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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人甚至將手中的文學課本向空中拋去,口中發出喝倒彩的噓聲。


    “下去吧!”


    學生們起著哄時,像是在戲園子裏看戲的粗俗鄉紳。


    陸沅君氣定神閑的望著教室中的學生, 對著這些年紀與她相差無幾,甚至有幾個瞧著比她還要大上幾歲的人, 絲毫沒有驚慌。


    畢竟過世的陸司令曾經手掌七萬兵馬,而陸小姐在去國離鄉求學之前, 也曾去過軍營。


    說出來定會讓滿座的學生嚇破膽,陸沅君那小小的手包裏,還藏著封西雲臨走時留下給她防身的□□呢。


    “很好笑嗎?”


    陸沅君聲音不大, 抬腳走下了講台,往學生中走去。


    也不知為什麽, 看著她走來, 學生們竟然安靜下來。


    陸沅君抱著胳膊, 繞著課桌之間相隔的細廊行走著,打量著教室裏的每一個學生。瞧他們的衣著,似乎各個都來自富貴人家。


    再仔細一看,沒有一位有求學之心。


    有幾個學生麵色蒼白, 手背上的皮膚細膩,沒有一個繭。腳上蹬著一雙鋥亮的皮鞋, 胸前還掛著漂洋過海來的洋表。


    怎麽看也是富庶子弟吧,偏偏瘦的皮包骨, 像是餓了許久的模樣。


    沅君在路過他們的時候不由得冷笑, 這些人一看就是抽大煙抽多了。


    再往前走, 坐在這處的幾個學生眼下青黑一片,許久沒睡過一次安穩覺的模樣,身上的脂粉味比陸沅君一個女子還要濃。


    甚至在走近的時候,陸沅君的餘光瞟到其中一個學生的脖子上有小片青紫的痕跡。


    這種人呢,不是外頭養情人了,就是窯子的常客。


    冷哼一聲,陸沅君再次走上了講台。


    她也曾聽說過,如今華夏的大學學術氛圍並不濃厚,是權貴人家送子弟鍍金的地方。


    傳到陸沅君耳朵裏最叫人難以接受的,還有同學教授共狎一妓的流言。


    懶得與這些學生計算,陸沅君今日是來給好友洛娜出氣的。


    她走到講台旁,打開了自己鼓鼓囊囊的小包,從裏頭拿出了幾樣的東西。


    “為避免各位大少爺,大小姐不識五穀,我在講課之前,給大家介紹一下。”


    她拿起第一樣,棕黃色的塊狀物。


    “此為生薑。”


    緊隨其後的是一味中藥:“這是何首烏。”


    教室內的學生們見她還真打算給自己講課,徹底急眼了。冀大的學生們自恃甚高,即便是校長聘請的教授,也有被學生趕出去的。


    更何況如今這位不知從什麽地方冒出來的女人,模樣倒是長的浪。


    給他當老婆還行,老師不行!


    “嘿!你從哪兒來的!下來!”


    那位帶著陸沅君進來的青年也站了起來,若叫他知道引路引來的是這樣的人,他是絕對不會帶路的。


    大喊大叫的學生把對門兒大教室師生的目光吸引了過來,就連那位虎背熊腰的大力教授,這會兒也停下了打學生的手,頗為好奇的望著陸沅君。


    陸沅君麵對學生們的質疑和憤怒依舊是那副不在意的模樣,放下手中的何首烏,不僅沒有要從講台上下來的意思,還再次打開了那小小的手包。


    眾人以為她或許會掏出小油菜什麽的,可當小包打開,露出了一把銀光閃閃的手.槍。


    陸沅君右手熟練的握著槍,左手哢的一敲,給槍上了膛。拎在手裏,食指虛虛放在扳機上。


    學生們在看到槍的瞬間安靜了下來,木木的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一動不敢動。


    陸沅君見狀淺笑,瞧瞧,這才有學生的樣子嘛。


    正待開口說話的時候,陸沅君的餘光裏瞥到了一個頭發異常茂密的人影。


    轉過頭朝著教室門口看去,洛娜的丈夫,季泉明正抱著課本,提著茶杯站在門外。


    “喲!季泉明!”


