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便當秦杪是拒絕的, 但想在賭石盛會上贏過莫筱薇無異於天方夜譚。秦杪隻是個普通人,她清楚自己沒有那個本事去打敗開掛的透視眼,除非她也作弊。


    作為一棵修行幾百年的樹妖, 隻要秦杪願意,她也可以將靈氣覆於雙眼,輕輕鬆鬆地透視翡翠原石內部情況, 甚至不會像莫筱薇那樣出現負麵反應。


    可那樣做又有什麽意義呢?


    秦杪深知, 這個修行世界考驗的是她的心態與心境。


    原主的心結從來都不在於敗給莫筱薇, 而在於敗給她自己,“賭石天才”這個讚譽很高, 但原主也有實打實的真本事。


    賭石盛宴那會兒, 她跛了左腳、爺爺過世、情路不順,狀態一直很差。再加上從小引以為傲的賭石經驗被莫筱薇毫不留情地碾壓,她連最後的驕傲也蕩然無存, 在盛宴上的表現遠遠低於她的真實水平。


    心開始慌了就難以找到方向,越往後越是一塌糊塗,最後她敗給了自己。


    所以未來那場賭石盛宴, 秦杪真正要挑戰的人是自己。


    哪怕她也可以作弊, 哪怕知道不作弊就會輸, 也定要坦然麵對既定結局, 輸的精彩。


    她可以輸給莫筱薇,但不能輸給自己。


    ……


    開學後的半個月裏, 生意繁忙的秦睿沒有來打擾, 衣灝卻總是以各種理由找她, 也不知是從哪兒得到了她那麽多聯係方式。


    213直言衣灝這是在追求她,秦杪不太願意在曆練世界留情,因此雖然對衣灝蠻有好感,也故意表現的比較冷淡。秦杪想,或許衣灝過了這陣子新鮮勁以後就不會對她有興趣了。


    可鬼知道怎麽回事,她表現的越冷淡對方就越是纏的起勁,跟打了雞血似的,從他眼中完全看不出一絲挫敗感。


    “這有什麽為難的,你就像之前一樣,等離開的時候留下樹枝代替自己繼續活下去不就好了。”


    秦杪不滿地向213抱怨了兩句。


    這都什麽餿主意,要是每個世界都這樣,等她曆練回歸之後豈不是整棵樹都禿了?那樣師父和同門會笑死她的。


    但不論秦杪如何表示拒絕,仍舊改變不了衣灝愈演愈烈的攻勢,他甚至每個周末都會去秦宅拜訪。


    開玩笑,他知道秦杪最近與秦睿鬧了兄妹冷戰,此時不出馬更待何時。


    更何況,衣灝覺得被秦杪拒絕也是種享受,他就特別喜歡看對方皺眉瞪他的樣子。


    秦杪每個周末都會回秦宅去陪秦老爺子,她知道再過不了多久,這位真心真意疼愛她的爺爺就會逝世了,餘下不多的光陰裏她要多陪陪這位老人家。


    不過秦老爺子是個有福氣的人,走的時候無病無災,是壽終正寢的。


    周六秦宅沒什麽人,秦睿的父母去了國外的珠寶展,秦睿也又飛到西雙版納去尋翡翠明料了。衣灝前來拜訪的時候,秦老爺子清晨遛彎還沒回來,家裏除了傭人就隻有秦杪。


    衣灝是來送金楚飛的“學費”給她的,之前秦杪讓金楚飛幫忙將那塊飄青花翡翠的餘料設計成幾個小件,如今設計圖已經做好了。


    秦杪這會兒正在她的小工作間裏打磨玉石,看見衣灝時有些納悶,“楚飛不是說他會親自給我送來嗎?”


    “哦,他這兩天課業比較忙,怕忘了,所以我幫他帶給你。”衣灝臉不紅心不跳地道,這當然是他從金楚飛那小子手裏搶來的。


    “那謝謝你了。”秦杪隻好收下設計圖,招待起衣灝來。


    “不用麻煩!你忙你的。”衣灝出言阻止了她,然後笑道,“你這是在做翡翠雕刻?我能不能瞧瞧看?”


    “你要看就看好了。”


    認識久了,秦杪也不跟他客氣,繼續坐下打磨起剛弄到一半的翡翠小件。


    衣灝好奇地打量起這個房間來,這還是他頭一次進入秦杪的工作間。


    工作間很寬敞,窗前的桌子上擺放著許多稀奇古怪的工具,有切割原石用的,還有雕刻打磨玉石用的。再遠點的架子上擺放著許多樣式不同、大小不一的玉器小件。


    他母親娘家也是做珠寶生意的,一眼就看出來這些小物件都是用翡翠邊角料雕刻打造而成的,論外形自然比不上專業的雕刻師,但也足夠令他驚奇了。


    “我沒想到你除了賭石以外,竟還會雕刻工藝。”


    “是我爺爺教我的。”


