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為防盜章  “小語!”夏宗澤在屋外叫她。


    夏語冰擦了擦眼睛, 起身走到玄關處, 就見夏宗澤提著滿滿兩手的煙酒和杭州特產,站在繡球花叢繞的青石小路上朝她抬抬下巴,示意她出門。


    “幹什麽去?”夏語冰蔫蔫的, 抬頭看了眼外麵的太陽, “太熱了,不想出去!”


    “初來乍到, 帶你去拜訪鄰居。”夏宗澤戴著墨鏡, 鬢角全是汗珠, 卻一點怨言也沒有,“要講規矩,小語。”


    “來了。”夏語冰認命地換好鞋子,走進一片驕陽燦爛中。


    接下來兩個小時, 夏語冰被熱情的老人家和嬸娘們強勢圍觀了一陣,不斷地重複著“xx好”‘我叫夏語冰’‘下半年就二十一歲了’‘回來住幾個月’‘喪事在杭州辦過了’……像個機械的複讀機。


    回到家, 夏語冰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臉頰曬得發紅, 又累又熱。


    她想上樓去換身衣服,走到一半, 眼角的餘光不經意間瞥過一樓臥房,從半開的門望去, 剛好可以看見林見深跪在木地板上,一手撐著膝蓋, 一手撫摸著外婆的遺像, 眼睫垂下, 淡色的薄唇緊抿著,竟顯出幾分憂鬱悲傷的樣子來。


    他是在懷念外婆嗎?


    到底是朝夕相處了三年多的人,外婆去世,身為孤兒的他一定也很傷心吧?


    她情不自禁多看了兩眼,直到林見深發現了她的存在。


    僅是一瞬,林見深又恢複了平常的清冷,站起身出了臥房,輕輕掩上門,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夏語冰一眼。如果不是他眼裏還殘留著一點濕紅,夏語冰幾乎要以為方才是自己看錯了。


    夏宗澤和徐苗迎麵走來,對林見深道:“聽說家裏的事務都是你在打理,今後也要請你多多費心了。小語自小在城裏長大,身體也不太好,除了做菜之外沒讓她碰過其他家務活,請你這個做哥哥的多照顧她些。”


    林見深點頭。


    夏宗澤又抬起眼,對站在樓梯上的夏語冰說:“你見深哥哥要打理菜園和後山的林子,十分辛苦,你也要多幫襯些,別給你哥添麻煩。家務活分著幹,衣服自己洗,這裏可買不到家政保姆。”


    夏語冰沒回答,隻問道:“你要走了?”


    夏宗澤笑得很硬朗:“嗯,再不走就天黑了。”


    父女倆沉默了一瞬,夏宗澤對徐苗說:“你先上車。”


    徐苗看了夏語冰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轉身出了門。


    林見深見他們父女有話要談,也很識趣地上樓回房了,一樓隻剩下夏語冰和夏宗澤。


    夏宗澤示意她從樓梯上下來,低聲問:“小語,和見深哥哥相處還好麽?”


    夏語冰走到他麵前站定,低著頭說:“才剛開始,就那樣吧。”


    夏宗澤拿出一根煙含在嘴裏,低頭要點燃,顧及夏語冰在場,隻好又作罷,捏著沒有點燃的煙啞聲問:“小語,你想好了,真不跟爸爸回杭州?這裏的生活對你而言很陌生,別指望林見深能像爸爸一樣照顧你。何況,讓你和一個陌生男孩同吃同住,爸爸真的不放心。”


    “我能照顧好自己,就回來住一個暑假,受不了了我自己會買票回杭州!”夏語冰有些惱怒,望著夏宗澤的眼睛發紅。


    夏宗澤看清了她眼裏的怨懟,硬朗的唇線微微下壓,說:“你還在怨爸爸,小語,我……”


    “別說了,爸爸,你不用和我解釋什麽。”夏語冰握緊手,聲音有些發顫,“我能理解你這十多年來的辛苦和孤獨,可是,我不能接受她……憑什麽呢?徐苗才比我大多少?你和一個可以做你女兒的人交往,有考慮過媽媽的感受嗎?”