    陸沅君拎著手裏的槍,與門外幾年不見的昔日同窗打著招呼。


    季泉明的目光落在陸沅君手裏的槍上,教室裏的學生們不知道,他可是知曉陸沅君出身。


    季泉明相信,陸司令肯定教過女兒怎開槍。


    他站在門外朝陸小姐微微頷首,點頭致意。


    “今日我替你給學生講堂課如何?”


    陸沅君開口雖然是商量的語氣,但因她手中持槍,季泉明哪敢說個不字呢。


    隻能尷尬的笑了笑,抓著書本安撫教室裏早已安靜下來的同學們。


    “這位陸小姐是我在英國留學時的同窗,在英國文學上的造詣頗深,替我講節課沒什麽的。”


    陸沅君嘴角勾起嘲諷的笑意,雖說看不慣季泉明,但陸沅君在英國文學上頭,有自知之明,她在這方麵比不上季教授。


    季泉明一腳踏入門檻,想把手中的課本遞給昔日的同窗,誰料陸沅君搖了搖頭。


    “不必,我今日不講文學。”


    見陸沅君的神色不佳,沒有與自己敘舊的親呢,季泉明剛剛踏進門的半隻腳又縮了回去,生怕她手中的槍把自己誤傷。


    學生們見季泉明這麽慫,越發的看不起他,怕是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女學生身上了,沒得骨氣。


    陸沅君將槍移到了左手上,右手捏著粉筆走向了黑板,龍飛鳳舞的寫了起來。


    在她轉過身的瞬間,有位學生鬆懈了下來,整個人垮在座位上。


    陸小姐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一眼,寫到一半突然轉身,提槍指向他。


    “仔細聽著,這節課對你尤其有用。”


    那學生麵對黑洞洞的槍口,嚇的腿都軟了,吞咽了下口水,點點頭。


    收起了手中的槍,陸沅君轉回身寫完了黑板上的幾個大字。


    “小論脫發對夫妻間關係,及兩國邦交的影響。”


    門外的季泉明似乎明白了這位多年未見的同窗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此地了,原是他那洋婆姨找來的。


    他黑著一張臉,緊皺起眉頭。


    小教室這邊的動靜太大,對門大教室有幾個心野的學生坐不住了,拎起書包換到了陸沅君這間教室,找了個位子坐下。


    正在上課的大力教授見他的學生離去,心裏頭憋著一口氣,可又不能說什麽,畢竟這也算是冀大不成名的規矩。


    課堂上留不住學生,是教授該反思的事情。


    更何況別說學生了,就連大力教授,這會兒也正扯長脖子往小教室這邊看呢。


    “脫發,是每個人都要麵臨的問題。”


    陸沅君放下了粉筆,走回了講台旁,拿起她從菜場買來的生薑,以及白馬堂買來的何首烏,給學生們展示。


    “生薑塗抹,何首烏煎服,都是華夏人常用的法子。”


    說著陸沅君將槍口對準了先前那位在她轉身寫板書的時候鬆懈的學生,冷聲道。


    “方才路過你的時候我可瞧見你後腦斑禿了。不管天黑之後有什麽要緊事,今後都不要熬夜了。”


    被陸沅君點名的那位,是學生裏有名的蜜蜂,常年流連於運城的各大胡同畫舫,花堆裏紮著的。


    教室裏的同學們聽了這話想笑,可有那黑洞洞的槍口攔著,統統把笑意咽到了肚子裏。


    對門兒的大力教授終於坐不住了,覺得有熱鬧瞧,領著自己的學生魚貫而出,紛紛擠進了這間小教室。


    坐不下的就守在門口,或蹲或站,把真正該站在教室裏講課的季泉明攔在了外頭。


    “我們的季泉明教授呢,大家都知道,他父親是前清的官派留學生,但大家知不知道,季先生的爺爺是做什麽的?”


    陸沅君放下了生薑與何首烏,聳聳肩在講台上踱起步來。


    學生搖頭,具體做什麽的不知曉:“做官的!”


