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證之後, 一般就該住在一起了。


    住在一起之後……好像也跟之前沒什麽區別,在宋家他們也是住一屋, 甚至有名份之前就已經那啥過了……


    不管怎麽說, 大紅喜袍一穿,感覺還是有點不一樣的。雖然桓淩沒買來龍鳳香燭, 但屋裏點的紅燭, 差可代替, 再加上這偌大個宅子就倆人住, 沒有爹媽半夜派人查房的危機, 就讓人不自覺地期待起了什麽。


    桓淩這會兒倒羞澀起來, 倚著書桌站著, 對他說:“我也沒想到咱們這麽早就能成親, 這些日子又有許多事接連而來,也沒做什麽準備。本該買一套圖書來,咱們也好一起學著……今日來不及了, 過兩天我去書肆看看有什麽好的沒有。”


    這個“圖書”是什麽書, 宋時心領神會。


    但是他拒絕。


    他在現代逛各大論壇首頁時就被推薦過古代xx圖,看完的感覺就是圖上所有人一張臉,發際線還有點靠上, 要是大晚上兩個人拿出來邊看邊搞氣氛, 這個氣氛……他有可能就硬不起來了。


    還是不要那種敗興的書,讓他來吧。


    宋時朝著燭光之下低眉垂眼,打了柔光般楚楚可人的小師兄勾了勾手,邪魅一笑:“別想著圖書了, 看了也看不會,這種事還得靠言傳身教,來,哥哥教……”


    話還未說完,桓師兄已經奔到他身邊,將一個不算“嬛嬛一嫋”也稱得上“猿臂蜂腰”的身子依偎在他身邊,長臂一揮便將他攬進懷裏,隱含著激動問:“時官兒,方才你叫我什麽?”


    叫……“來”?


    他細尋思了一遍,剛才好像真沒叫他,就說了一句“來,哥哥教你”。


    他是誤會了那聲“哥哥”是叫他的了?


    自稱個“哥哥”還挺正常的,叫他……宋時不知哪兒來的羞恥感,怎麽也張不開這個嘴。桓淩卻揪著這聲“哥哥”不放,軟磨硬泡,非要他再叫一聲。


    連色·誘的法子都不惜用上,投懷送抱,無所不至。


    宋時給他軟磨硬纏得差點窒息,終於撐不住叫了聲“哥哥”。桓淩不防備他突然叫出這麽一聲來,心尖兒都為之顫了顫,手上力道隨著心跳一時失控,扯碎了指間輕軟光滑的湖綢衣料。


    衣料下麵的肌膚已經有些發燙,和他的手一樣輕顫著。


    他低下頭吻了宋時一下,溫柔地安撫他:“不要怕,哥哥教你。”


    ……不,不對,他不是還沒買書,還什麽都不會嗎?怎麽就從等著大佬現在場教學的純情小白花兒變成了自己親自臨場指導的專家了?


    這算不算欺詐!


    宋時被騙得欲哭無淚,忍不住質問他:“你從哪兒學來這些的,我還以為你真不懂,想不到你這濃眉大眼的家夥……”


    看著清清純純的,居然這麽熟練、這麽自然、這麽理所當然地就把他推了!


    桓淩將他攬入懷中,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地說:“時官兒過獎了,我也是‘恐栗若探湯’,‘不才勉自竭’,生怕你不喜歡。幸好之前爹娘寬容,許咱們同住著,日夕相對……”


    他的聲音壓低了些,輕輕吹在宋時耳邊,吹得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看得多了、想得多了,自然就會了。這‘行先知後’的道理還不是你教我的?今日正是明證矣。”


    宋時抬手捂住臉,簡直想再往前穿兩年,把那個給他講“行先知後”“天理即人欲”的自己掐死。


    可惜他穿一回已經是奇跡,再穿第二回老天都不答應,派下一個“聞道”便要“勤而行之”、“以行兼知”的桓淩,拉著他體驗“天理之節文,必寓於人欲以見”的道理。


    算了,族譜都上了,這事也是難免的……


    還是趕緊把高錳酸鉀製備出來吧。


    直到轉天到翰林院裏坐班,他還偶爾恍惚覺著自己正被人擁在懷中,落座的時候尤其要小心,得讓屁股緩緩接觸椅麵。不過他們翰林就講究一個氣度風儀,起坐的姿態緩慢些還顯得穩重,也沒人看出來他昨晚幹了什麽。


    就隻他自己疑心生暗鬼,行動前後先偷看別人幾眼,生怕有人注意到他的不自然。


    他這般“端莊穩重”的舉止,叫他座師曾學士看見了,還誇了他一句:“倒是穩重多了。前兩天看你仿佛要跟著桓家出京的樣子,如今桓老先生父子還鄉了,你這裏也定下心了。想來桓僉憲那裏沒什麽事?”


    宋時尷尬地笑了笑:“我師兄倒還安好。”就是他不太好而已。


    曾學士點了點頭,寬容地說:“少年人心思難定,原也是常事。我雖不知宮中出了什麽事,以至老先生辭官,但桓僉憲還能留任原職,追查馬誠等人罪狀,可見聖上不會再繼續追責下去了。你往後可以安心編書了?”


    宋時笑道:“老師取笑了,學生豈敢因私廢公?”


