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待完這唯一的要求,雲想容便起身向年輕的昆侖掌門道別了。


    齊謠空知道她急著回桃源問清當年原委,幹脆沒有多作挽留,隻道:“我送前輩下山。”


    他說到下山,倒叫雲想容想起了先前在雲階那邊與那位執事長老的對話。


    於是她順口問道:“我今日登雲階上山時,昆侖弟子俱十分驚訝,不知是何緣故?”


    齊謠空當即為她解釋起來。


    “前輩從東境魔族禁地來,應當有聽說十五年前那場正魔之戰吧?”


    雲想容點頭:“有聽說。”


    他繼續道:“十五年前,蓮華寺住持度能大師於寺中坐化圓寂,雲水宮副宮主未能扛住天雷,逝於飛升,桃源元氣未複,闔塢弟子無一人可執桃枝。昆侖這邊,我師父又閉了死關。”


    “各大仙門都處於實力最弱之際,魔族首領羅迦率十萬魔兵,從東南兩境交界處,過青城,渡緬江,最後一路攻上了昆侖。”


    羅迦善戰,他手下的魔兵又毫不畏死,所到之處生靈塗炭屍橫遍野。


    他甚至沒隱藏自己的行進路線,以至於魔族大軍尚未過緬江,眾仙門便已知道,他們的目的地是昆侖。


    為免他傷及更多無辜,昆侖一連派出了三位長老,隻盼能將其剿殺在途。


    然而魔族休養生息了整整三百年,實力遠在他們估計之上。那三位長老拚盡全力,也不過替昆侖爭取了三日時間。


    那三日昆侖弟子盡出,總算趕在魔兵到來之前布置完了保護山下普通居民的陣法。


    那陣法是從昆侖的護山陣法裏分出去的,因布置得匆忙,怕擋不住魔兵衝擊,最後還取走了護山陣心的凰羽去壓陣。


    羅迦破不了它們,便專心攻打起了昆侖。


    齊謠空作為掌門,沒有不應戰的道理。


    他說服了剩下三位想代他去的長老,帶著他的止戈劍,沿雲階下山,於山門迎戰羅迦。


    在此之前,他雖已當了五年的昆侖掌門,但在修真界仙門弟子中卻沒多少名氣。


    他不像他師父,年少下山遊曆,信手便能斷水屠蛟;他也不像他師叔,以一人之力血洗了一個門派,震驚天下無數修者。


    在很多人眼裏,他能當上昆侖掌門,隻是占了他師父不耐俗事退位去閉了死關的便宜。


    羅迦也是這麽想的,見他獨自一人提劍下山,大笑不止,還囂張地表示願讓他三招。


    齊謠空背對山門而立,身後是祖宗基業,身前是十萬魔兵。


    他想不論如何,他都不能退。


    於是他毫不猶豫出劍,劍鋒直斬羅迦!


    兩人,不,應該說一人一魔在山門前戰了一日一夜,魔氣森湧,劍光蔽月,竟是誰也無法靠近。


    山上的昆侖弟子幫不了他們的掌門,山外的魔兵亦助不到他們的首領。


    他們修為相近,除非其中一個戰中突破,更進一步,方有可能分出勝負。


    修仙是逆天而行,愈到後麵,突破便愈是艱難,更何況於戰中突破。


    就在雙方最僵持不下之際,上天幫了齊謠空一把,下了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


    齊謠空練的是昆侖寒劍,這場大雪於他如虎添翼,於羅迦卻是減損。


    終於,經曆了互有來回的三千劍後,他在雪中一劍止戈。


    那一劍刺穿了羅迦的黑甲,碾碎了羅迦的魔核,令十萬魔兵本能匍匐跪地,發出哀鳴。


    沒了魔核的羅迦,窮其一生都不可能恢複原先的修為,隻能做回低等魔物。他不願如此,在齊謠空收劍後,燃盡了最後一點修為,自爆而亡了。


    “我與他交戰時,昆侖的護山陣法已快被衝垮。”憶及當年舊事,齊謠空的語氣難免複雜,“他這一自爆,可謂壓上了最後一根稻草。”


    “陣法毀了,縱使沒有首領,魔兵也能殺上昆侖。”雲想容道。


    齊謠空抿唇搖頭:“越不過我,便上不了昆侖。”


