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清風道:“我來之前看過劇本的大綱, 塘瀚村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脫貧,劇本上麵說, 是走‘集體化產業分工’的道路。雖然我還沒有理解得太透徹。”


    麗莎那邊給陶清風的劇本是片段稿和大綱, 正式劇本還在最後打磨階段。陶清風從已經看過的劇本裏, 得知在影片中,塘瀚村脫貧致富的路線是“集體化產業分工”的“聯合”路線。他看得似懂非懂, 若有所悟。


    康學英讚許點頭道:“看來做了功課,不過這是一個深刻的命題,也不是那麽容易想得透。可以看了劇本後再體會一下。畢竟你演的是村支書的兒子,念完大學準備回村建設家園……”


    《遠山深土》的劇本,是經過藝術加工的。事實上塘瀚村的發展,是村支書從頭操心到尾,他也並沒有一個念大學回家的兒子。但是文藝創作要有虛構成分,又要結合當下觀眾的口味,主角就設定為年輕虛構的“農二代”, 帶領鄉親們脫貧致富。希望能引起新一輩人更多共鳴, 把這種變化發展的理念傳遞下去。


    陶清風關心問道:“請問劇本什麽時候能完成呢?我想早一點看。”


    康學英道:“很快了。這幾天你先增加些感性認識——那兒住得下去嗎?”


    陶清風笑了笑:“沒關係,我小時候就生活在農村。”


    原身與本身,古代與現代,南山與海箕村,兩世都從最貧瘠的地方走出來。這也使得陶清風私心中,對塘瀚村脫貧致富的發展曆程更感到好奇了。


    除此之外, 陶清風還有不少問題。


    “請問康導, 女主的演員是誰呢?”


    《遠山深土》的女主角是一個叫古菊的寡婦, 二十八歲,丈夫三年前因為疾病死去了,家裏留下來四個兒女,最小的才三歲,最大的不到十歲。為了給丈夫治病,家裏還欠了幾萬塊的債。家裏隻有一畝地無法維生。古菊沒有改嫁,種了那畝薄田,去附近建築地上做小工。


    這個女主的人設說有原型也有,說沒有也沒有。說有是,因為塘瀚村真有這樣情況極端困難的寡婦。說沒有是因為這並不是個例,帶著貧困村的普遍性。


    古菊對男主角,年輕的回鄉大學生,也就是陶清風飾演男一號趙暉萌發了愛意,然而且不說她是個帶著四個拖油瓶的寡婦,還比趙暉大五歲。這在農村都是極為忌諱的事。極端的生活已經壓得她不敢奢求任何眷戀,偷偷在夜裏掉眼淚,不明白生活已經這樣艱難,為何還要讓她喜歡不該喜歡的人。


    直到“集體化”建設過程中,塘瀚村成立了建築工程隊,古菊能在裏麵做攪拌水泥的穩定工作,再也不用起早貪黑到處打小工,每年有了穩定的年收入。也受到了“精準扶貧”的幫扶,建起了一家夠四個孩子住的水泥大房子。她才擺脫了赤貧,敢於去追求愛情。最終男主角也愛上了她的勤奮、責任、堅韌和對生活長久的熱愛。


    陶清風覺得,扮演古菊這個情緒層次複雜、經曆豐富、人生境遇變化起落的角色,對演技要求很高。


    康學英說:“你可能沒聽過,並不是正規科班出來的,也沒太演過主角,不過……”


    陶清風看著對方一臉“快來問我”的表情,接過話頭道:“不過,她一定有過人之處,才能被康導挑上。”


    “我怎麽覺得你也間接在誇你自己?”康學英笑道:“沒錯,雖然她沒怎麽在主角欄署名。但她‘演過’的主角可不少。她叫做翟豔,以前是個替身。我考察過,其實她的演技很好。”


    陶清風情不自禁笑了起來:“英雄所見略同——我也覺得翟老師不錯。”


    “你認識她?”康學英挑眉問。


    “她給我替過身。”陶清風那時候還問翟豔,既然喜歡琢磨表演,為什麽不入行。對方很無奈告訴他,她不算特別漂亮,很難進圈。當時陶清風還為她惋惜過。


    幸好這個劇本,古菊的演員就不能找那種太漂亮的。倒是成全了。


    陶清風又忍不住道:“康導,您選角的方式……我覺得真特別。”


    任用擔綱男女主角的方式非常大膽。康學英露出了非常耿直的無奈神色:“這個投資數目……我也請不到更好的了。而且我也不是什麽‘大導演’。”說後一句話時,她眼中一閃而過的黯然之色沒有被陶清風漏過。


