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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時間久了, 連旁觀的人也覺得以方拭非的行事作風,是要出事的。可方拭非還一副自得其樂的樣子, 真是叫人擔心。


    她走下樓的時候,一位看客便委婉提醒說:“人無遠慮, 必有近憂。你再下去, 就是引火燒身了。君子是不會這樣叫人當眾難堪的。”


    “流水不腐,戶樞不蠹,動也。”方拭非說, “常流的水不發臭,常轉的門軸才不遭蟲蛀。我可是為了他們好。何況我與他們隻是正常切磋, 他們為何要為難我?君子是應該直言勸誡的。”


    那看客搖搖頭:“獨學而無友, 則孤陋而寡聞。”


    “諸生業患不能精,無患有司之不明;行患不能成, 無患有司之不公。”方拭非聞言笑道, “我隻管做好我自己的學問, 我相信朝廷自會公正對待。陛下賢明遠揚,豈容治下之人猖狂。”


    “誒,那這《進學解》後麵可還有兩段呢。”看客說, “三年博士, 冗不見治。命與仇謀, 取敗幾時。並非有才華有才名即可出頭,也是要看天時機遇的啊。”


    方拭非:“君子病無能焉,不病人之不己知。我既然有真才華,何必怕別人不知道呢?”


    看客失望搖頭。


    這年頭最怕的就是這些人,即天真又倔強,不自己摔夠跟頭,誰人都勸不了他。


    這就是他的命吧。


    方拭非朝他一抱拳,說道:“這位先生聽著飽讀詩書,也不是個尋常人。不知可否結交?”


    那看客匆忙揮手,收拾了東西準備離開,不跟她說了。


    林行遠同方拭非從酒樓出來,此時天色已近黃昏。


    回家的一段路,要過一條比較僻壤的小道。


    憑二人的身手,在他們走出酒樓不多遠,人群逐漸稀少的時候,就察覺到身後那群鬼祟跟著的人了。


    這些人腳步聲沉重繁雜,殺氣外漏而不加掩飾。目光不停在二人身上掃來掃去,保持著七八米遠的距離,一直跟著他們。


    粗略一算,大約有十來人左右。


    林行遠沒回頭看,隻是抱怨道:“你看。”


    方拭非嗬嗬笑道:“他們要是聰明又大度的話,會來跟我交好,替我舉薦,然後保我科考。這樣是皆大歡喜。可惜我去了那麽幾天,都沒人跟我提這件事。他們要是不大度的話,會想著幹脆讓我遠離京師,再無法興風作浪。那就看誰更倒黴了。”


    林行遠:“是你自己非要去招惹他們。怎樣都是活該。”


    “他們自己技不如人,還樹大招風,我不去搖他們,我搖誰?”方拭非說,“沒本事,怪得了我嗎?”


    林行遠:“現在怎辦。”


    方拭非:“能怎麽辦?找個沒人的地方,辦了他們。”


    下一步,方拭非直接抓起他的手,朝著小弄裏跑。


    林行遠手心容易出汗,此時一片濕潤,急道:“撒手撒手!我自己跑!”


    方拭非回過頭說:“你跑是跑,我就怕你跑太快,直接把我給丟了!”


    林行遠:“……”


    他是那種人嗎?


    他們身後跟著的那群人也快步起跑,進了僻靜的地方,腳步聲尤為顯耳。


    方拭非停下來,轉身看向他們。


    十二人。為首的那個胖子體型健壯,身材高大,看著就有三個方拭非那麽粗。踩一步,地麵都能震一震。皮糙肉厚的。兩人這樣一對比,好像她還不夠人家一隻手捏的。


    方拭非說:“哪條道上來報仇的?好歹報的姓名。”


    對方哼笑道:“連自己得罪了什麽人都不知道,憑你還敢在京師橫著走?那看來你今日死的也不冤。”


    方拭非問:“他給了多少錢?”


    “你要收買我?”胖子裝模作樣地掐指一算,“聽聞你家裏是做生意的?這樣,你要是付他三倍銀錢,我就放過你。”


    方拭非拍了拍自己的大腿活動手腳,抬起頭粲然笑道:“哪裏哪裏,我隻是想幫你算算,他給你的錢,夠不夠你去給兄弟們請個大夫。”


    二人身上都沒帶武器,輕便的來,兩手空空。


    林行遠早聽不過去了,方拭非話音剛落,他直接衝了出去。


    腳步交叉晃動,行動卻是極快,眨眼間便到了目標麵前。五指並成掌,起勢在對方胸口拍了下去。


    那胖子本不將他放在眼裏,自己動作不靈活,也躲不過去,便挺起胸,準備用雙手去抓他。


    他自持肉厚,挨了不疼。結果對方一掌拍下,他身上的肉都震了一震。那力道通過皮肉傳向骨骼,活像胸口深深被人砸了一捶,骨頭都要裂了。


    視線中林行遠剛毅的臉正在逐漸遠去,等屁股落了地,尾椎遲緩地疼痛起來,才驚覺,是自己被打飛了。


    痛嚎聲從他嘴裏溢出,胖子不顧形象地在地上打滾。


    他身邊的弟兄們都驚得退了一步,等反應過來才去扶他。見人滿腦袋冷汗,可不是演的。


    這得疼成什麽樣啊?