    秦杪笑了笑,用砂紙打磨完手中的小件,準備上沾了鑽石粉的毛刷,這是拋光的最後一道工序。


    “他賭石功力不行,對雕刻技藝倒是感興趣的很,我從小就跟在他身邊也就學了點。不過啊,我們都是業餘手工愛好者,這點技術上不得台麵。”


    每次自己賭出翡翠以後,她總會留些邊角料下來打造成小件作紀念。


    毛刷抽打完那塊玉佩以後,原本粗糙的玉佩變得晶瑩剔透,有些黯淡的色澤也在燈光下散發出了朦朧柔和的光芒。


    “那也很厲害了。”衣灝說著,見秦杪又開始給一隻戒麵拋光,便坐到她旁邊的椅子上開始圍觀。


    說是圍觀她工作,其實還是盯著她看。


    秦杪的手很好看,衣灝見過很多模特,尤其是手模,他們的珠寶雜誌經常會有手鏈、鐲子和戒指一類的首飾需要手模來展示。


    在他看來,秦杪的手很美,不比那些手模差。她的手指筆直修長,膚白秀美,沒有一點疤痕或斑點。更難得的是,她的手雖然偏小,手指與手掌卻很接近黃金比例。


    衣灝心癢癢地想把那小巧的手握在掌中把玩,不過這會兒他還不敢做個流氓,否則怕是再也進不了秦宅的大門。


    秦杪對衣灝的目光早就習以為常,因此絲毫不為所動,她就耐心地給這些小件拋光,等衣灝無聊了自己離開。


    難得兩人獨自相處,衣灝怎麽會願意就這樣走掉,見秦杪專注的完全不理他,他眯了眯眼睛,一時玩心大起。


    見秦杪打磨的入神,衣灝悄悄用手指勾她細軟的發絲玩,偶爾微微用力看看她有沒有感覺。


    秦杪抽了抽嘴角,在她的記憶力裏,隻有調皮的初中生才會對女孩子做這種動作。


    感覺到他扯自己的發絲,秦杪就故意微沉下臉色,沒好氣地瞪他一眼,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哪知她越這樣,百無聊賴的衣灝就越是來勁。


    終於,秦杪忍無可忍地拿起雕刻刀,用把手一頭往他肚子上一戳。


    衣灝猝不及防地讓她撓了一爪,終於得償所願,心滿意足地消停了。


    這般逗弄秦杪,讓衣灝想起高中時逗金楚飛的倉鼠玩的時候。金楚飛養過一隻淺黃色的布丁鼠,每次它埋頭儲食吃東西的時候,衣灝就喜歡去揉它屁股。


    小家夥被他揉惱了,總是要回頭張開嘴警告他,等它繼續吃東西的時候,衣灝又去揉,於是小家夥毫不客氣地給了他一口。


    就跟秦杪剛才的樣子一模一樣。


    他也不生氣,就摸摸肚子在一旁傻笑,看起來還挺高興的。


    沒一會兒,秦老爺子晨練完,準備開始喝上午茶,衣灝自然也要去拜訪一下他老人家。


    陪秦老爺子喝了會兒茶,衣灝見時間不早,隻得戀戀不舍地走了。


    秦杪正欲回房,秦老爺子卻突然叫住了她,“杪杪啊,來書房裏,爺爺有事要和你說。”


    秦杪乖巧地應了一聲好,心底卻有些擔憂。


    印象中,原主這個時候傷了腿在病床上不得動彈,秦老對秦睿千叮嚀萬囑咐,讓他今後一定要照顧好原主。


    他本意是想讓二人訂婚的,隻可惜秦睿的母親大鬧一場,堅決不同意兒子娶個跛子,而秦睿對這份感情的態度本就模棱兩可,秦老也隻得作罷。


    後來,他還沒有找到能夠安心托付秦杪的人,就匆匆離世了。


    現在她人好好的,秦杪仍舊有些擔心秦老爺子想要繼續撮合他們。


    書房裏,秦老坐在桌前慈祥地看著她,溫聲道:“杪杪啊,你最近是不是在和秦睿鬧別扭呢?”


    秦杪欲言,對方卻和藹地笑了兩聲,“不要反駁,爺爺看得出來,你們兩個孩子這些天都不太對勁,這是怎麽啦?”


    “秦睿說你在瑞麗的時候任性鬧小脾氣了,快和爺爺說說是怎麽回事?”


    秦杪很想打消老人家撮合他們的念頭,但她又不知道秦老到底是怎麽想的,最終她打算賭一賭秦老對她那份真心的疼愛。


    於是她在心裏思索了一番,才微微低頭緩聲道:“這次是我任性了。”


    “哦?那杪杪怎麽任性了?”


    這麽多年來,秦老爺子從沒見過秦杪對秦睿發脾氣,所以孫子的話他其實是有些不信的。


    秦杪微微抿唇,委婉地將在瑞麗時她發高燒的事情全盤講述了一遍。


    得知緣由後,秦老臉上的笑容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隱隱的怒色,隻不過憤怒並不是針對秦杪,而是秦睿。


    “秦睿那孩子太不像話了!”


