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節前兩天, 蘇尋提前銷假,來陶清風家裏交接工作, 同時溝通節後新的日程安排。


    春節是華國人民最重要的節日, 星輝娛樂公司也給員工放假七天。


    今年陶清風成績勢頭喜人, 蘇尋也得了公司包的個大紅包,美滋滋地計劃著假期好好浪一浪, 也順便問陶清風:“小陶哥,你要回哪裏過年呢?海箕村嗎?”


    陶清風搖頭,他是準備修好路之後再去見海箕村的鄉親們,就給蘇尋說:“我去嚴兄……咳,嚴老師那裏過年。”


    蘇尋又被閃瞎了半天,小心翼翼問:“你上次不是說……很快就結束了嗎?”雖然這話問得十分ky,但是蘇尋在心底呐喊:這不僅是經紀人的責任,而且是為千萬陶瓷粉絲的福祉而勇於“直言進諫”的自我犧牲。


    陶清風一愣,隨即笑道:“對, 差點忘記給你說。你放心, 已經沒有‘戀愛’關係了。嚴老師現在,和我隻是朋友而已。”


    蘇尋心中更驚駭了:這分手了,還能心平氣和的,甚至過年還去對方家裏過年?而且小陶哥為什麽表情那麽淡定呢?一點都不像分手之人會有的低落感。他們到底談的是個什麽詭異的戀愛?都不尷尬的嗎?還維持著塑料朋友情誼?明星談戀愛真是難以用普通人的思維去理解。


    但蘇尋就算是豁出去了悲壯的犧牲精神,也不敢問“你們分手為什麽這麽和平”這種不限於ky,已經上升到腦殘的問題了。雖然他真的特別好奇。


    蘇尋隻好無奈地說:“那……小陶哥你還是注意吧。不要被媒體拍到, 不要被他們誤會。”


    陶清風點頭說:“放心吧, 嚴老師家就在對麵, 進出特別方便。不會被拍到的。”他說完還指了指陽台對麵那棟房子的某層,“那就是嚴老師家。”


    蘇尋好不容易放心下來一點點的心又蹦回嗓子眼了:怎麽住這麽近?更擔心了。蘇尋忽然腦補出了一個非常狗血但他覺得合理的可能性:小陶哥這邊隨便玩玩,和平分手而且不尷尬。但是嚴老師那邊在鍥而不舍見縫插針,還把小陶哥拐到他們家去過年,而小陶哥還傻乎乎答應了……


    蘇尋忽然就特別緊張、嚴肅地告誡道:“小陶哥,你要學會合理的拒絕……提防有些人動機不純、別有用心啊。”


    陶清風沉吟愣道:“拒絕?別有用心?”他笑道,“你這是在擔心嚴老師不安好心?你想多了,不是你想的那回事。”


    蘇尋不好再多說什麽,隻好換了個話題,談起春節期間微博號的運營。


    “《歸寧皇後》是大年初一上映,那時候小陶哥你可能要親自發一下宣傳微博。宣傳部的模板我給你存在草稿箱裏了。但小陶哥自己另外寫也可以。到時候那兩天,主演們也都會發微博互動。”


    陶清風不是那種會拿微博作死的藝人,所以公司沒有收回賬號自己運營。陶清風平時根本就不喜歡管微博上麵的事情,但蘇尋這是準備放一個比較徹底的長假,就小心翼翼商量著陶清風自己“代勞”幾天微博。而且這幾天宣傳的互動,與其每次征詢藝人意見再轉發,倒不如把微博賬號給藝人。


    陶清風道:“行吧,不過你有空,登上去幫我刪一下黑評。麗莎姐說要控評。”


    蘇尋哭笑不得的想,小陶哥發微博從來不多言,而且根本不會點讚,不會回評,也不會刪評,是因為太懶了吧。他不知道其實是陶清風看微博上那些花花綠綠的按鈕功能看得眼花,不時跳出來的小廣告也讓陶清風無所適從,每次的提示消息也密密麻麻。這種現代超密集信息的衝擊,至今陶清風也無法遊刃有餘。勉強轉發已經是他的極限,更不可能去搜索控評刪評了。