    夏宗澤嘴唇動了動,半晌才啞聲說:“小語,你媽媽已經過世十二年了。”


    說著,他終是低頭點燃了香煙,深吸一口,奶白色的煙霧再呼出來的時候,他的眼睛裏拉滿了血絲。


    父女倆像是仇人似的對峙。片刻,夏宗澤戴上墨鏡,遮住眼睛裏的痛楚,良久才說:“爸爸走了,你照顧好自己,隨時跟我聯係。”


    夏語冰有些茫然地佇立在寂靜無聲的屋內,直到夏宗澤推門出去,她才回過神來似的跑出玄關,連鞋也顧不得換,站在陽光熱辣的花圃中,朝夏宗澤喊道:“爸爸,我不會祝福你的。”


    夏宗澤的背影一頓,汗濕的襯衫在陽光下暈染成一團深色的水漬。


    近兩年來壓抑的不滿在這一刻盡數爆發,夏語冰一點也不會可憐他,接著又說:“你背叛了媽媽。”


    過了很久很久,夏宗澤才轉過身來,伸指扶了扶墨鏡:“晚上睡覺記得反鎖好門。”


    夏宗澤開車走了,夏語冰仍站在原地。明明是相見時針鋒相對的兩個人,一旦他們離自己而去,心裏又忍不住空落落的,好像失去了什麽重要的東西。


    滿院子薔薇、茉莉和繡球花爭妍鬥豔,她卻覺得陽光辣眼,不住地用手背揉著眼睛,哭了好一會兒。


    上樓的時候,樓上的林見深剛好下樓。


    夏語冰哭得眼睛紅腫,不願被林見深看見自己丟臉的窘態,便低著頭一個勁地往樓上走。誰知樓梯很窄,夏語冰險些撞進林見深的懷裏。見他直直地杵在那,夏語冰沒好氣道:“讓開一下,謝謝。”


    林見深沒有讓開,反而遞過來兩個厚厚的信封,看得出大概是兩萬塊錢。


    “什麽意思?”正難受著,夏語冰感覺自己像個炮仗,一點就炸。


    林見深說:“你爸放我房裏的,我不要,你拿走。”


    “我也不要,你扔了吧!”


    說完,也不管林見深是什麽表情,她吸了吸鼻子,埋頭快步走到二樓自己的臥室,反手關上了門。


    臥室裏堆滿了紙箱子和行李箱,東西還沒來得及歸類整理,看得她又是一陣心酸。手機沒什麽信號,她獨自在沒有鋪床墊的硬板床上坐了一會兒,等到心情平複了,就開始動手收拾衣物和行李。


    這次帶來的東西不多,隻有換洗的衣物、日用品和化妝品,還有筆電、平板和繪圖用的數位板等電子產品。


    整理打掃完已經是六點鍾,屋裏就差床沒有鋪好了,夏語冰找不到鋪床的被子,隻好下樓去詢問林見深。


    客廳和廚房都沒有林見深的影子,夏語冰輕手輕腳地走到外婆的臥房,果然在房中找到了他。


    林見深正坐在臥房窗邊的大桌子邊,凝神繡著那幅未完成的《銀紅鯉魚戲荷圖》:深青和濃綠繡成一蜷一展兩片蓮葉,莖幹繡挺,卓然而立;蓮葉旁,一支粉白的荷花將開未開;蓮葉下,銀紅二色的兩條鯉魚恣意暢遊,神態瀟灑。


    一個大男孩繡花,夏語冰還是第一次見。盡管她早知道外婆將湘繡的手藝傳給了這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孫子,但初見之下,她仍是小小地震驚了一番……


    不為別的,林見深認真的側顏真的太好看了,從額頭到英挺的鼻尖再到下頜,線條流暢完美。盡管捏著繡花針,他卻沒有一絲一毫的女氣,飛針走線靈活又坦然,如同以針為筆,以線為墨,在錦緞上恣意潑灑。


    看得正入神,林見深繡花的手一頓,扭過頭看她。


    夏語冰偷看被抓了個正著,隻好硬著頭皮說:“那個……”


    話還沒說完,林見深又扭過頭,繼續穿針引線,當她沒存在。


    還在為那兩萬塊錢的事生氣?


