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裏, 運輸隊進入一年最忙的階段。年前各單位都要準備過節福利,不僅運輸隊,整個供銷社都忙得飛飛起。


    宋玉安回運輸隊上班, 在市裏和縣城來回往返,一直忙到年二十九,才歇下來。


    不過運輸隊的福利倒是很好,單糧票就發了三十斤,還有年糕票,肉票,油票,煙酒糖茶,工業券。


    除了票據, 還有單位上批下來的水果,最最重要的是他們可以參加供銷社的抽獎。


    供銷社員工每年有幾張大票據名額,分給誰都有人閑話,所以都靠抽獎來分發。


    今年有一張電視機票,兩張自行車票,兩張手表票, 兩張收錄機票。整個供銷社的人都興致極高, 要知道,這些票可是不好找,一年就這麽一次機會。


    宋玉安也是興奮的, 雖然這些東西他空間都有, 但見不得光啊。房子建好了, 結婚還會遠嗎?四大件一件都沒有著落呢!這些票據和工業券是多多益善啊。


    “看你激動的,哪有那麽容易,供銷社一百多號人呢,看看你隊長我,五年了,屁都沒抽到!”


    李隊長說完這話,就見宋玉安立馬跑得離他三米遠。


    “嘿,你小子跑啥跑啊。”


    “您身上黴運太強了,我要離您遠一些,別傳給我了。”


    “艸,你小子是找打吧。”李隊長都要氣笑了,但不管怎麽說,宋玉安堅決不靠近他。運氣這東西真是玄之又玄,他以前是不相信的,但人都穿越了,還有什麽不相信的。寶珠就一直運氣很好,可惜不能家屬代抽。


    宋玉安運氣還行,雖然沒有抽到正缺的自行車,但他抽到了一張手表票!倒是運輸隊的另外一位司機抽到一張自行車票。


    發完了福利又抽了獎,大家就可以回家了,過年了,大家的自行車都要用。宋玉安一早就聯係了村裏的牛車,直接到了運輸隊門口。


    跟倉庫那邊尋了幾條麻袋,雜七雜八的東西都裝進去,趁此又偷渡進去一批空間裏的儲藏,這才和趕車的大爺回了湖東村。


    年三十早上,葉家人就忙碌起來,上梁時殺豬的豬頭還留著,又殺了雞,宰了鵝,媳婦們打下手,葉寶珠主廚,做了一頓色香味俱全的飯菜。葉衛軍帶著兒子們把飯菜裝進籃子裏,用扁擔挑著往山上走。


    “咱們葉家的祖墳就在南坡頭,聽說是請大風水先生看的墳地。”葉寶珠提著小籃子,現在破四舊不讓燒香燒紙,她就沿途摘些野花,綁得漂漂亮亮的,打算一會兒放在墳前去。


    這一片是墳山,村裏劉家的,牛家的,葉家的祖墳都在這裏,不過是占據了不同的坡頭,中間的小坡上是外姓人的墳頭,還有一些孤墳,被牛愛國領著人掘了,說是破四舊,其實也是想要裏頭的陪葬品罷了。老人們路過那些孤墳前,都會罵一聲造孽。


    葉家宗族的男女老少全都來了,一家家把自己準備的祭品擺出來,年輕人拿著鋤頭,鐮刀,清理墳頭上的野草,老者們就蹲在墳前和去世的先人念叨念叨村子裏的近況。


    “我們小時候,都是拉著雞來這裏殺了煮飯吃的,還要去拜山神。不過這兩年都不行了,隻能草草祭拜,聽說有些地方連墳都不給上了。”


    葉寶珠一邊和宋玉安說話,一邊跟著葉衛軍到了一座墳塋跟前,這是一座雙墳,石碑隻刻了一半,韓氏安樂,葉寶珠的母親。


    葉衛軍蹲在墳塋墳前,手輕輕撫摸著墓碑,輕聲道:“安樂,咱老閨女有女婿了,我帶他來給你看看,你看看這小子,成不成,給我托個夢啥的。”


    從來到墳地,葉衛軍的情緒一下子消沉了很多,看著他的背影,宋玉安覺得上頭像是壓了一座大山。


    雖然沒有聽說過嶽父嶽母的故事,但是當初嶽父才三十多,十七八年了他也沒另娶就能看出來端倪。畢竟葉家的條件,絕對不是娶不起。


    “媽媽,這是我對象宋玉安,你看是不是長得很好,他對我也好。”停了半刻,葉寶珠又吐出一句:“像爸爸那樣好。”


