文件。已經被塔利亞予以實施了。


    同時,按照這個試驗品的自然生長程度來看,怕是從達米安很小的時候,這些他真正的同胞血親兄弟便以這種扭曲的方式在不知名的無人小島上開始被養大,作為對付他的後手,並且還一以貫之地實施了這麽多年。


    菲奧娜看著眼前的這一幕,隻覺手腳冰涼,她無論如何都想不通這一點,一個正常的母親怎麽能夠這樣對待自己的血脈親生子呢?


    她本以為這就是塔利亞最能夠喪心病狂的極限了,卻沒想到接下來還有更讓她目瞪口呆的事情。隻見塔利亞繼續往前走去,在某個已經崩塌得差不多的房間門口停住了腳步,輕輕地發出了意味不明的“唔”的一聲,不知是在讚美還是在惋惜。


    菲奧娜感覺後者的幾率更大一點,但是這更嚇人了好吧?!塔利亞上一秒還在說達米安是她最滿意的作品,也就是說,當她發出惋惜的聲音的時候……


    她鼓足了畢生的勇氣往裏一看,隻見房間正中央的地板上,躺著一具冰冷的屍體。


    菲奧娜和達米安的關係算不上好,可是也絕對算不上差。而達米安不知道為什麽,身高從來就保持在一個很抱歉的高度上,塔利亞要是不想讓她的孩子、刺客聯盟的未來繼承人將來是個身高上的三級殘廢的話,就得寄希望於他那姍姍來遲恐怕現在還在路上堵車了的青春期了。


    所以,眼下正毫無生氣地躺在地板上,身上明顯有著多處骨折,四肢都在以十分不正常的角度軟綿綿地攤著的這人是誰?他穿著羅賓的裝束,披風被翻了過來蓋住了頭臉罩住了口鼻、可是這人再也不用擔心呼吸問題了,因為他已經死掉了,插在他自己胸口的那把達米安慣用的□□便是鐵證!


    死的人除了達米安,還有別人嗎?根本毋需作他想。


    ——那麽,刺客聯盟的下任繼承人,以“征服者”為名,被塔利亞寄予了厚望的她的孩子,實力從來不弱的“惡魔之子”,會被怎樣的人繳了械,再將這把雪亮的、他自己慣用的長刀捅進達米安的胸口?


    隻能是他的複製品了!


    這是一個怎樣的未來?!


    菲奧娜還在做著最後的掙紮,明明知道塔利亞看不見她,依舊躡手躡腳地去掀開了羅賓披風的一角,而就這麽一掀,她看見了達米安的臉,似乎永遠都在緊皺著的眉終於舒展開了,使得從來都一臉欠揍相的這家夥竟然在死後才有了點正常的青少年該有的樣子。


    她下意識地就開始在四周尋找起蝙蝠俠的蹤跡來了,在她的心裏,這名沉默冷靜而寡言的正義聯盟顧問、哥譚的黑暗騎士,永遠都該是留有各種備用計劃,在最後一刻出場掌控大局的人。


    菲奧娜茫然四顧間,恨不得衝出去對著冰冷黑暗空無一人,卻又充斥著滿滿的硝煙和塵土的走廊大喊:


    蝙蝠俠呢?在這個混亂的未來,他在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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