    為了表現他是真的殫精竭慮,為了大鄭皇家藏書事業盡心盡力,而不是整天想著昨晚怎麽洞房花燭的,他特別誠懇地提出一條建議:“學生平日前人文章、筆記,常苦於讀到一條佳句妙語,看罷後隨手放下,未夾書簽,回頭再想重看時又不記得文章在書中哪一頁,隻得從頭番閱。若這回編定大典時,書前目錄引文中添上每篇文章所在頁數,豈不更容易翻看?”


    其實大鄭朝印的圖書也有目錄,但這目錄不如六百年後的現代書目完善,隻標內容不標頁數:如他參與編修的古代會典目錄上便隻有“【某帝】 【年號 x則】 【年號 x則】”字樣,後麵不標目錄不說,換了新皇帝也不另起一格重寫,隻有換了朝代才重起一行。一篇目錄格式粗看著跟正文差不多,諡號、年號間雖有空格,也不過空出一個字大小,擠得密密麻麻的,而且單看目錄隻能大略估計所要查的史事在書中哪一部分。


    他這個看慣了每條提要獨占一行,配著長長的省略號和頁數的人,早就想提意見了。


    不過現在還隻在搜書校書過程中,等到印書時是他帶團隊印,臘紙版上想怎麽寫怎麽寫、想怎麽改怎麽改,所以也沒急著上本提議。


    如今為了掩護上班摸魚的小問題,也不得不拿出這個修改意見來遮遮臉了。


    曾學士看慣了沒有頁數在內的目錄,聽他說要添上頁數,便想著是在每條條目後添一個數字,便問:“這樣豈不顯得雜亂?”


    宋時的意思,卻是每一條提要單占一格,像前世看過的書那樣用點線連至某處,整整齊齊標定頁數。豎行比橫行長,若是怕浪費紙,每一列可以從中分開,上下各寫一條目次。


    反正這是臘紙刻,不像木板陽刻那麽麻煩,不過是用尺子比量齊整了,多下筆點個點、劃條線段的問題罷了。


    曾學士還是習慣了原先的目錄,聽他的說法總覺著有些費紙費力,但一想到他是個三元及第的才子領袖,眼裏不覺就長出濾鏡,沉吟道:“你先做一份來與我看看,若合適便寫個條陳上來。”


    這倒容易。


    宋時正編著會典中北魏宗蕃部某卷,便把手頭那卷拿出來,奉著學士的話當令箭,叫人去庶吉士學齋裏借了套臘紙和鐵筆,對著原有目錄和書頁邊緣、版心下方的印的頁數刻了起來:


    先拿尺和細筆筆在墊稿紙的鐵板上打格,將頁麵分成上下兩部,先占上半頁,開篇頂格寫上“北魏”兩個大字,其下用隻占半行的小字寫:道武帝 皇始二則——第一頁;天典二則——第三頁……


    一頁稿紙中間必須留出一行版心,方便裝訂時將頁麵對齊折疊,左右兩麵子訂成一頁。寫到孝文帝延興三年,半篇稿紙便將寫滿,頂到了版心旁的界行,他便再換到下半頁寫,寫滿這一頁再用界行左麵的半頁紙。


    這麽刻出來,雖比原先不寫頁數的目錄費紙,但每一單頁紙也足以印上三十餘條目,正反兩麵加起來有六十餘條,也不費太多。


    皇家印書又不惜這一張兩張目錄紙,有了頁數後查資料更方便,實是一舉兩得。


    他抄好目錄,晾幹之後找人要了錐子、針線,還粘了封皮,像模像樣地訂成小冊子——就是技術差點兒,隻能撿著最簡單的四針眼訂法來,訂出的書有些粗陋。


    不過翻開書皮,裏麵的內頁卻清清爽爽,上頭文字頂格對齊、下頭數字齊腳對齊,中間長短不勻的空白處點著整整齊齊的墨點上下相引,並不嫌煩瑣,又將提要與數字連成一體。


    曾學士拿到實物才覺著這法子好——哪一年的史料在哪一頁,對著目錄看得清清楚楚。這一卷書大體在二百頁左右,他們讀書人憑手感都能翻到想要找的那頁,前後差不了多遠,看著書頁邊緣印的數字再翻幾下便能找到想看的地方,卻比以前翻找著方便。


    而且用他這宋版印出的字清麗可人,筆觸纖秀爽潔,便是他這樣上了些年紀的人看著也不費力、不眼花。


    曾學士對著書翻了幾回,神清氣爽,回頭看見宋時還背著手站在一旁等著,便朝他揮一揮手:“你還在此做什麽,這兩天就擬個條陳上來,我呈給首輔大人。”


    呂首輔兼著管院學士,編書中要做什麽改動自然要先經首輔同意。不過能入曾學士的眼,估計呂首輔也滿意,哪怕不滿,至少他也在最高領導麵前博了個實幹創新的印象了。


    工作能做到領導滿意,就不負他這一天辛苦地坐在椅子上啊!


    宋時回了值房,看看天色已晚,索性也不及著交條陳,混到散值的時辰就收拾東西下班。這一回他可舍不得拿自己的屁股往馬上顛,而是叫桓家人趕了車接送——


    他也不怕人家說他占桓家的便宜,皇上麵前都出過櫃的,桓閣老親自把孫子托付給他,跟天子賜婚、親祖父主持婚禮也差不了多遠,幹什麽不光明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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