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下課之前, 小朦都還在時不時頻頻回望那個奇怪的旁聽生的方向,可是隔了十多排座位。她根本就看不清, 更別說那人坐下之後, 又把帽子圍巾戴上了。身為後援會的核心粉, 她清楚這段時間陶清風並沒有活動行程,照理說是在休假。小朦整節課都在抓心撓肺心中糾結“是”“不是”?而且不知是否她的的錯覺——她覺得嚴澹時不時瞥向那個怪人的次數也有點多。不過也有可能是那人一直不肯取下帽子圍巾有關……?平常人哪裏需要這樣裝扮啊。


    直到下課之後, 小朦還磨磨蹭蹭的,卻注意到那個怪人從後門離開,而嚴澹也還在前排被一堆學生圍著。小朦匆匆對舍友們說:“你們別等我吃飯了,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也急急忙忙地從那個怪人離開的後門追去。


    階梯教室的後門是旋轉樓梯,樓下也已經有其他很多下課的學生了,小朦努力辨認一圈,仍然沒看到那個身影,她卻不想就此放棄, 重新回到嚴澹課堂的正門邊, 看到嚴澹一邊往外走,幾位帶著崇敬神色的學生圍著他,似乎不願意輕易放過這個機會。


    “這個議題很有意思,不過下回吧,或者沒課的時候你們來我辦公室,今天我稍微有些事, 要先行一步了。”嚴澹瀟灑地抽身, 有個學生還笨拙地舉著書冊, 差點絆了一跤。嚴澹笑著摸了摸他的頭。那個學生懵了,平時應該也是和嚴澹混得很熟的那種,脫口而出道:“嚴老師,你這個月是不是遇到什麽好事,總覺得無論是講課方式,還是日常都更加的……”他大著膽子,“活潑?”


    嚴澹挑眉道:“哦?是作業少了,還是論文改鬆了?”這幾個學生是他曆史係的,聞言立刻驚恐搖頭,嚴澹卻又爽然笑出聲,剛才隻是存心嚇唬一下這幾位小同學,“我從前很嚴肅嗎?”


    “也沒有,”同學們又趕緊齊齊搖頭。再怎麽平易近人,也不可能當麵說“我們就是覺得老師以前有點感情缺失”。


    並不是嚴肅,隻是一種疏離,在雲端俯瞰,隔得很遠……對所有學生都很好,卻少了一些“活氣”。


    嚴澹卻猜出了一點端倪,他微笑和學生們作別,內心那條河流,繼續平靜地潺潺流淌:


    燕澹生變成了燕澹。經曆了輪回。


    嚴澹的前半生,受那種冰封心境的影響,形成了獨立的人格。就像一條上遊結冰的河流。


    而如今那個清澈的源頭化凍複蘇,所有的回憶都回來了。


    燕澹生的“生”也回來了。


    ————————————————


    小朦不遠不近地跟著嚴澹,看他轉過了階梯教室,從教學樓旁邊的林蔭道,走向圖書館方向,那裏有一條近路。路邊果然是那個打扮詭異的旁聽生在等他!


    小朦幾乎要證實了她自己的猜測,雖然不敢離得太近,但還是勉強看得出,那人的身高……的確和陶清風差不多。哪怕包裹在風衣裏看不清體型——五月的天氣還包裹著風衣,這人肯定有必須不能露麵的理由了。


    小朦心髒砰跳:這很可能成為她距離偶像最近的一次——一想到剛才在課堂上,那近似完美的答案,是偶像一個字不漏背出來的,她頓時升起一股與有榮焉、內心沸騰的驕傲:天啊,我的愛豆是真的太優秀了。


    小朦慢慢跟在後麵,遠遠看著嚴老師帶著那個人沿著林蔭道走到了……華大的圖書館。


    華大圖書館有三大棟,十一層高,中間以露天平台相連。嚴澹帶著陶清風坐在露台上的遮陽區域。這裏不能連wifi,也沒有課桌。隻擺放著幾張藤椅。所以幾乎沒有學生。


    小朦也不敢暴露自己,就坐在露台的窗邊最靠近的一個位置上,隻能看到他們坐在玻璃外麵的藤椅上,背對著她。相距有十幾米,聽不見說話聲音。


    那個人把圍巾、帽子和墨鏡摘了下來,從背影的發型看,小朦十有八九斷定:那真的是陶清風啊。她鼓起所有的勇氣,悄悄走到露台上麵,離他們越來越近。


    快走進了才看到,陶清風似乎正在把一個文件夾交給嚴澹,這個距離也依稀聽得到一些字眼:


    “一直想……做點研究……這幾天有空……”


    嚴澹剛要去接那文件,忽然轉頭挑眉一瞥小朦方向,對陶清風眨了眨眼睛。


    陶清風於是回過頭,他的墨鏡口罩都完全摘下來了。小朦這時候走到離他們五步遠的距離,近距離直麵偶像猛然間幾乎要昏過去。


    “你認識我?”陶清風溫和地對她笑道。


    小朦結結巴巴道:“真的是清風,天哪,我見到真人了……”她不忘看了一眼嚴澹,更激動道:“原來你和嚴老師真的認識啊……”她倉促之間懊惱自己沒有帶紙,口袋裏隻踹了一隻筆。不假思索就舉起自己的手扯出一片袖子,給陶清風遞筆:“清風你,你能不能給我簽名?”