    陶清風心裏暗暗歎息:他離一個“進步青年”還差得很遠,需得再加倍努力。


    蘇尋走後,陶清風就試著去微博下方,琢磨“刪評”,他覺得最大的難點就在於,要把評論基本瀏覽了,才知道哪些需要刪。可是每次陶清風微博下方,陶瓷女孩們都會刷數萬條評論,根本看不完。而且不少評論是後援粉絲那種有組織的“輪次”,轉發評論很多次相同的,


    陶清風翻了幾頁就覺得很困。很多都是重複內容。不論是粉的誇讚,還是黑見縫插針的叫囂。


    粉絲受了《歸寧皇後》東風的鼓舞,每天雞血上頭了換著花樣來誇。誇陶清風顏值驚豔,誇陶清風扮相好看,誇陶清風台詞說得好,誇陶清風演出的認真。黑子卻也鍥而不舍。而且現在這批黑子的畫風和以前又有不同。由於《歸寧皇後》點映口碑目前還不錯。黑子們的路線就開始走:營銷任務劇,陶清風沾光撿便宜,被一堆大明星襯得越發村、土、弱等等。


    甚至有高級黑偽裝成“廣積王子”的曆史粉,嚶嚶嚶哭著說陶清風把心中偶像演毀了之類的。平心而論廣積王子在曆史上人設真的挺模糊,純的曆史粉非常少,如果是真的“粉”也不會把他當做“偶像”。但是高級黑裝曆史粉也沒有人來戳穿,因為曆史角色圈除了那些在正史和演義裏名氣都出眾,比如諸葛亮李世民之流的人物外,大部分小透明實在太式微。


    陶清風瀏覽了一會兒,雖然知道哪個是刪除按鈕,但還是沒敢貿然點下去,生怕有他不知道的什麽差評記錄,或者刪評公告之類的現代操作流程需要注意。陶清風想:果然所有的職業都不輕鬆。平心而論,要是他當初沒有上身陶清,而是上身了蘇尋,估計也幹不好經紀人這雜活,說不定在找到適合自己的工作前,就被辭退流落街頭討飯了。這是他略妄自菲薄的想法,但很多時候的確指導著陶清風的行動。


    從上輩子就刻在骨子裏的危機意識讓陶清風打了個寒噤,和現代社會“隔離”的焦慮又浮現了,尤其是陶清風接下來要演“民國劇”。那不僅是看《歸去來》一本原作的問題了。劇本原創了大量情節。介紹中的“近代抗戰時期”的風貌氣質,他最起碼也得有“現代人的理解程度吧”。


    可是他通過什麽來了解那個時代呢?陶清風苦惱地這幾天各種嚐試,並且一項項地排除掉。雖然“民國時期電視劇”是一個比較直觀的方式,可是看了一些劇目後,陶清風不僅沒有理解那個時代,反而更迷糊了。畢竟他看的電視劇是經過現代人的思維加工過的劇本,改編曆史事件、嫁接人物不說,很多時候還把時代氣質的情節線索,僅用於襯托不符氣質的狗血言情故事。


    陶清風又想去找其他書來了解,但這和儒學正統有四書十三經定框架不同,除了通識教育的讀本之外(陶清風看的還是曆史教科書,但覺得明顯不夠),陶清風不知道什麽才是更深、更直觀的“近代社會圖景介紹”。這和他在讀武俠小說時,隻要啃完金古梁那幾十本奠定了武俠氣質風貌的領域不一樣。這是個陶清風沒有接觸過的時代,和他目前生活的“現代”既近又遠。自己既不能有切身生活的體驗,又找不到全科圖景權威般的介紹書籍。


    畢竟和“武俠小說”這種文學分類不同,一個時代,怎麽可能壓縮在幾本書裏寫盡呢。尤其是那個時代投射的價值觀中,有那麽多華國人從小接受的愛國主義教育天然道德價值觀。而對於陶清風來說,哪怕是“社會主義”四個字,他聽了都要消化半天。更別提其他的什麽主義、什麽革命、什麽黨、什麽寇了。


