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清風要演的內容, 是趙輝給小孩子做飯吃。古菊四個小孩子,老大十歲, 已經是個小大人了, 老二八歲、老三六歲, 都可以自己吃飯。隻有小四還是個三歲的孩子,還懵懂不知事。


    這一場戲, 小孩子隻顧在地上爬來爬去玩耍,趙輝跟個老母雞似的追在後麵,捧著個碗喂飯,卻像打遊擊戰似的,根本一口都喂不進去。這是劇本上出來的效果。


    “借來”出鏡的小四,是農村某戶的小兒子,三歲半,頑皮得很。據爹媽吐槽也是個不會乖順坐好吃飯。非得要餓狠了,或者大人都不管他, 他才最後會把食物咽下去。為了拍出效果, 劇組也選擇飯點開拍,大家都餓著肚子,這樣待會小四就會配合演“乖乖吃飯”戲碼。


    陶清風舉起勺子(食堂裏打的飯菜,其實還蠻香),遞到小四嘴邊,鏡頭跟著移動, 預備接下來拍小屁孩連滾帶爬跑路的鏡頭。然而下一秒, 他就很乖地就著陶清風勺子吃了一口飯。


    這小孩爹媽都愣了, 工作人員也麵麵相覷。陶清風也是一怔,因為他聽說這個小孩子不聽話,都做好對方會爬走的準備了。旋即又繼續喂下去,心想這孩子大概是餓了。他喂飯的這一幕也不浪費,拍下來備用。


    之後現場出現了一幕哭笑不得的事情:陶清風喂飽那個小孩子之後,無論他再怎麽作勢,對方都乖乖地靠在他身邊,哪怕是吃不下飯了,也隻是輕輕搖頭,根本沒有表現應有的頑劣。


    “真是奇怪,他今天怎麽這麽乖。”他爹媽也甚少見到兒子如此溫順,猜測地對陶清風道:“大概他特別喜歡你。”陶清風無奈笑笑,最後隻有輕輕拍了小孩臀部一下,他才扁扁嘴爬走,好歹完成了拍攝要求。


    這幾天劇組其他工作人員也發現了,陶清風有種招貓逗狗喜歡,小孩子也愛的體質。農村很多人家養土狗,拍攝時不時就有幾隻在現場附近轉悠,隻要陶清風經過,它們紛紛歡快搖尾巴,就連村裏看家護院最凶的那隻也不例外。小孩子也特別給陶清風麵子,不對他惡作劇,還有事沒事給他捧塊西瓜。


    大抵是陶清風身上有股天然的親和力,無需言語表達,小孩子或小動物能靠直覺去分辨,潛意識裏察覺出這人的溫柔和煦。這在拍攝時給他們提供了極大的便利,光是拍收服四個古菊家的小崽子那些戲份,基本上都是一兩條通過,毫無違和。


    這天陶清風正在觀賞村裏定時更新的宣傳欄海報,瞥到康學英滿臉歡喜地走過,便上前詢問:“康導?有什麽好事嗎?”


    康學英喜氣洋洋道:“正要去和你們分享這個好消息呢,這個片子申報國家十三五影視基金項目成功了。”


    陶清風不太懂這個基金項目的作用,仍然道:“恭喜了。”


    劇組工作人員接二連三圍過來,七嘴八舌,有人問:“康導,這項目不是要看成片嗎?我們都沒拍完呢。”


    康學英道:“有百分之六十的成片率就可以申請了。”


    又有人問:“這是幾級項目,費用多少啊?”


    康學英喜形於色:“特級項目,一千萬。”


    大家發出驚歎,雖然一千萬在影視投資行業裏,不算是特別高的費用,但是有了國家特級項目的名頭,那賣央視簡直是鐵板釘釘的事情。


    說到底,項目基金其實就是一種價值判定:這個劇,有了國家撥款扶助,證明在相關文化單位的眼中:是有價值的。賣劇也大同小異。


    又有人問:“康導你是怎麽申的?”


    康學英笑了:“賣慘唄……其實不用賣,我們本來就很慘,你瞧這一個個的,都快真的成農民了。大概領導們於心不忍吧,哈哈。”她把這一茬插科打諢過去了。


    康學英朝陶清風使了個眼色,等其他人慢慢散去後,康學英帶著陶清風走到田埂小路,別人聽不到的地方,才問:“清風,你是不是認識□□什麽領導?你給我交個底吧,不然我這心裏沒數,不知道這個片子可以走到哪一步了。”


    陶清風莫名其妙,疑惑道:“不認識啊。”


    康學英端詳陶清風的臉色不像掩飾,遲疑道:“可是我聽到那幾個部委領導提到你,又說什麽……徐老師?”


