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泰的眼中,黑子白子縱橫交錯的棋盤邊角已經不是簡單的棋子,而是變成了一片茫茫無邊的森林邊界。


    而楊紀的這一撮白子,就像是在森林前沿,敵軍前線紮下的一顆釘子。這不恰恰就像自己一直主張的蠻荒戰略嗎?


    而楊紀這顆釘子紮的位置……,又多麽像是西部太合洲最亂最特殊的那座池?


    王泰不知道楊紀這到底是刻意的,還是說這僅僅隻是他瞎貓碰著死耗子的一個巧合。


    “學生這還是第一次碰觸棋盤,談何師從。如果真要說有個老師的話,那應該是將軍您。剛剛不是您教的學生棋藝嗎?”


    楊紀笑著躬身一揖道。


    隻看王泰的表情,楊紀這趟拜訪的目的算是達到了。雖然說,並不見得王泰對自己有多麽的激賞,立馬就得提拔自己,但是至少,自己給他留下深刻印象的目的應該是達到了。


    王泰看著楊紀,那一雙眼睛洞察人心,閱人無數。他一看就知道,楊紀確實沒說謊。眼睛恍惚了一下,王泰很快回過神來。


    “不錯。你僅僅隻是初學就能有這等造詣,也算是不錯了。不過,就這些還遠遠不夠。圍棋之中藏龍臥虎,高手眾多。你還需要多多學習。”


    “學生受教。”


    楊紀恭聲道。


    王泰點了點頭,也不說話,手掌從袖子裏伸出,一一清點棋盤上的棋子。楊紀雖然在邊界上出彩,不過整盤大局來說,依然無濟於事。


    ――兩個人的造詣根本不在一個層次。隻望一個剛剛學會圍棋的初學者一天就能和大師對詣,那是不可能的。


    “總共輸了八十六目。第一次和我下棋,就能把輸的棋子控製在九十目以內。你也算是值得驕傲。在整個大漢皇朝,初次學習能達到這種水平的,不會超過十個手指。”


    王泰說著手掌一張。所有黑子自動飛起,落入掌中。一顆顆粘在掌底,隻是一抓,就全部送入盒中:


    “圍棋之道對於兵法鍛煉多有好處。你即然自稱是我的學生,我也沒什麽可送你的。這盒棋盤棋子就送給你,拿去吧。”


    王泰說著把桌幾上的棋盤、棋子一股腦推了過去。


    “長老賜不敢辭,多謝大人。”


    楊紀揖身一禮,收下了王泰的賜予。


    “你兵法韜略統統可以,我也沒什麽要指點你的。該說的都在那本武略裏說了。”


    王泰打量著楊紀。滿意的捋了捋胡子:


    “看你年紀不大,應該不超過十九歲吧。怎麽年紀輕輕從軍做了‘都尉行走’。沒有考功名嗎?”


    王泰問道。


    在大漢皇朝,從軍出身,從底下的甲士一步步熬上去這都是下策。真正有能力的都是先考取功名,然後以功名出身在軍中考取官爵,這才是仕途之道。


    大漢皇朝的將軍、武候、元帥,包括他自己都莫不如此。


    王泰對楊紀的感覺還不錯,感覺他從軍有些可惜。


    “回大人,學生考取過武童生。”


    楊紀立即回道。


    他心中也是一喜,這次來拜見王泰。隻是想給他留個印象。將來批閱試卷的時候,對他的試卷多加留意,不要給楊玄覽插手機會。


    但是楊紀沒有想到。王泰居然會主動提及這件事,頓時正中下懷。


    “哦?”


    王泰眼皮跳了跳,微微有些意外,但很快神色一沉:“即然考了武童生,為何不繼續參加武科舉,搏取武秀才呢?”