    夏語冰拿不準他的意思,但既然是同居的‘兄妹’,關係總這麽僵也不太好。夏語冰決定拿出城裏人的氣度來,輕手輕腳地走進門,給林見深解釋:“剛才在樓梯上,我不是故意凶你的,當時我心情不太好,正哭呢,不想讓你看見。”


    林見深沒說話,依舊認真地勾勒鯉魚的魚尾。


    夏語冰望著錦緞上田田的蓮葉,以及那兩尾栩栩如生的鯉魚,沒話找話地說:“這是你繡的嗎?好逼真,像活的一樣!”她是個直腸子,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林見深終於開了口,抬起漂亮清冷的眼睛看她:“有什麽事?”


    他的瞳仁偏淡,在夕陽的餘暉中呈現出淡淡的碎金般的琥珀色,不像是人類的眼睛,像是某種獸類……


    但定睛來看時,那金色又不見了,成了尋常人的茶褐色。


    “找不到被子鋪床。”她說。


    林見深隨手往身後一指:“那個漆花的高櫃裏有新曬的被子,自己拿。”


    夏語冰‘噢’了一聲,轉身拉開了櫃子門。


    高櫃看起來有些年代了,掉了不少漆,很是斑駁。櫃子很高,大紅花被疊好放在最上層,夏語冰踮起腳尖也隻夠得著被子的一角。


    屋內唯一的一把椅子被林見深坐著,沒有東西墊腳,她幹脆扯住被子角一拉,頓時稀裏嘩啦一片雜物傾倒的聲音,被褥劈頭蓋臉將夏語冰整個兒罩在裏頭,眼前一片墨墨黑。


    “啊……救命!”


    林見深聽到動靜回頭,不由眉頭一跳:亂糟糟的被褥下,一團人形的物體在不斷掙紮。


    “唉!真是來修仙了。”夏語冰歎了聲,有氣無力地趴在窗台上,望著屋外黑皴皴的竹林發呆。


    她想:哪天去鎮上,得把寬帶和路由器裝上才行。沒有網絡,那真是比沒有飯吃還難受,何況她打定主意不要家裏的零花錢了,還得靠上網接活賺錢呢!


    窗戶正對著後院和院外的竹林,竹林後是一座很高的遠山,在黑暗中隻能看清楚山峰巍峨的輪廓,像個巨人鎮守在靈溪村。農村的月光很亮,星辰如碎鑽密布在黑色羽扇上,又像一條發光的河流橫亙天際……這裏沒有燈紅酒綠,沒有車水馬龍,隻有星河流轉,十裏稻香,夜裏的山風很涼,伴隨著蟲鳴和蛙鳴,讓人憑空生出一股空闊又安適的心境來。


    不知道那盞天燈是不是也帶著外婆的靈魂飛上天際,變成星星守護在天上呢?


    夏語冰的手指久久停留在爸爸的微信界麵,夏宗澤中午轉的那五萬塊錢賬還孤零零地躺在聊天界麵中,往上翻了翻,近幾個月父女倆的聊天少得可憐,無非是夏宗澤提醒她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小語,周末回家來吃飯嗎’‘新出版的畫冊很好看,恭喜你,小語![圖片][圖片]’‘小語,回來跟爸爸談談,好不好?’‘期末考完了沒有?什麽時候回家?’‘小語,你外婆可能不行了,爸爸馬上來接你’……


    夏宗澤其實是個好爸爸,雖然事業繁忙,但從不是那種隻顧工作不顧家的男人。當年媽媽生病去世,他比任何人都要難過,短短兩個月內瘦了二十多斤,形銷骨立,好些年才振作起來。夏語冰也不知自己在固執些什麽,總覺得外婆去世了,夏宗澤喜歡上了別的女人,那這個世界上就再沒有誰會記得媽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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