    幾人抬起頭,再次看向近處的林行遠。對方眼神冷冽,仿佛在看一件死物。下扯的嘴角,不快的神情,那透露出來的才是真的殺氣。


    眾人生出驚駭,想要逃跑。林行遠已經反手又抓了人,就著他的衣領往牆上一拍。


    那人臉正對著牆麵,被鬆開之後鼻血立即嗆了出來,機智地倒在地上裝死。


    外強中幹,這些人都是外行,不耐打,也沒什麽技巧。


    那夥人忌憚著林行遠,又不敢讓人胖子和兄弟留在這裏。慢慢後退試探,比劃著手求饒。


    “好好說,我們可以好好說……”


    方拭非從林行遠身後跳了出來,搭著對方的肩,旋身飛踹,再漂亮地落地,解決一人。


    不出多時,已經有三人躺在吃痛叫喚,起不來了。其餘人哪敢再嘴硬,遠遠躲開,保持距離。


    他們不過收錢做事,也沒想要殺人。對方吩咐了過來演場戲,可以小小教訓,但切勿鬧大。耍耍他們就成了。


    他們是留手了,可林行遠跟方拭非會嗎?這真是笑話。一招接下來,都眼冒金星直接趴了。跟說好的完全不一樣!


    尤其是方拭非,看著瘦弱,竟能靠蠻力踢飛一人,這力氣得有多大?


    這多挨兩掌,自己小命就要丟了吧?


    還未主動動手,這群人已經全無戰意。一個小弟能屈能伸,二話不說直接給他們跪下了。


    “大哥饒命!我等有眼不識泰山,是被人蒙騙。今日給您磕三個響頭,求您放過我們吧!下次見到二位爺了一定繞著走!”


    動作利落一氣嗬成。方拭非深感無語,揮手示意他們快滾。幾人如蒙大赦,相互扶持著一溜煙小跑,離開了這裏。


    這群人呼啦啦前腳剛逃,巷口處又傳來紛遝雜亂的腳步聲。


    錢公子帶著一幫人,氣勢洶洶地趕來。


    方拭非和林行遠好整以暇。


    錢公子過了彎,見麵前隻有兩個人,還完完整整地站著,一時傻眼。目光掃來掃去,隨後關切地迎上來問:“誒?方公子,你沒事吧?我方才見你們二人被一些行蹤鬼祟的人跟蹤,怕你們出事,所以特意過來看看。”


    方拭非似笑非笑:“多謝關心,沒事。”


    “唉,隻怪我有心無力,不然就上來幫你們了。可我這身手不好,要比舞刀弄槍,隻會拖累你們。所以隻能出去喊了人過來幫忙。”他歎道,“是我來晚了,看來二位不需要我幫忙啊。你們沒事就好。”


    方拭非說:“我這位朋友身手好,闖蕩江湖多年。這樣的對手就是再來十個也不成問題。所以不必擔心。”


    “原來如此……”錢公子打量著林行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笑道:“這位俠客該如何稱呼啊?”


    林行遠:“嗬,我叫不走運。”


    錢公子表情一僵:“啊?”


    林行遠說:“我這人素來倒黴,總是遇到一些稀奇古怪的牛鬼蛇神。所以就有人叫我‘不走運。’”


    錢公子和方拭非都覺得他是在說自己,所以閉緊嘴巴,不上前接腔。


    林行遠見他倆人這反應又笑了。


    還都挺有自知之明。


    錢公子將帶來的人遣走,好言道謝,一個個致禮,然後又對著兩位開口說:“二位受驚了罷,不如我請二位去喝杯茶。”


    “沒空切磋。”方拭非氣呼呼道,“我不過是和他們辯了幾句,他們竟然就找人來要我命。若非我朋友在此,我今日豈不遭難?連這等心胸都沒有,何必說什麽以文會友?他們缺的不過是些喜歡阿諛奉承的人罷了。哪敢還和你們切磋?”


    方拭非呸道:“真是不知羞恥!惡心,叫人唾棄!”


    錢公子表情不變,說道:“方兄可別一棍子打死,他們是他們,我與他們並不相同,否則,這次也不會急急帶著人來救你。”


    他說著又露出一絲窘迫:“可惜沒救成。”


    方拭非懷疑地看著他:“當真?你與他們不是朋友嗎?”


    “方公子,你見我平日和他們說過多少話?隻是去那裏閑逛而已。”錢公子靠近了她,親近道:“誒,方兄,實不相瞞,我對那些人也早有微詞。他們各個眼高於頂,靠著祖上功勞庇蔭,誰人也瞧不起。不看看今日的體麵是他們自己掙的嗎?是旁人給他們父輩的。也不覺得受之有愧。重要的是,還總是為非作歹,叫人看不過眼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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