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趙桂花離去後, 薛帆卻還坐在店鋪角落處的沙發那裏, 他饒有興致的放下了手上的書,問道,“寧姑娘, 這裏的生意可真廣泛!”


    寧初坦然的揉了揉懷裏的阿布, 這兩個月油水不斷,讓阿布徹底的胖了一圈,小肚皮上的肉肉都成了遊泳圈,一層層的疊下來。


    “還好,開店做生意,自然能遇到形形色色的用戶,更何況,薛老板不是這樣與我相識的嗎?”, 寧初挑眉含笑,“再或者, 我能幫上一個是一個,總歸會積攢福氣的。”


    “是我多慮了,寧姑娘好生豁達。”, 薛帆站了起來, 把桌上一大箱子書, 都給抱在懷裏,“那我就不打擾了。”


    他在這裏看了這麽久的熱鬧, 小老板沒趕他走, 算是個脾性好的。


    寧初騰出一隻手, 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不過一眨眼,薛帆就離開了小店鋪。


    店鋪客人走了,沒了人,寧初自然放鬆下來,索性往吊椅上一躺,懷裏抱著阿布,右手不停的撫著阿布的小腦袋。


    好不悠哉。


    “係統,你說我給阿婆的那些東西,究竟是好還是壞?”


    係統沒坑聲,寧初的心是好的,希望能夠幫助趙桂花在那個年代,可以生活的好一些,起碼在他們的家裏,不要出現餓死人的情況。


    但是寧初卻漏掉了一點,那就是,她給的這些東西都是超時代的產物。


    在趙桂花那個年代,別說見過了,可以說是聞所未聞的。


    係統沒回答她,寧初也不以為意,自言自語,“會不會害了她啊?”


    店裏麵仍然安靜的可怕,想來話嘮的係統沉默了。


    它也不知道,給客人這些東西,到底是好是壞。


    一人一係統在擔憂的同時。


    趙桂花提著幾十斤的米麵,還有兩桶的奶粉,轉眼就到了她那幹冷幹冷的西屋裏麵。


    因為是白天,家裏為了省點柴火,就沒燒炕,屋裏冷湫湫 。


    但是趙桂花心裏頭卻是一片火熱。


    她把手上提著的米麵,全部放到了立櫃裏麵,就那樣敞著櫃門,站在立櫃麵前愣了好一會,似乎沒想到,這精白米和細白麵來的這麽容易。


    接著把整個身子都縮到了立櫃裏麵,再次打開了精白米的袋子,抓了一把米,那米的稻殼被脫的幹幹淨淨的,白白胖胖的在她手心,還有些滑,一不留神,手上的半把精白米就從指縫裏麵漏了下去。


    摸完精白米,她又把裝細白麵的袋子打開了,大白的麵粉,細細的,用手指輕輕劃在表麵,柔軟至極。


    不像那糙麩皮一樣,剌手不說,就算是煮熟了,吃著也嗆嗓子。


    趙桂花滿足的笑了笑,又把那奶粉拿起來瞅了瞅,自言自語,“那地方的小孩子,都長的賊好看!”


    老實說,趙家村的孩子們,多半都是營養不良,再加上又要操持家裏的勞務,基本上,十多歲的孩子,都能下田幹活,大部分都是又黑又瘦的。


    老趙家三個孩子,之前農忙的時候,大壯,二壯也是經常下田的,至於大丫,是個女娃娃,年齡又小,基本都是負責挖野菜,準備午飯的。


    也就今年,老天爺大旱,地裏的莊稼都□□死了,生產隊的活也沒之前那麽多,家裏大人能自己忙的過來,就很少指揮小孩子做活。


    但是孩子們都懂事,像房屋後頭的自留地,裏麵種的白菜苗和蘿卜苗,能活下來,那完全是靠孩子們一桶一桶水提過去澆著長大的,都恨不得當做寶貝蛋子來伺候。


    有時候,大壯他們去了土壩河邊玩,回來的時候,大壯一人端著一桶水,而二壯和二丫兩人小,力氣也小,就兩人和提一桶水,專門給自留地裏麵的苗澆水。


    趙桂花正陷入沉思的時候,傳來一陣敲門聲,“媽!在屋裏沒?”


    見裏麵沒有動靜,那敲門的聲音也越發急促起來。


    敲了七八聲後,趙桂花才省過神來,應了一句,“來了!”


    說著,她麻利的把立櫃一關,用著小銅鎖把立櫃的門給鎖的緊緊的,顯然趙桂花並不打算把家裏有糧食的事情說出去。


    畢竟這糧食的來源太過匪夷所思,不是她信不過家裏人,而是家裏人多嘴雜,若是在外麵,一不小心說漏了嘴,那就是全家人的災禍。


    所以,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她把立櫃門鎖好後,又拿了一把椅子,抵在立櫃的門口,掩飾的把籮筐放在上麵,籮筐裏麵裝著不少碎布頭子。


    “咯吱”一聲,老舊的木門開了,正是趙桂花的二兒子和二媳婦兩口子,神色焦急。


    見趙桂花出來,不像有事的樣子,老二鬆了口氣,擔心,“媽,您這是怎麽了,嚇死我們了!”