    其實陶清風最該看的是《馬哲》,《毛概》,《思修》這類書,但他沒人領,搞不懂那些主義關係,自然想不到找這些書來看了。


    在陶清風一個頭變兩個,兩個頭變四個的時候,他出門散心,去采購新年食品,送給嚴澹。陶清風非常高興現代社會還保留著過春節的傳統習俗。從前小時候,是陶清風最喜歡的節日,那意味著可以吃到一年省吃儉用攢下來的美味,村裏人會分豬肉,老師家也會贈美味的湯圓。運氣好,陶清風甚至能得到幾個銅板的“壓歲錢”。這個習俗至今流傳著,讓陶清風心中欣慰。


    過年前的一天,陶清風買了東西提到對麵嚴澹家裏去,嚴澹正在掃除,桌上都是新裁好的紅紙,見到陶清風便笑說:“來得正好,探花郎給我賜副對聯。筆墨都準備好了。”


    陶清風看他裁了五六副紅紙,也笑問:“是每個房間的門都要貼一對嗎?”


    嚴澹搖頭說:“我自己大學城那邊還有一所房子。還有父母住的那棟,我大哥、二哥的房子。我多討幾副對聯怎麽了?”理直氣壯的樣子。


    陶清風又笑了。他走到桌邊,發現嚴澹準備的是墨水瓶而不是墨條。以前他就發現了,現代寫書法的墨水瓶更方便,而且不知道用了什麽科技工藝,看上去不容易幹涸。且墨汁濃鬱,色澤黝黑。


    陶清風扭頭問嚴澹:“幾字聯?”


    對聯常見有五字、七字和九字。當然如果願意寫更長也行,隻是多半門框就貼不下了。


    嚴澹笑道:“隨便你。你再寫個一百五十字也行,我就把這棟樓外麵牆改了,把你對聯刻外麵。也變個名勝古跡。”


    陶清風被誇得不好意思,忙道:“嚴兄說笑了。”真奇怪,陶清風感覺嚴澹最近說起話來,愈發笑嘻嘻愛開玩笑,令他想到燕澹生的作風。


    陶清風於是把幾份紅紙都折成最尋常的七字聯式,不假思索先寫了張最尋常的“天增歲月人增壽,春滿乾坤福滿門。”贈送給嚴澹父母那邊。


    陶清風寫的時候,站姿端正,筆觸有力。一筆筆飽蘸濃墨的黑色,勾畫在紅紙上。嚴澹越過他的肩膀來看,不由道:“寫大眾的嗎?”


    陶清風故作歎息:“普通的聯,入不了尊眼?”


    陶清風從前給鄉親寫過很多對聯,知道對聯不能寫得艱澀古拗,要寫鄉親們看得懂的樸素、喜慶的句子。


    “哪裏。”嚴澹趕緊道,“你若是高興,寫一二三四五六七都行。”


    陶清風剛扭頭就觸到嚴澹近在咫尺的視線,嚴澹越過肩頭來看他寫字,兩人挨得極近。


    陶清風沒多想,隻失笑道:“一二三四五六七?這如果要對對子,對‘仁義禮智信忠孝悌’嗎?”


    嚴澹道:“還真有這個思路的對聯趣聞呢。發生在袁世凱篡謀大總統期間——你知道這個人的吧?”


    陶清風點頭:“通識教育讀到過,割據軍閥,自立稱帝,背信棄義,似乎是被定論為‘小人’的那類人。”


    這是個“民國年間”的大事件,陶清風正好在學習近代大事件,能聽到嚴澹多說說,他感到很高興。


    嚴澹點頭:“對,當時的人為了諷刺袁世凱。送了一幅‘隱字聯’,上聯是‘一二三四五六七’,下聯是‘孝悌忠信禮義廉’。你品品這是何意?”


    陶清風不由得沉吟道:“所謂的‘隱字聯’是有未書之意的對聯。這上聯七個字順序,往下續是‘八’,而下聯‘禮義廉’下續應該是‘恥’。上聯無八,下聯未恥,是所謂的‘忘八無恥’之意?”