    王泰說這翻話的時候已經有些不悅了。他生平雖然喜歡那些有才能的年輕人,而且極力提拔。


    但與此同時,王泰也極度不喜那些生心懈怠,不求上進的年輕人。而越是驕狂恃物就越是不喜。


    武科舉臨近。他就是這屆武科舉的主考官之一。


    本來對於楊紀,他的印象還不錯。但沒想到,居然是這樣一個不求上進的人。


    “老師誤會。”


    楊紀連忙道:“不是學生不想參加武科舉。而不能。”


    楊紀就把自己在楊氏一族內的恩怨大致說了一遍。也沒有說楊玄覽的事。隻說楊家的族人到朝廷告狀,朝廷偏聽偏信,被小人蒙蔽,剝奪了自己的資格,其餘事就隻是寥寥。


    楊玄覽如今大權在握,又是武科舉的主考官之一。冒然提起,無憑無據,不但無助於改變現狀,反而說不定惹得王泰疑心反感。


    畢竟朝廷將軍非同小可,楊玄覽也是正宗的武舉人出身。在一個朝廷武舉人和一個小小的考生之間,正常人都會選擇相信一位朝廷的武舉人,而不是自己。


    “有這種事?”


    王泰手按在扶手上,皺起了眉頭。他剛剛到這裏一天,還沒有接手、了解這邊的事情。楊紀所說的事情,他也是第一次聽到。


    大漢皇朝對於考生德行操守都是有要求的,否則的話,品德有虧,做的官越大,對朝廷越不利。


    不過,“金無足赤,人無完人”,想要找到性格上完美無瑕的人也是不可能。就連王泰自己也自認有些小毛病。


    所以朝廷對於這些並不是很追究的,什麽貪杯好色,根本不是什麽問題。隻要不大奸大惡,做出些什麽傷天害理的事也就差不多了。


    王泰雖然也是第一次見到楊紀,對他也並不是太了解。但他看人的眼光還是有的,楊紀看起來不是像什麽聖明無瑕的人,但也絕對不是什麽大奸大惡之徒。


    朝廷禁了他的武科舉資格,明顯很有問題。


    “這件事情我已經知道了。因為一麵之辭就剝奪一名武童生的資格,這成何體統。”


    王泰皺了皺眉,一臉古板、不悅的神色:


    “你也不用多說了。我會親自處理這件事情。除了歪魔邪道,任何一個考生都不能因為這種原因剝奪考試資格。――你放心去吧。盡管參加就是。這件事情絕對不會有問題。”


    “多謝老師!”


    楊紀大喜,再次揖手。這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收獲。


    王泰想了想,又把自己身上的腰牌掏了出來,手指一甩,拋向楊紀:


    “這是我的一麵令牌。你如果在報名過程中遇到任何問題,都可以來找我。”


    “多謝老師!”


    楊紀接過令牌,再次道。


    “噠噠!”


    突然一陣噠噠的腳步聲傳來,大廳後,門簾打開,一名全身披甲,龍虎行步的甲士走了進來,看到大廳內的楊紀先是微微一怔,隨後走到王泰身邊低語幾句。


    “知道了。你先去吧。”


    王泰聽著眉頭微皺,隨即擺擺手道。


    楊紀會意,知道王泰有事在身,連忙告辭:“老師先忙,學生先生告退。”


    “嗯。”


    王泰看著楊紀點了點頭:


    “我剛剛抵達琅琊郡,還有一些官員要見一下。武科舉在即,你要好好努力。比賽的時候,我會特別留意你。”


    “學生一定努力。”


    楊紀大喜。有這句話比什麽都管用。


    王泰很快起身匆匆離去。楊紀也從官驛中退了出來。


    官驛外陽光明媚,酒旗招展,似乎連風都在愉悅輕吟。


    “成功了!”


    楊紀站在官驛大門外,眯著眼睛,望著天空微微一笑,在琅琊城中逛了幾圈,然後背著手穿過一道道巷道、長街,酒肆、茶樓,返回到了“武聖驛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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