    陶清風再三思量,踟躕道:“大概是……徐瑰元老師?其實嚴格意義上,她也不是我的老師。我隻是有幸和別人拜訪過她一次,後來又在微信上請教過她幾個問題而已。而且她早就退休了,我覺得……”應該對此影響有限。


    康學英舒了一口氣,她也明白過來:大概那幾位□□領導是徐老師的學生,徐老師偶爾提過陶清風的名字。這回申報時對方認出來,順嘴說了幾句而已。獲得基金扶助主要還是靠這個片子質量。不過說到底這個片子也是陶清風主演的,質量過得去,又看在故人麵子上,對方大手一揮就批下來了。


    “不管怎麽說,都是好事。”康學英愈發覺得當初挑了陶清風來演,決策實在太正確了。當時她候選人裏有幾個年輕有潛力的演員。結果其中有兩個,在《遠山深土》開拍同時,接了其他綜藝節目。


    綜藝節目主要是為了吸粉固粉,但是這種形式一向容易觸雷,尤其帶有“投票”“應援”“募捐”性質的,很不巧那幾個小明星參加的“華國大歌舞終極舞台pk”就有帶著金額的投票環節,播了一半被禁了。國家要打壓什麽,就禁止什麽,信號非常明確。


    不過陶清風更關心另一件事:“我們成片率居然都有百分之六十了?”成片率是樣片剪出來的,成片率要達到百分之六十,樣片起碼要拍百分之八十。陶清風每天翻劇本,竟然沒有意識到,那遝已經被他翻得快脫頁的劇本,沒拍的部分已經越來越薄了。


    康學英道:“你以為呢?我們已經工作量很滿地拍了整整四個月,從四月拍到七月,再拍一個月差不多了。再在山裏蹲下去,我怕你們真的全變農民了。”


    陶清風笑了:“您多慮了。”


    事實上,陶清風雖然幹了不少農活,稍微曬黑了一些,但他體質本來就偏凉,而且防蚊措施做得很好,也有按照影後姐姐教的方法貼麵膜和眼霜,所以他的容貌絕不像是網上痛苦嚎叫ps的表情包裏所謂的“糙”。


    每晚陶清風睡覺都要把蚊帳重新掛一遍,在蚊帳裏麵噴遍花露水,在那股刺鼻味道中安然入睡。但七月份的天氣實在太熱了,誰都不容易睡安生。陶清風迷迷糊糊間忽然覺得懷裏塞進來一個清涼物件,情不自禁問:“什麽?”


    朦朧間又聽到嚴澹在耳邊的聲音:


    “這是涼枕,新研發的。我帶來一套,你先起來一下,給你鋪上。”


    陶清風沒睡醒,腦子是鈍的。依稀意識到是嚴澹來了,但是那反而讓他神經放鬆下來,更不清醒了。他手裏執著地抱著那塊大涼枕,被嚴澹扶起,連著枕頭一起抵在他懷裏。嚴澹一邊說:“又瘦了。”一邊在床上把一套涼席鋪開,鋪蓋都換成材質清涼用品。陶清風重新摟著涼枕倒在上麵時,禁不住一個激靈,涼快得清醒過來。


    他睜大眼睛,緊緊盯著嚴澹,驚訝道:“你怎麽來了?”


    “放暑假了。”嚴澹笑著親了親陶清風的額頭,側躺下去把陶清風連著涼枕一起抱懷裏,因為換上了新鋪蓋,並不覺得炎熱。但嚴澹還是說:“明天我再運個空調過來。你這房間裏花露水味道太熏了。”


    陶清風猛然又想起:“蚊帳!”趕緊爬起來重新檢查一遍,還讓嚴澹縮進來一些,把蚊帳仔細掖嚴實。嚴澹又心疼又好笑道:“你還要受多久的罪?拍完這部休息一下吧……”說“休息”的時候陶清風正好躺下來,嚴澹又重新趁著蹭進他懷裏,腦袋抵在涼枕上,手環著他的腰,繼續道:“趁著暑假,我們也去太平洋找個小島上度假。”


    嚴澹的如意算盤是,好好教一下陶清風“周公之禮”。不像現在這樣,蓋被子純聊天,都不敢下手,忍得好辛苦。


    偏偏陶清風睡意湧上來,迷蒙間不知死活,嘟囔著:“你這樣半夜鑽我床上,我就想到那本武俠小說……《天龍八部》是吧,那個每晚被抱到虛竹被窩裏的西夏公主……”


    被比喻成“西夏公主”的嚴澹又好氣又好笑,他扳過陶清風的臉狠狠吻下去,還好他們中間隔著個涼枕,再是吻得氣血翻湧也有阻擋擦槍走火的東西。良久分開,陶清風邊咳嗽邊喘氣,眼眶裏都蒙了一層水汽,道:“你把我嘴弄成這樣,明天我怎麽拍戲啊?”