    這個劇給陶清風開的片酬是正常價格,六百萬。但後來聽麗莎說這部電視劇投資隻有六千萬,比當初拉到了全投資的《乾俠東君魔女》還少一些。雖然現代鄉土劇可以省很多後期特效錢,但在實地取景支付給工作人員、設備運輸和保管的費用,比影視城裏更貴且麻煩。所以這個投資數目也是很緊巴巴了。


    陶清風安慰道:“名氣並不代表一切——就拿倪廷來說,雖然他拿過最佳新人導演獎,這次在和他相處過程中,我看到他為了自己的權威而對夏星痕使的小動作,最後也毀了那部劇,也不算什麽好東西。”


    康學英嘲諷笑了笑:“他是‘導演協會’的少壯新銳,踐行協會那些無聊的‘立威三把火’傳統,整得跟運動似的。我向來都不喜歡。哪怕我混得沒他好,但我在選演員時,可不會把心思花到那些如何讓演員乖乖聽話上麵,什麽編輯和導演的拉鋸理念……那些都是協會高位,吃飽了撐的閑太君們一天到晚無聊,才琢磨出來的。我們導戲一天都導得累死了,真是受不了他們。”


    陶清風很認可她的理念,又問:“翟豔老師也要來村裏體驗嗎?”


    “嗯,她也答應過來了,大概過兩天會到。”康學英道,“我還給村支書說好,村裏有幾家寡婦的小崽子。她大概是要切身感受一下照顧熊孩子滋味的。”


    陶清風重新回房間休息之後,給嚴澹發了自己的位置,說了基本情況。嚴澹傷愈出院不久,本來想找機會多和陶清風待在一起,結果陶清風必須為了工作離開很長一段時間。嚴澹就依依不舍,讓陶清風到地方後也要天天聯絡。


    真奇怪,以前陶清風和嚴澹互發消息都是研究學術問題,可是說了心意之後,兩人微信每天發幾十條,卻全都是非常重複瑣碎日常的東西,他們卻樂此不疲。三餐吃什麽一天事無巨細做什麽……就好像雖然對方不在身邊,也要如見眼前似的。陶清風經常睡前和嚴澹發一大堆微信,發著發著就秒睡了。


    陶清風半夜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覺抱到了一個軟軟的東西,他迷蒙著雙眼,隱約看到嚴澹在他懷裏靠著。陶清風覺得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還朝他笑了笑,低喃著:“你怎麽來了?”


    “特別想你。”嚴澹在他懷裏黏黏糊糊蹭了一會兒,和陶清風交換了一個悠長的吻,又說:“好了,我該回去了……”


    陶清風以為是做夢,也沒多想。等他白天醒來時頓時嚇得魂飛魄散——雖然床上就他自己一個人,但是床頭擱著一件嚴澹的外套。


    陶清風嚇得馬上給嚴澹打電話,驚駭道:“昨晚你真的來了?你現在哪裏?”


    “有課,回去了。在路上。”嚴澹溫柔在電話那頭說:“我過兩天再來。”


    陶清風查著那個交通路線,想著嚴澹大半夜還得走過村口那些泥濘的道路??隻是為了半夜來摟著他親昵溫存一會兒,然後天不亮又走了??


    陶清風趕緊說:“你別這樣,太折騰了。你得換多少交通方式——”


    “一種啊,家裏的直升機。”嚴澹特別無辜地說。“恰好附近有個特別合適的停處……”


    陶清風閉嘴驚豔,當自己什麽都沒說。


    話雖如此,第二天康學英帶陶清風出來調研時,皺眉問他:“你脖子上怎麽被蚊子叮咬了那麽多包?”


    陶清風一點都不覺得蚊子包的癢,這裏沒有穿衣鏡,他摸出手機鏡麵一照,脖子上真的草莓點點。陶清風趕緊把嚴澹留下來的外套穿上拉好扣子,非常不好意思:“真是好厲害的蚊子……”


    回頭陶清風給嚴澹發微信無奈說:“你有時間把我脖子弄成這樣子,還不如叫醒我,聊聊天也好啊。”


    嚴澹笑著回說:“好好好,都聽你的。”


    雖然嚴澹內心想的是:蓋棉被純聊天這種事,聊起來估計陶清風一來休息不好,二來擦了些別的火出來收不住怎麽辦。他也很無奈,昨晚上摟著陶清風時,差點想不管不顧把他抱上直升機,飛到他家哪個沒人的度假小島上麵去,什麽人都不打擾,什麽正事都不幹,就每日教陶清風周公之禮到底是什麽。


    忍了又忍,才忍住。


    不過嚴澹現在也還沒有放棄這個念頭,願望還是要有的,萬一哪天就實現了呢?