    嚴澹笑著誇獎:“廣川好聰明。雖然我覺得誇探花郎聰明簡直就是多此一舉……”


    陶清風接下來又攤開紙聯寫就,問嚴澹:“這是帶去給你哥哥們的。冒昧問,令長兄的軍種是……”


    “空軍,”嚴澹道:“你隨便寫就行了。”


    陶清風也不多言,揮毫書下兩行墨跡,展聯看去“鯤鵬展翅乾坤大,騏驥淩雲日月新。”十四個大字,氣貫紙背,仿佛墨龍淋漓,要破空而去。


    嚴澹不由讚歎道:“好氣勢。”


    陶清風又展開了兩張折好痕跡的紅紙,說:“至於你二哥,雖然我跟他隻見過兩次,但他自稱‘儒商’讓我印象很深刻。”


    嚴澹一愣:“他還真敢說。實在是見笑了。我猜這是他又被一群奇怪的追求者攔住時候的脫身借口吧。”


    陶清風默默心想:杜玥也被對方歸入了“奇怪的追求者”之列,真不知道嚴放日常都受到了多少重量級追求者青睞目光。多金帥氣鑽石王老五總裁可不是現代小姑娘夢中情郎標配麽。他笑了笑,揮筆寫下“寶號芳名四海播,陶朱顧客九州來”,取個生意吉祥的意味。


    嚴澹又笑了:“寫得好,他最喜歡生意興隆。”


    陶清風忽然看見桌角有一遝厚厚的書法用紙,眼珠一轉道:“嚴兄,我寫了這麽多張,向你討要一副,不為過吧?”


    嚴澹見狀摸著下巴道:“我可不敢在棟梁麵前班門弄斧。”


    陶清風還是把筆往嚴澹手中一塞,道:“你要是沒練過,那邊就不會有一大摞厚厚的毛邊紙了。大教授,請賜墨吧。”


    嚴澹笑著接過筆,轉頭認真地看著陶清風,盯得陶清風都有些不自在,嚴澹才慢慢在紅紙上續出墨跡。


    嚴澹的字體和陶清風很不一樣。陶清風以隸、篆結構入體。嚴澹學的卻是現代普遍的,楷書至行草,寫起來筆畫勾連,如輕雲流水。


    嚴澹寫的是“佳人才馥映皓月,君子德馨蕩清風。”


    陶清風一看就愣了,嚴澹這對聯寫得……雖然用“佳人”來對“君子”是沒錯,“皓月”來對“清風”也的確沒錯。可首先且不說這不太像一幅春聯——不過沒關係,畢竟陶清風自己給嚴家諸位兄弟的那些對聯也不是嚴格意義上的春聯,毋寧說是對各人的一種稱讚與祝福。


    可是嚴澹這副對聯,下聯裏嵌了“清風”二字,他還以為這副對聯也是嚴澹來“描述自己”的。但為什麽上聯要用“佳人”來對呢?陶清風思索著:這是嚴澹在祝願他……找個佳人早日成雙?


    陶清風不由得想,嚴澹知道自己有過不太容易走出來的感情經曆,這是在鼓勵安慰他嗎?陶清風心情很複雜。並不知道嚴澹本意,隻是借對聯,暗示陶清風是自己心中的佳人而已。


    “喜歡嗎?”嚴澹笑吟吟問他。


    陶清風頓道:“多謝。”不好說什麽。


    嚴澹寫完後,以期待的目光看著陶清風,道:“好了,我寫完了。你還沒給我寫呢?你要給我寫什麽呢?”


    陶清風垂著眼簾想了想,又側頭看向嚴澹,陶清風的眼神中有種轉瞬即逝的緬懷,提筆寫下:“閱史萬卷書舊骨,文貴天成覓新知。”


    嚴澹眼神上下瀏覽幾遍,眸中一暗,站在陶清風身側,音調低沉問:“新知?那……舊好是誰呢?”


    陶清風一愣,勉強笑道:“和新知舊好那種對仗無關,一個詞罷了。”


    而且“對聯”裏的“新知”對的是“舊骨”,這副對聯是描述嚴澹的,上聯寫的是他的曆史學專業,“舊骨”並不是特指什麽人,而是泛指曆史過客罷了。不知嚴澹這解讀在針對什麽。


    嚴澹眸色暗了暗,他本來站在陶清風身側靠後,貼過來,幾乎貼著陶清風背部了,側頭就可以在他耳邊說話。嚴澹一邊手指在未幹墨跡的“新知”二字旁邊點了點,一點點好奇又委屈的音色:“其實我知道。你心中的舊好,是那位,你暗自不希望他‘娶妻生子’的同科榜眼,後來的太子少師,燕澹吧?”


    陶清風呼吸一窒,手中的筆“啪嗒”掉落在地上,墨濺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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