    陸沅君點點頭:“的確是個做官的,不過季先生的祖父是太醫院的院長,給太後娘娘保養身體的。”


    季泉明越聽越不對,就算陸沅君要給洛娜出氣,提他爺爺幹什麽呢。


    “季先生的父親之所以能被選為官派留學生呢,是因為季先生的祖父為太後娘娘獻了祖傳的護發秘方。”


    傳聞太後娘娘到死的時候,一頭秀發都是漆黑如墨。


    說著陸沅君抬手,用槍往季泉明的方向點了點:“大家瞧瞧季先生,就能知道秘方有用。”


    中學生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季先生的頭發果然濃密異常。


    “而季先生的妻子呢,出身於大不列顛。”


    陸沅君的聲音抑揚頓挫,每一句後頭都跟著一個小鉤子,讓原本隻是被她恐嚇方才坐下的學生,聚精會神的聽了起來。


    “英吉利的水質不好,盥洗之後的掉的頭發啊,會讓你以為自己已經病入膏肓。滿大街的紳士們,摘下帽子與假發,年逾而立的,少有不禿頂的。”


    撇撇嘴,陸沅君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學生們的印象裏,海那頭是先進所在,萬物皆是好的。如今教陸沅君這麽一說,竟非常有趣。


    “季先生的妻子出身於這樣的環境之中,見到了頭發濃密的他,甚為心動,不惜漂洋過海,跟著他遠嫁到了華夏。”


    陸沅君見學生們聽的興起,不再像要將她趕下講台的樣子,便收起了槍。


    她右手擋在唇邊,壓低聲音道:“即便如今明知季先生在外頭搞女學生,季夫人仍然放不下他這顆頭發濃密的腦袋。”


    抓起桌上放著的生薑與何首烏,陸沅君將其拋向了那位斑禿的學生。


    “回去還不好生護發?”


    那學生被生薑砸中了眉心,揉了揉,默默把兩樣東西收了起來。


    “且除此之外,對兩國的邦交,民眾的意識形態也有深遠影響。”


    重重的的敲了敲黑板,陸沅君說完了俏皮話,當真開始講課了。


    門外的季泉明對上大力教授探尋的目光,以及一聲不屑的咒罵。


    “原來搞女學生的流言是真的,你個王八蛋。”


    季泉明用文學課本擋住了臉,今後他算是在學校裏沒有臉麵了,低聲念了句莎翁的詞來表述此刻的心情。


    “f*ck me。”


    (莎翁:???我沒說過…)


    霍克寧脫力一般的靠在椅背上,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我沒有提到的,陸小姐最好也不要去找別人打聽。”


    她不想看到如花美眷因此早早的凋謝於人間,剩下沒有說的信息,都是霍克寧需要爛在肚子裏,帶進棺材中的。


    陸沅君也有分寸,初次見麵而已,霍克寧光是能心平氣和的坐下來與她交談,就已經是夠幸運了。


    且陸沅君低頭看著在本子上記下來的東西,實在是觸目驚心。藏在水下的冰川方才露出了一角,便足以震撼世人。


    “多謝。”


    陸沅君將紙筆收好,緩緩的起身,朝著霍克寧點點頭。


    霍克寧的目光落在了陸沅君身上。齊肩的短發有輕微的卷翹,蓬鬆又細軟。旗袍勾勒著腰線,玻璃絲襪襯的她腿更白了。


    陸沅君和霍克寧樓下花花世界裏的姑娘不一樣。那些人沒救了,即便容顏姣好,可心裏頭早就死的透透的,一心隻想傍個有錢的男人,從此打麻將享福。


    她們是空洞的靈魂,唯獨陸沅君眼中有光。


    “後天,我在冀大上課,你可以來。”


    陸沅君走了幾步,在推門離去之前停下來,轉過身來對霍克寧說道。


    霍克寧歪了歪頭,苦笑一聲:“我去不是找打嘛。”


    陸沅君想了想,霍克寧說的在理,她這堂課注定是巨石投入湖中,會掀起滔天的波浪。


    “再會。”


    陸小姐握上了門把手,正要按下去的時候,門把手似有感應一般自己落了下去。


    沉重的木門被外頭的人拉開,封西雲正站在門外。


    報紙上說封西雲年輕有為並非假話,花花世界的打手根本不是少帥座下士兵的對手,鼻青臉腫的被按在了樓梯上。


    打手們瞧見經理辦公室的門開了,一個個掙紮著大聲呼叫著:“霍經理!”