    和康學英這一路調研,陶清風了解到關於劇、關於農村更多的情況:這部片子的原型文本,是紀實文學書目《塘瀚之路》。這本書,是康學英一個在廣電新聞出版局的朋友推薦給她看的,看了之後讓她深有感觸。這部片子的籌拍,也得到了有關部門的大力支持。


    雖然這種支持更多體現在審核通道上,投資拉得並不是特別多。但也足夠康學英籌起基本的班底,滿懷動力去做這部劇。


    不過這一路上,陶清風也思索著更多的疑惑:“我記得上世紀走市場經濟,集體合作社模式是已經被淘汰了的。不吃大鍋飯,個體經營有利於調動農民積極性……”


    “今非昔比。”康學英淡淡道:“這樣子來解釋吧,沒有人捆住農民的手腳了。農民的很多選擇是進城打工,留守老人和小孩在村裏。他們的確去拚搏奮鬥了,但有沒有靠打工富裕起來呢?”


    陶清風誠實道:“我並不太清楚這後麵的數字。”


    康學英反問:“那你清不清楚,為什麽農民要選擇進城打工?”


    陶清風沉吟道:“我想是因為,即便打工很辛苦,但是收入還是比種地要高。”


    “是。就拿塘瀚村為例,這個村轄十個自然村。登記人口約三千人,土地麵積約兩千畝。也就是說大約一戶人家能分到一兩畝地。一畝地能產多少作物呢?如果精耕細作,拿辣椒這種作物來說,可以年產三四千斤。折算成市價約三四千元。這就是農民的全部年收入了。還是在他們非常勤勞,收成也沒受到天時影響,老天爺賞飯吃的情況下。幾千元維持生活,又要照顧老人孩子,基本不可能有什麽結餘。”


    光靠個人單打獨鬥的種田,也擺脫不了貧困。何況就算解決了吃飯問題,其他的,穿衣看病養孩子上學都需要用錢,錢從哪裏來?這才是很多農民不得不去打工的原因。


    康學英對陶清風繼續說:“而農民如果出門打工,有的運氣好,年底還可以帶幾千元回家。可是這也遠遠不能讓他們富裕起來。有句話叫做‘一|夜跨過溫飽線,三十未進富裕門’。”


    陶清風回想著劇本上,一開始趙暉剛大學畢業時,也是不願意回村的。他在大城市找工作,但是要租房、要吃飯、要麵對大城市種種消費誘|惑……半年下來,他隻存了一千多元,深深意識到“這樣不行”。


    窮則思變,是劇本的核心之一。


    陶清風邊跟著康學英,在村裏田坎附近走動散心,他眼中所見,田地中作物斑雜,各家人種的不一樣,有人田地種得齊整,有的甚至荒蕪。


    陶清風這時候就恍然理解了一點大綱裏對於“集體化產業分工”的理解,說了一個之前一直不太懂的詞:“規模經營。”


    “對。”康學英說:“把地集中起來,搞規模經營,實現效益最大化。”


    陶清風又想了想,道:“所以需要有生產隊。”


    而且塘瀚村還把外出打工的人召集起來,搞建築跑運輸的多,成立了建築支隊、運輸支隊。以前每家每戶都需要挑著菜,走幾小時去城裏販賣,現在一輛大車就可以拉走。而且還可以統一被城裏大飯店、學校等承包。穩定販賣、價格實惠……


    生產隊、建築隊、運輸隊,這就是所謂的“產業集體化”。每個支隊都以“企業化”管理來包裝,走公司流程,有生產經營目標和盈利要求。和從前的供銷合作社不同,那時候大家吃大鍋飯,而現在則是大家發工資。目的是為了把力量擰在一起。


    陶清風隱約覺得,有一條逐漸清晰的路,在眼前展開,雖然背後一定還有更深層的東西,等待著他去挖掘……


    康學英看他逐漸領悟的樣子,道:“我那個在新聞廣電總署的朋友說,他看到了那本紀實的《塘瀚道路》,不敢不推薦。而我看到了這個本子,則不敢不拍。華國農業人口超過三分之二,華國糧食紅線必須堅守。這世上有些事情,是你看到了就知道,不能不做,也不敢不去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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