    趙桂花麵不改色,“在屋裏頭,把碎布頭找了找,給四小子做下月窩裏麵的衣服。”,她口中的四小子,自然是老二媳婦肚子裏麵的孩子。


    在農村裏麵,過來人們都會看孕婦的肚子,老二媳婦從一開始的懷像肚子就有些尖尖的。


    他們這裏掛在嘴邊一句話,尖肚子是兒子,圓肚子是女兒。


    老二的性子向來機靈,自然有些生疑,他偏著頭往屋內看了下,他個子本就生的高,一下子越過趙桂花瞧著立櫃前的籮筐,確實裝了不少的布頭子,他抓了抓腦袋,不好意思,“媽,您年紀大了,眼睛本來就不好,別做這些活計傷了眼睛!”


    趙桂花裝作沒看見自家兒子的小動作,笑道,“給自己的孫子做衣服,我樂意。”,其實不過是一些衣服的邊角料子,丟了可惜,大人又穿不了。


    這種土布頭子,拿來給剛出生的孩子做月窩穿的衣服剛剛好。


    雖然說,老趙家前麵有三個孩子,也有做月窩衣服,但是孩子皮,那衣服有些破的實在是穿不了,趙桂花這才開始慢慢攢著布頭子,現在做兩身放著,到時候老三結婚有孩子了,也可以穿。


    趙桂花推著自家兒子和兒媳婦去了堂屋,把兒子按到椅子上,摸了摸老二的頭,又量了下自己的額頭溫度,“倒是不燙了,看來鐵柱也是有一些本事的。”


    兩劑藥下去,人就活蹦亂跳了。


    主要是老二是一個成年男人,身體的底子好,不然也不會好這麽利索。


    老二不在意道,“媽,我想跟您商量點事情!”


    老二一開口,坐在他身旁的媳婦身體一僵,哀求的看著自家男人,讓他不要說。


    但是老二卻是鐵了心了,他站了起來,平視自家老娘,眼裏麵呆著一往無前決絕,“媽,咱們靠天吃飯,賣苦力吃不飽沒說,還隨時會沒命!”


    趙桂花心裏咯噔一下,老二媳婦的神色她是看在眼裏,但是麵上卻不動神色,“你想做什麽?”


    “我想和大溝村的老黑一塊去縣城,做倒爺!”


    “倒爺”,兩個字,讓趙桂花整個人都哆嗦了下,她伸出手指著老二的鼻子,連名帶姓喊道,“趙進喜,你翅膀硬了是吧!”,


    許是氣的太狠了,趙桂花伸出手,狠狠的一巴掌打在趙進喜的臉上,壓低了嗓音,卻帶著聲嘶力竭,“倒爺!那可是要被□□的!你不要命了?”,這個年代,若是被拖出去□□,定然會連累一家子不說,他自己也會受到牽連,輕的被人辱罵,重的會當場丟命啊!


    “大丫還小,你媳婦肚子裏麵還揣著一個,你想讓孩子出來了,就沒了爸嗎?”


    趙桂花那一巴掌的力氣,是往狠的打了,不多會,趙進喜的臉上就出現了深深的幾個指頭印子。


    他梗著脖子,一臉堅定,“媽,是兒子不孝,回來的路上,我一頭紮在窪子地裏,我以為自己起不來了,但是沒想到我活過來了”,他聲音幾度聲音哽咽,”媽!您知道我倒下去的唯一念頭是什麽嗎?那就是我想讓家裏的孩子們吃口飽飯啊!就隻有這個一個念頭,可是我一個年輕力壯的大男人,卻做不到,做不到啊!!”


    趙進喜雙手握拳,青筋暴起,挺起胸膛,站直了身板,抬手狠狠的拍著胸脯,“我這心裏頭難受啊!”,說著,眼角流下兩行清淚。


    都說男人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


    在趙進喜看來,他作為兒子,丈夫,父親,卻無能為力,隻能看著自己的親人餓著肚子,生命受到威脅。


    他心裏跟針紮一樣難受!


    “我有……”糧,這句話趙桂花話到嘴邊,卻又咽了下去,那二十斤的米麵,又夠一家九口人能撐多久呢?


    看著自家向來樂觀的二兒子,被逼成這樣,趙桂花想要伸手安慰,卻在半空中又停了下來,“這不是你的錯!家家戶戶都是這樣子,別人能過,我們也能過!”


    “不!這就是我的錯,媽,您口中家家戶戶都是這樣子,可是指村東頭王寡婦家裏,餓死的兩個孩子,如今還在後山埋著!村西頭李婆婆生生被餓死在家裏,十多天後,才被發現,隔壁的二叔公,家裏原本七個孩子,不過一年的光景,如今就隻剩下了三個!”


    “媽,我不想這種事情發生在我們家裏!”


    “老三今年二十一了,還沒娶媳婦!”


    在村裏麵,一般男孩子成年後,十八歲就定了親事,老三是因為家裏窮,實在是養不起多出來的一張嘴,於是,結婚的事情,一拖再拖。


    趙桂花神色不定,顯然在思量自家二兒子的話。


    盡管她知道,倒爺是條出路,若是不出事情還好。


    若是出了事情,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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