    他說過多少次一定要照顧好秦杪,可秦睿竟然會出這麽大的差錯,如果沒有遇上好心人,那秦杪該怎麽辦?


    “睿哥跟我解釋過,他以為我燒退之後出門吃飯去了,我想原本這也沒什麽,隻是他很介意我接近衣灝,可人家畢竟幫了我……”


    “胡鬧!說定的料子又不會跑了,改天去驗貨不也一樣?明知道你燒得厲害,還要留你一個人在賓館裏!”


    秦老氣的拿拐棍砸了砸地板,秦杪擔心他的身體,連忙上去給他順氣。


    “爺爺別氣了,也不是什麽大事兒,身體要緊。”


    秦老坐在椅子上半天默默不語,他不說話,秦杪也就這樣安靜地陪著她。


    秦老爺子看向秦杪,這一刻的時光仿佛還和十年前一樣。


    老伴早早離世,兒子與兒媳組建了自己的家庭,秦睿也被所謂的精英教育所束縛的像隻籠子裏的鳥,他一個人在這偌大的宅子裏有些孤寂。


    直到他將秦杪帶回來,這個安靜乖巧的孩子整整陪伴了他十四年,日子才又漸漸恢複光彩。


    時近中午,窗外的秋陽和煦明媚,秦老望著天際出神。


    “杪杪啊……你這次所謂的任性,其實是對秦睿失望了吧?”


    秦杪沉默不語。


    “別說是你,爺爺也失望透頂。”秦老自顧自地說著,“這麽多年來,我一直拿你當親孫女看的。”


    “爺爺疼我,我心裏都懂。”


    “我知道你孝順乖巧,杪杪是個好孩子,所以我總想自己這把老骨頭要是變成灰了你該怎麽辦……”


    “爺爺一直覺得你已經是秦家的孩子了,爺爺不在了也一定要讓家人護著你。”秦老略帶苦澀地笑了笑,“很久以前我就想,把你交給誰我都不放心,除非對方是秦睿。”


    “可直到現在,爺爺才發現自己錯了。”他的孫子並不可靠,他無法保護秦杪。


    秦杪的雙手放在老人的肩膀上,一時無言。


    “所以爺爺以後不會再念叨著讓你和秦睿訂婚了,杪杪長大了,應該有自己的想法和判斷了。”


    “爺爺……”


    秦杪心中觸動,這位老人對原身的疼愛與包容遠遠超出她的想象,想必原身正是念著這份情,所以才會努力朝著老人所希望的那樣去做。


    秦老緩緩地笑了,他拍了拍秦杪的手繼續看向窗外,自己即將到了離開之時,他能感受得到。


    “近來這些日子,我總會想起你奶奶還有甜甜。明明過去這麽多年了,他們的樣子卻越來越清晰,爺爺想自己很快就要和他們團聚了。”


    甜甜就是秦老年輕時未能救活的大女兒的小名。


    “所以,爺爺放心不下你啊……”


    秦老緩緩地閉上了眼睛,他想起年幼的大女兒因絕症離去的模樣,神色有些恍惚。


    幼年時的秦杪與大女兒很像,所以撫養秦杪這些年來秦老最怕她生病,秦睿棄高燒中的她不顧,此舉行為讓老人家心寒不已。


    他不願再把秦杪交給秦睿了。


    “不過你別難過,爺爺就算不在了,也還會護著你的。”


    秦杪握住他粗糙的手,秦老慈祥地笑了,爺孫二人寂靜無言。


    他知道秦睿的母親不太喜歡這個內向的養女,可那又如何?


    如今所有的家業都是他年輕時奮力打拚出來的,想要分給誰,沒人能管得著,專門留給秦杪的那一份他早就在遺囑中準備好了。


    秦睿從西雙版納回來以後,秦老爺子找到他私下談了許多,在得知秦杪沒有表示想要繼續說了十多年的婚約時,秦睿愣在了原地。


    怎麽會這樣呢?秦杪到底是在賭氣……還是認真的?


    他一時有些拿不準。


    秦睿心情複雜,以往以兄妹之情反對這段婚事的人都是他,秦杪總是默不吭聲。如今對方悄無聲息地放手了這段婚事,他明明應該感到輕鬆才對,可心裏卻夾雜著一種不甘與悵然若失的感覺。


    他不相信秦杪會這麽輕易放棄多年來的感情,如果她還在意的話,一定會流露內心情緒,這一點騙不了他的。


    秦睿腦子裏在想些什麽秦杪一點也不知道,她隻知道再次回到秦宅的時候,一個多月未見的莫筱薇也出現在了這裏。


    莫筱薇身上的普通衣服如今已全換成了高檔貨,她陽光自信地笑道:“阿姨您好!”


    “媽,這是我交的女朋友,她叫莫筱薇。”秦睿對著母親說道,瞥見秦杪進門,他的神情更顯溫柔。


    秦杪一時摸不懂這兩個人怎麽又鬼混到了一起,頓時懵在原地。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劇情不可抗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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