    “咱們去旁邊看看吧,那邊還有兩個伯伯一個叔叔。”葉寶珠拉著宋玉安往旁邊走,老人那一輩剛剛已經祭拜過了。


    “每次來上墳,我爸就會消沉好幾天,回去沉默寡言的,不願意說話。你不知道,我小時候特別怕上墳,我怕我爸一個想不通就找我媽去了,他去哪裏我都要跟著,他罵我也不聽。我也怕他怪我和八哥,是我們害死了媽媽。但我不能失去他。”


    葉寶珠並沒有哭,宋玉安卻一下子感受到了她的傷心與難過。透過一座座墳堆,他似乎看見一個幼小的孩子,亦步亦趨的拉著父親的衣角,眼裏蓄滿了驚恐、害怕、自責。


    宋玉安的心揪起來,他的小姑娘,曾經那樣的委屈害怕。


    “不怕,以後我陪著你,永遠的陪著你。”


    “真的,不騙我?媽媽和葉家列祖列宗可聽著呢。”葉寶珠的眼睛一下子盛滿了星光,可見,她內心其實還是害怕的,害怕宋玉安會回城,會拋棄她。隻是她舍不得離開他,所以不去想那些可能。


    “我當著葉家這麽多祖宗先輩說呢,怎麽敢說假話。”


    “這就是大伯二伯和五叔,我爸本來是排老四的,但當年兩個伯伯一個叔叔沒了,奶奶太傷心,聽了算命的話,說不能把死人算進排行裏,剩下的三個才立得住。


    我爸和爺爺都不相信,但奶奶就像瘋了一樣,不吃不喝的,誰勸都不聽,大家也隻得由著她。但她還是沒撐過一年。”


    人生三大悲劇,莫過於少年喪父,中年喪夫,晚年喪子,寶珠的爺爺,父親犧牲在戰場上,兄弟犧牲在戰場上,三個兒子也犧牲在戰場上。外人隻看到葉家滿門榮耀,但看著這些墳塋,宋玉安卻體會到了其中的淒涼。


    他以前對這個時代是抵觸的,這個時代像牛愛黨這樣的小人,他們抓住了國家的空子,欺上瞞下,簡直是全魔亂舞。但國家剛剛建設,領導人會打戰,能救國,不代表一定能治國。所以他們也許會走彎路,但正是因為他們在戰場上不畏生死,才有了後世的太平安樂。


    要知道有的國家,哪怕是宋玉安穿越那會兒,都還在打戰呢。


    有了這樣的感悟,宋玉安對牛愛黨兄弟,還有葉維國的對手更厭惡了。為了一己私欲,讓英雄長眠地下還要背上一聲汙名。


    要不是葉家後來出了事情,原身怎麽敢拋妻棄子,原身的母親和弟弟又怎麽敢瞞著原身做那些事情。


    宋玉安不知道,有時候啊,人真的是經不起念叨的。


    宋玉安過年的日子還沒輕鬆幾天,初六,原身的母親和弟弟就殺到了湖東村,一來就是一場大戲!


    那天宋玉安帶著葉寶珠去趕集了,兩人坐著牛車才到村口,就見隔壁家的一個小海子守在那裏,見了他們遠遠喊道:“宋知青你終於回來了,快快快,你娘帶著你弟弟在俺大伯家鬧騰呢!說是他們逼著你做女婿,搞壓迫!”


    席芬芬其實罵了一大堆話,但小海子就記住了這句。


    “他們來多久了?“宋玉安跳下牛車,邊跑邊問。


    “不知道,一兩個小時了吧,一直在那裏鬧呢,大海叔都去勸了,沒用,還差點被撓了。”


    “寶珠啊,你去穀妮家玩一會兒再回來。”宋玉安眉頭緊皺,見葉寶珠也緊緊追在他身後。席芬芬可不是什麽善茬,她雖然住在海市,可其實也是農村裏長大的,宋衍地質隊在她們村駐紮後,兩人相識,結婚。


    所以,某些農村老太太會的撒潑打滾胡攪蠻纏,席芬芬是個中高手。


    她一直被宋玉平忽悠著讓宋玉安回去當牛做馬呢,眼下宋玉安要在湖東村安家,這會兒她怕是恨寶珠恨不得撕了她!媳婦兒是自己的,母親那是原身的,宋玉安這種性子能想著贍養對原身不錯的父親那還是念著自己占了原身的身體。


    哪裏舍得讓寶珠去和席芬芬對上。


    “我和你一起去吧,和伯母好好說說,她會理解的。”葉寶珠自小被葉衛軍教育得很好,尊老愛幼,孝順父母這些觀念是根深蒂固紮根在她腦子裏的。雖說她聽宋玉安說過,宋母不好處,但是於她來說,她是媳婦,是小輩,長輩已經來到村裏了,如果她躲開了不去見,是很不禮貌的事情。


    “原來就是你這個小狐狸精拉著我兒子,怎麽!你還想躲,你想把我兒子拉哪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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