    陶清風也愣道:“簽這裏?”


    旁邊嚴澹看不過去,主動遞了張文件夾裏的白紙過去給陶清風寫。寫好遞給小朦接的時候,她麵對著兩大男神,太激動不小心碰掉了陶清風手裏的文件袋,裏麵的論文撒了出來。


    小朦連忙手忙腳亂幫他撿起來,看到標題——《錢氏<新解>、程氏<集釋>、何氏<集解>三家“變法”偽考》。作者:陶清風。


    完全看不懂,不明覺厲。小朦隻覺得對陶清風湧上了一股更強大的震驚佩服之感——陶清風居然還寫這麽學術的論文?今天來找嚴老師果然也是為了這件事吧。她粉了一個怎樣的偶像啊。這事情說出去,哪怕是她們小圈子的粉頭都不會信,遑論娛樂圈。


    小朦幫陶清風整理好論文後,還呆愣愣地盯著他看,直到旁邊嚴澹輕輕咳了一聲。


    陶清風微笑道:“謝謝你支持我。不過現在我和嚴老師有事要聊……”


    “清風放心,”小朦如夢初醒,雞啄米似的點頭:“粉絲離偶像的生活遠一點,我馬上撤退。嚴老師再見。”說完立刻果斷一溜小跑了。


    直到小粉絲跑不見了,嚴澹才含笑道:“你的粉絲……都是這麽青春靚麗的小美女?請偶像離粉絲遠一點。”


    陶清風無語道:“那首先是你的學生吧。你的學生裏這種清純可愛的小姑娘很多嘛。請男老師離女學生遠一點。”


    兩人對視,同時發出朗朗的笑聲。


    等嚴澹看過陶清風的論文,又去圖書館裏找了幾本書來核對文獻,嚴澹圈了一些段落:“你這篇論文可能還是要改一下……而且你這篇主要講經義,光是我來看可能不夠,我給你聯係一下這方麵的外審。”嚴澹是在用博士生的要求來修陶清風的論文,心中暗想也給陶清風先爭取在省級公開出版物上發表,等成熟後再去找核心期刊。


    陶清風點頭道:“那我先帶回去修改。”


    嚴澹帶陶清風來到圖書館的停車區域,道:“今天先休息一下,大明星,我們該去約會啦。”


    停車場裏沒有別人,陶清風就任由嚴澹牽著他的手,鑒於他已經知道了約會的意思,笑問:“你要帶我去哪裏?”


    嚴澹把陶清風帶去了郊外風景區,指著一條寬長的,兩邊栽滿梧桐楓樹的林蔭大道。道旁有禁止車輛駛入的路障,五六匹高峻的大馬在路邊悠閑地噴著響鼻,牽馬人都愜意地坐在濃蔭下。


    “這裏叫做金葉大道。秋天來的時候楓樹葉和梧桐葉就是紅色金色相間。這裏是風景旅遊區。也是——跑馬道。”


    陶清風心中一動,跟著嚴澹走過去,看他跟牽馬人交涉什麽——這裏騎馬,牽馬人都要在前麵一路小跑,遊客是不能自己單獨騎的,陶清風不知道嚴澹跟對方說了什麽,猜測大概是個就算把馬騎跑了也沒關係的價格。


    然後嚴澹就拉著陶清風過來挑馬了。


    “原來,煥白喜歡騎馬。”陶清風換了稱謂,觀察著對方神色。這想必是恢複記憶後的愛好。


    “六藝之禦,風卷塵嘶,當然愛騎馬。”嚴澹挑好一匹高大黑馬,歎道,“當年我燕家有三馬。一喚紫曄騮,銅頭紫首。一喚照夜白,銀蹄似雪。最後一匹乃汗血,淋淋生津。雖然我不通行伍,但從小就很喜歡騎馬。”


    陶清風隨即也挑了一匹溫馴的大白馬翻身躍上:“良騅難得。當年除了汗血之外,我記得軍中最優馬種,是烏孫大宛,其駿骨突出、龍脊碗蹄。也不知後來《育馬法》推行成功了沒有……”