    霍經理歪過半邊身子,掛在椅子上,視線越過陸沅君,落在了門外的封西雲身上,伸出指頭朝他點了點。


    “下不為例。”


    運城現在還不是封西雲的地方,陸司令死後運城各方勢力交錯,封西雲日後要想在運城立足,是不能與霍克寧交惡的。


    方才也的確是他理虧,一時急躁闖了花花世界的大門,好在霍克寧不像傳言中所說那樣無法無天,還是給了他麵子的。


    封西雲順著台階下來,攬過陸沅君的肩頭,朝著屋內的霍經理微微頷首。


    “霍經理海量。”


    霍克寧眯縫著眼睛,心眼兒隻有針尖兒般大小,嘴上雖然說這下不為例,可卻把封西雲給記住了。


    暗戳戳的想著,一會兒得給當姨丈的大總統寫封信,編排編排他。


    不好好在自己的地盤兒待著,天天往運城跑,不是狼子野心是什麽?隻希望那看起來精明的陸小姐,可別中了他的糖衣炮彈。


    若霍克寧跟著他們一起下樓,就會發現陸小姐誠然不負她所望。


    封西雲是在東洋留學不假,但體貼的模樣卻更像英吉利戴著假發的紳士們。


    他快走幾步,在陸沅君前頭為她拉開了車門,還不忘把手掌貼著車頂,避免陸小姐上車時碰了腦袋。


    陸沅君沒有道謝,理所當然的上了車。


    本以為最少能夠得到未婚妻的微笑,誰料隻得了一個白眼。封西雲撓撓頭,繞到車子另一頭上去。


    封家老帥常說,女人心是海底針,難以捉摸。


    封西雲費盡了力氣,猜測陸沅君生氣的原因是自己沒有陪著買婚房,覺得自己不夠重視這樁親事了。


    是故封少帥待汽車開穩,打了個腹稿後轉過身來。


    “沅君,街頭鬥毆算不得什麽,可裏頭有一個浪人,處理不好便是外交問題……”


    陸沅君壓根兒就不看他,目光落在車窗外的街景上。


    “你想要運城?”


    封西雲被陸沅君一句話頂的不知所措,他的確是想要運城。


    運城在陸司令的治下,繁華富庶,明明隻是一個內陸城市,比之沿海口岸也不輸多少,遠近掌兵的人誰不想要呢?


    但封西雲總覺得,他這會兒點了頭,和陸小姐之間便會相隔山川險阻。


    “在你得到運城前,我可以一直做你的未婚妻。”


    陸沅君仍舊望著車窗外,街道兩邊有門庭若市的商戶,也有走街串巷的小販,天橋底下還有耍把式的江湖人。


    “護陸宅安全,便算你湧泉相報我父親的恩情了。”


    所以……


    封西雲拽了拽自己的上衣,明白了陸沅君的意思。


    “所以今天不是買婚房?”


    車子猛的停下,陸宅的小廝迎了上來,拉開車門來扶小姐。


    陸沅君抬腳下車,在鞋底落在石磚路上前,她回頭徹底打消了封少帥成親的念頭。


    “少帥,匈奴未滅,何以家為呀?”


    三日後,冀北大學。


    一輛嶄新的汽車停在了門外,陸沅君從車上下來,渾身珠光寶氣。若不是看門的知道她校長新聘的英文教授,肯定不會放她進去。


    陸夫人知道自家閨女的脾氣,怕是不會順著封家的小子,還是趕緊把陸司令留下的前花完才好。


    於是買房子,買汽車,還給閨女買了衣服和首飾,搞得陸沅君打扮起來完全不像個教書的。


    手中拎著新挎包,陸沅君一步一步朝著教室走去。


    留給學生們的家庭作業,不知道他們做的怎麽樣,有沒有認真的調查,陸沅君卻是用心備課了。


    進了走廊以後,高跟鞋踩在地麵,踢踢踏踏像踩在人的心弦上。


    小教室裏隻有幾個人,稀稀拉拉的坐著,中間空著不少位子。陸沅君往裏頭瞧了一眼,按著挎包裏的教案。


    停在教室門前想了想後,拍了拍門框,對學生們說。


    “起來,跟著我。”