    嚴澹有些心虛,怕陶清風生氣,小聲道:“那裏血液循環快,腫幾小時就消了。”


    陶清風倒是沒生氣,反而笑了:“那行吧。”嚴澹被那笑容弄得呼吸一窒,差點想把涼枕揮開,找些衣服遮得住地方下手,但看著陶清風迷迷糊糊的表情又不忍心,最後隻好忍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僅把陶清風摟過來,拍著他的肩讓他安然入睡。天亮時,陶清風嘴上的痕跡果然消失得差不多,鬆了一口氣。


    第二天嚴澹居然沒走,因為暑假不需要著急趕回去。他就偽托是來“考察”的教授,正兒八經地在村裏待著,還受到了村支書的“熱烈歡迎”。


    嚴澹自然沒有隱瞞和陶清風的“朋友”關係,而且還借此為由,不但慰問劇組所有成員,送了一批涼枕,受到了真誠熱切的感激。而且還“假公濟私”地給陶清風房間裏搬了一台空調,並且理直氣壯表示:“我這幾天,就蹭這台空調,住清風的房間了。”淳樸的村支書不知所然,給房間裏搬了第二張床過來,不知道其實沒有派上用場。


    劇組成員收了嚴澹的“賄賂”,涼枕、清涼的鋪蓋,這幾天紛紛表示“沾了清風的光”,派上了不少用場,他們終於也可以睡得比較舒服了。導演那邊嚴澹也準備了禮物,一套保養攝像機的工具,還有夏天專門的隔熱套,算是感謝她照顧清風。這些雖然微小,卻令人受用的好意,使得從上到下都覺得,“清風這個教授朋友,真是特別好啊”。


    而且嚴澹在打聽到這部片子獲得國家基金扶助時,還沉吟摸著下巴問陶清風:“既然這麽有價值,大概也有賺頭,不然我再去跟我哥說一下?”


    陶清風疑惑:“賺頭?”


    嚴澹笑道:“你不知道嗎?之前我哥不是說那個業龍空殼子的錢,拿去給你武俠劇組玩玩。沒想到收視率那麽火爆,他賺了更多回來。雖然具體多少我沒問,但他托我來給你說,如果下次遇到有賺頭的劇,不要忘了通知他。”


    陶清風也不懂投資上的事情,道:“可是我也不知道,什麽叫有賺頭?我聽康導說,這部片子倒是可以賣到央視。但總覺得……”央視屈尊買劇,不會花多少錢吧?


    嚴澹噗嗤笑了:“都能賣央視了,還叫沒賺頭?央視的廣告商最賺錢。行了,我告訴我哥,他自己去考慮。你也別管了。”


    不過陶清風倒是記起,麗莎告訴他:《乾俠東君魔女》那十個廣告商,賺得盆缽滿贏,還一致在對長鯨衛視施加壓力,希望這部劇能延長播放周期。長鯨那邊頂著沒答應,因為拖長播放,劇集變長,觀眾肯定會覺得拖遝,影響收看效果。這令廣告商們非常痛心。但是側麵也說明了這部劇的火爆效果。


    雖然陶清風不太清楚資本操作過程,但是能夠不讓嚴家二哥投資虧本,他還是長長舒了一口氣。


    這是嚴澹第一次在現場觀摩陶清風演戲,之前影視城的門禁措施都做得特別好,屢屢把他攔在外麵。這回在村裏拍戲,鄉親們想看就看,嚴澹也圍觀湊熱鬧:天氣熱他就拿著把蒲扇搖著,像極了村中的教書先生。拍攝間隙,陶清風就來和他一起坐在樹下納涼扇風。


    有一回,拍到趙輝教村裏小孩子讀書,劇本上是《三字經》,陶清風閉著眼睛都能背出來。而且由於他的親和力,那些小孩子果然都很配合,哪怕是攝像機已經搜集夠畫麵,關掉示意結束。那幾個小孩子都還簇擁在陶清風身邊,撲閃著大眼睛等他念完。文辭雖然他們聽得不太明白,卻被節奏韻律感吸引,陶清風念的時候又自然有一股溫煦,彬彬風雅的氣度,在他們幼小的心中,投下了一圈圈漣漪。


    “玉不琢,不成器。人不學,不知禮……”


    “為人子,方少時。親師友,習禮儀……”


    在這其中,有些小孩子聽完後有值得啟發的資質,陶清風看得出來。在下戲後,有些人還意猶未盡。陶清風就把他們帶到嚴澹納涼的那塊樹蔭下,笑著道:“他也會念,你們問他。”


    等嚴澹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陶清風回去繼續拍戲。那些小孩子一窩蜂湊過來圍著嚴澹,這位大哥哥感覺也很有趣,而嚴澹也並未讓他們失望。他不但會念《三字經》,還深入淺出地教他們《笠翁對韻》,那些淺近卻優美的文字,就悄然駐紮在他們年少的心間:


    “天對地,雨對風。大陸對長空。”


    “古往今來,誰見泰山曾作礪;天長地久,人傳滄海幾揚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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