    陶清風當年在吏部等待栓選,去六部跑腿做了一些雜事,其中就有替當時想力爭育馬體製的大人,搜羅了一些上奏所用資料,故而知其然。


    嚴澹和陶清風並轡而行,不要別人牽馬,悠然騎行著,嚴澹一邊給陶清風講後來《育馬法》的事情,講崇安皇帝上任後的一係列改革,講後來新法的利弊,講朝堂風雲勢力的沉浮起落……


    騎到道路盡頭,是個偌大人工湖,他們繞著湖又騎了一圈。馬兒噴出響鼻。嚴澹和陶清風便下馬來,放它們趟去湖裏汲水。兩匹馬兒歡快地喝水,交頸疊鬃。


    陶清風和嚴澹就在湖邊的樹蔭下慢慢散步,談論著遙遠的時空。


    “原來後來,那些人是如此的結局……”陶清風聽著故園舊事風雨,臉色悲喜莫變。風來吹得梧桐樹葉嘩響,吹皺滿湖雁水。陶清風又忍不住看著嚴澹,雖然兩人都換成了現代裝束,但執韁舉手間,依稀可見射、禦之遺留氣質。陶清風心想,像燕澹生那樣的人,肯定是有過“功名若在馬上取”的書生投筆心情吧。


    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嚴澹笑道:“崇安朝不缺武將人才,對外拓土也很順利。兵部的幕僚各顯神通。我還是待國子監比較舒服。”


    陶清風心中微疼,他自然懂燕澹生為什麽要自請去國子監。如果不需要以這種緬懷方式……當年問及,燕澹生說他想去的,是禮部接待外國使節的儀禮司,開始說那隻是有趣。但又何嚐沒有一絲顯耀大楚氣象,揚播□□文化的心態呢?


    陶清風走過去攬住嚴澹的背把他往自己懷裏帶。這個表達親昵的姿勢取悅了嚴澹,他順勢倒進陶清風懷裏,低喃道:“怎麽了?”


    陶清風憋了半天,調動現代的知識,終於說道:“其實你現在想去外交部也不晚……”


    嚴澹爆發出一陣大笑,笑得他肚子都抽筋了,道:“我才不去,我現在可滋潤得很。”陶清風便也莞爾道:“也是,現在你真是什麽都不必求了。”


    嚴澹把陶清風的頭勾下來,話語呢喃消失在唇間:“還是有所求的……”


    求過山河清宴,故國太平;求過一片輕羽,一柄斬斷羈縻的遊俠劍;求過一個身形單薄,卻有最韌的心、最鈍的骨之人……


    ——————————————————-


    《乾俠東君魔女》上映的第二個星期,播放到駱琅寧“遊興頗高”地拉著他拜為“虞先生”的人,攜酒泛舟。駱琅寧真心相待這位南國“落魄書生”,虞山海卻心情複雜,一邊在查證著彼此身世,又以為駱琅寧懷疑他會武功,故意試探,於是故意裝得更加病弱不勝,推辭不飲。駱琅寧還以為“虞先生體弱,受不得湖風,是我疏忽了”,把自己的白狐裘大衣脫下來給他披上,又把虞山海給嚇壞了。


    這一集播出之後,早就在展望兄弟cp的陶清風粉絲們紛紛雞凍了。立刻就腦洞大開、技術過人,開始了各種眼花繚亂的產出——而且還不用擔心有對家,怎麽搞都隻是他們愛豆自攻自受,水仙最好吃,骨科大法好。


    有的陶瓷們甚至找到了以前那位參與了一點編劇工作的“明月太太”很多年前留下來的神坑,天天在下麵刷求有生之年求填坑。還真的起到了一點效果,明月太太興之所至,又寫了一個開頭,這回稍微厚道一點,放完三章後再消失了。好歹不是一擊脫離……


    “人家肯定不能明目張膽啊,這算是半個官方吧,所以跑路了也理解……”陶瓷們在坑底無力地安慰自己,抱團哭泣。


    不過雖然明月太太又跑了,但這波cp吸了一大堆愛磕的三月黨來產糧倒是真的。陶瓷們又掉進了幸福的米缸中。


    隻有小朦,她在核心粉頭小群裏麵說了華大的偶遇,興奮激動之餘重點突出了陶清風學術能力,並且把他在課堂上的回答問題,他的論文那不明覺厲的題目,說得叫一個神乎其神。有幾個核心大粉非常難以置信,她們自然相信小朦不會撒謊,但是她們從前一路粉陶清過來,知道他以前是真的文盲底子……這簡直是太天方夜譚了。


    此外,小朦不敢把另一個想法告訴這些粉頭姐妹們,這幾天雖然她也在歡快地磕著角色的骨科產出,但是想到那天嚴老師和陶清風在露台上交換論文的背影,她覺得,她萌了一個邪教rps。暗搓搓腦補得好歡騰,卻隻能憋住不說,寶寶心裏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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