    學生們麵麵相覷,但得聽老師的,便收拾個東西,跟在陸沅君後頭,朝著對門兒走去。


    大力教授正在上課,捧著課本講哲學,忽的聽到有人敲門。把課本放在了桌上,瞪了一眼學生們。


    “都閉嘴,誰也不許說話。”


    誰敢在大力教授的課上說閑話呢,不說分數的問題,挨打是真的疼。


    大力教授快步走到教室門前,拽著把手開了門,低頭瞧見了對門兒教英文的陸沅君。


    “咋個意思?”


    大力教授對學生凶,對陸沅君也沒好到什麽地方去。根本不會因為陸沅君模樣好,就優待絲毫。


    陸沅君的手伸進了包中,從裏頭拿出了一個小本子,上頭密密麻麻的寫著不少東西。


    “這是我今天的教案。”


    大力教授掃了一眼,全是橫豎彎折的方塊字,陸沅君一個教英文的,教案寫成這樣就沒水平了吧。


    他麵露嫌棄,不把陸沅君放在眼裏。教書匠,業務水平不過關,還穿的花枝招展,不如回家嫁人去,留在學校沒有用處。


    正要關門回去繼續上課,陸沅君拽住了他的袖子,將教案拍在了大力教授的胸前。


    “把大教室讓給我。”


    穿旗袍的女子抬起頭,目光灼灼。


    陸沅君趁大力教授發愣的時候,越過他走進了教室,踏上講台。她從桌上拿了一根粉筆,在黑板上寫下了今日的課題。


    “由過夜嫖資上漲,引發關於地產業的思考。”


    女子站在講台上,昂首挺胸。


    “上課。”


    千千萬萬人被遮住了眼,今日便由陸沅君來吹散這迷霧。


    宅子雖是陸家的宅子,但這間院落陸小姐並不熟悉,隻知道這裏是父親接待客人的。


    陸司令的客人,都是大丘八,兵油子,政府裏屍位素餐的官員,沒一個是陸小姐能看得順眼的。


    每每路過此地的時候,也都是避之不及。今次封西雲帶她來,也不知這個丘八揣著什麽壞心思。


    進了小院,又推開房門,撲麵而來是蘋果的香氣。陸沅君瞧見案幾上擺著一盤紅彤彤的大蘋果,間或相隔四五個佛手,正是這香氣的源頭。


    屋內還有個玻璃的金魚缸子,翠綠的水草中,優哉遊哉的戲繞著些或金黃,或火紅的小魚。


    再往裏看,有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穿著馬褂長衫的中年男人。身後跟著幾個小廝模樣的人,有男有女。


    會客室裏有人,這點並不奇怪。


    怪的是,屋內明明有座椅,這些人全都恭恭敬敬的站著。


    他們見了陸沅君之後,身子躬了九十度,齊齊的道了聲:“夫人好。”


    叫誰夫人呢?


    哪有管未出閣的小姐叫夫人的?這就跟管十幾歲的大小夥子叫叔叔大爺一樣,是不妥帖不合適的。


    陸沅君的脾氣本就急燥,一聽這話當即便拉下了臉。


    封西雲跟在後頭,進門時恰好聽見了這句,尷尬的笑了幾聲。清了清嗓子後,衝那些人擺了擺手。


    “暫且先喚陸小姐。”


    等娶過門在改口也來得及。


    封夫人似乎有點不大順口,以後該讓人們叫她什麽好呢?


    封太太。


    對,太太這個詞更摩登一些,適合留洋歸來的陸沅君。


    “這是我從滬上找來的裁縫,聽陸夫人說沅君你剛歸國不久,想著也沒有合適的衣裳,我便尋來他們與你裁上一些。”


    說著說著,封西雲不知怎麽紅了臉,後麵的話磕磕巴巴起來。


    “至於婚服,我聽你的。他們手藝好,西西西西……式中式的都可以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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