    雖然他這會兒說得雲淡風輕,但當時的情況其實萬般凶險,差一點點,他就丟了性命守不住了。


    萬幸止戈劍不辱其名,陪他撐到了最後。


    魔兵懼了他的劍,一路向西潰逃,往四大仙門中最弱的桃源方向去,差些讓桃源又經曆一次浩劫。


    但這回昆侖的人及時趕到了。


    悲劇沒有重演,桃源與昆侖因離塵而起的齟齬也暫且被放到了一旁。


    “可能是因為想還了這個人情,正魔之戰結束後,桃源的素塢主去了一趟東海,不知以什麽寶物為代價,換蜃樓為昆侖修複徹底垮掉的陣法。”齊謠空說到這裏,頗有些無奈,“蜃樓與昆侖本就有淵源,就算桃源不提,蜃樓主人也是準備幫忙的。”


    “蜃樓如何打算,是蜃樓的事。”雲想容平靜道,“桃源隻求問心無愧。”


    “素塢主當時也是這麽說的。”他很輕地笑了聲,“所以最後蜃樓除了修複,又另外替昆侖多加了幾道獨特的陣法,其中之一便是方便昆侖弟子上下山的青雲乘風陣。有了這青雲乘風陣後,就沒人再去登雲階了。”


    說話間,齊謠空已把人送到了陣法入口處。


    他朝雲想容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雲想容往下掃了一眼,隻看到層層疊疊的陰雲和無邊無盡的冰雪。


    但她並未生出任何驚懼之情,反倒眉目淡然,毫不猶豫地往前了。


    就在她入陣前一瞬,她忽然側身回頭,對上了被她交給齊謠空照管的少女目光。


    那目光過於澄澈幹淨,又透著顯而易見的依賴和不舍,叫她不自覺心一軟,忍不住道:“你主人曾是昆侖掌門,我將你帶到此處,也算是送你回家了。”


    鳶羅自開花化形起,便一直同她待在一起,盡管這裏麵有很長一段時間她隻是躺在那,但也勉強算是一種陪伴。


    如今一人一花分別在即,能立刻舍得才是怪事。


    隻見鳶羅耷拉著腦袋扁起了嘴,好一會兒後才低低地噢了一聲。


    雲想容隻好柔聲哄她:“昆侖是個好地方,阿鳶住下後,一定會喜歡的。”


    鳶羅:“你、你還來接我嗎?”


    雲想容笑了:“當然來了。”


    “但在那之前,我得先去查清當年發生的事。”她頓了頓,“也許查清後,你還能見到你主人。”


    “!”小姑娘的表情瞬間明快了起來,“那我在這等你!”


    雲想容鬆了一口氣,伸手撥了撥她的額發,問:“還記得在山下的時候我教過你什麽嗎?”


    她重重點頭:“記得。不能隨便變來變去嚇人,也不能看見誰都上去聞,要有禮貌。”


    “記得便好。”雲想容收回目光斂了笑意,轉向一旁的齊謠空,道:“阿鳶就拜托你了。”


    “前輩放心。”齊謠空應得十分鄭重,“晚輩定不負您所托。”


    至此,該了解的過往已經了解清楚,該交待的事也已交待明白。


    雲想容轉身踏入青雲乘風陣,離開了昆侖。


    她一走,崖邊陣前便隻剩下了齊謠空和鳶羅。


    齊謠空猶豫了一下才緩聲道:“崖邊風大,我帶你回去?”


    少女乖巧地點頭:“好。”


    這十分配合的模樣多少令齊謠空對自己即將開始的養花生涯放鬆了警惕。


    他想雲想容說的應該是真的,鳶羅的確很乖。


    乖的小孩能得到獎勵,乖的花當然也一樣。


    於是回到殿中後,他差人用清露水給她又沏了一杯茶。


    她果然歡喜極了,立刻捧起來喝了半杯,再抬頭時眼睛亮晶晶的,像嚴冬寒夜裏的星子。


    齊謠空見她抬頭後一直看著自己,不由得問了句怎麽了。


    鳶羅轉著眼珠,看表情似在回憶什麽,同時口中喃喃了兩句要有禮貌。


    下一刻,她彎起嘴角,脆聲道:“謝謝掌門爺爺!”


    齊謠空也在喝茶,聽她給自己來了這麽一句,差些直接噴出來。


    “掌門爺爺?”這稱呼真是令人恍惚。


    “對呀。”她非常認真地點頭,“阿容之前告訴我說,人頭發越白年紀越大,你頭發比外麵的雪還白,肯定要叫爺爺。”


    齊謠空:“……我不是。”


    她驚得瞪大了眼:“咦?掌門爺爺你也不是人嗎?”


    齊謠空:“……”


    他艱難地解釋:“我是說我並非上了年紀才白頭,我這頭白發乃是天生。”


    “所以我不能叫你爺爺嗎?”她好像明白了,但旋即有新的問題,“不叫爺爺該叫什麽呢?”


    不管叫什麽,總比叫爺爺好,齊謠空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道尊今天以身飼魔了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奚染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奚染並收藏道尊今天以身飼魔了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