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是淄青軍的事, 淄青節度使齊弼已然身故,其子齊暉掌握軍權, “請”朝廷冊授其為新任淄青節度使。


    程平想象著,若在戲台上,齊暉當是這樣的道白:“朝廷若是答應,還則罷了, 如若不應,某便帶兵反了, 啊呀呀呀呀……”


    陸允明問起淄青軍高層的情況,又問青州、淄州、密州等淄青軍控製的各州百姓民生和幾州兵力分布。


    程平知道, 陸允明的基本方向還是打。淄青節度使控製六個州郡,毗鄰河朔三鎮, 離著長安說近不近, 但也並不很遠, 這麽大的地方, 不能放任它自治。


    然而讓人糾結的, 除了淄青藩鎮的實力,還有這個齊暉,輔助其父掌管軍隊民政已有幾年, 在軍中和民間都頗有人望,淄青等地也算百姓富庶安樂——除了想著搞個國中之國自治, 齊暉還是很稱職的。


    更讓人擔心的是, 若淄青反了, 河朔三鎮會不會出兵幫忙?一個弄不好, 整個北地戰火盡燃。


    皇帝問各位重臣的意見,陸允明和程平意見依舊相左。


    如程平預料的,陸允明明確表達主戰,趁著齊暉還未全然站穩腳跟,現在就拿下淄青,不然,拖下去恐怕癬疥之疾會變成心腹大患,且如今朝廷的軍事和財政也禁得住這場戰爭。


    程平依舊主張用政治的辦法解決淄青軍的麻煩。對上這樣實力強地盤大的藩鎮,朝廷全力以赴,固然能打贏,卻也傷筋動骨,況且淄青之民也是大唐百姓,淄青之軍也是大唐兵士,是勝是負,損失都是大唐的,能和平解決還是和平解決的好。對淄青等地,可以像運河沿線那樣重新規劃改組,齊暉可依舊在軍中掌管部分淄青舊部,隻要限製在可控範圍內就好——中間怎麽改組法,談判桌上慢慢磨嘛。


    兩個宰相各執己見,聽來都很有道理,卻又沒法融合。


    禮部尚書謝亭、刑部侍郎甄太初等鄧黨舊人旗幟鮮明地站在程平這一邊,原陳黨們自然支持陸允明。


    皇帝有些感慨,當初程平拜相時,還有點怕他與陸允明個人交情太好,相權集中,對君權造成威脅,如今看來,個人交情再好,政見該不合還是不合——隻是淄青之事,該如何決斷呢?


    這件事從仗下議政爭到常參朝會,又從常參朝會吵到仗下議政,兩黨激烈地唇槍舌戰了好幾輪,開始是就事論事,後來漸漸便開始了拉踩和攻訐。陸允明、程平便如當初的陳相、鄧相一般,倒還穩得住,沒擼袖子開幹。


    朝中這般情況,主意隻能皇帝自己拿。他在收到新一輪關於淄青軍的報告、又盤算了兵馬糧草之後,終於下定決心,征討淄青。


    因為陸允明在藩鎮中的影響力,又一力主張用兵,他做招討使是最合適的,但那樣的話,政事堂便隻剩了程平獨立支撐。


    皇帝的內書房。


    “你出去了,則朝中大事、糧草馬匹等後方事宜悉委於程相……”皇帝看陸允明一眼。


    “無妨。程相先前當了不短時間的地方長官,於軍、民、財、刑等都不生疏,他攬總沒有問題。”陸允明道。


    “這倒不是最要緊的……”皇帝固然怕程平業務生疏忙不過來,更怕她因政見不合,扯前方後腿——陸允明處理運河防務以及北抗回鶻時,是老陳相公在後麵處理這些問題的,饒是這樣,因陳鄧黨爭,依舊多有掣肘之處。


    陸允明神色淡然:“亦無妨,程相有分寸。”


    即便這種時候了,他仍然信他……皇帝有點弄不懂自己這兩位宰相了。不過陸允明向來謹慎,況且前線帶兵的又是他自己,皇帝點點頭,“也好,政事堂一時也不宜有大變動。”


    馬上要有大戰,整個中樞係統都動起來。大軍未動,糧草先行,程平作為戶部尚書,大軍所用的錢糧都要從她這裏走,又要和陸允明做一些必要的交接,接下他在朝中的常規工作。


    因著忙,也因著身邊總有屬官吏人,當然更多的還是因為政見不合造成的尷尬,直到大軍啟程前夜,兩人都沒說幾句私房話。


    吃過晚飯,程平坐在書房裏,本來還要批些公文,卻如何也做不下去,到底輕歎一聲,不再掙紮,披上夾氅衣,走了出去。孟襄帶著另一個侍衛默默地跟著她。


    聽說程相來了,幾個來提前踐行、順便請示事情的原陳黨大臣一怔,都看陸允明。


    陸允明對仆役道:“請程相進來。”


    幾位大臣互視一眼,“下官等還是先回避一下吧?”


    陸允明點點頭,“也好。”然後對在書房伺候筆墨的僮仆道,“帶諸公去北書房奉茶。”


    陸允明站在院門口迎接程平。微微的燈籠光中,裹著寬大暗色氅衣的她比平時顯得愈加纖弱。陸允明很想擁她入懷中,然到底不是私室,隻輕聲道:“悅安。”


    程平則正經行禮,笑稱“陸相公” 。


    “明日陸相便要遠行,某來看看。”程平道。皇帝明天會親送大軍出征,程平作為宰輔自然也出席儀式,但那種場合,實在說不了什麽話。


    陸允明點點頭,“進去說話。”


    進了屋,程平還沒脫下大氅,已經被陸允明摟進懷裏。


    程平放下解頸間係帶的手,轉而摟住他的腰,把頭埋在陸允明的肩窩上,之前因為政見之爭產生的那點怒氣和尷尬早沒了,這會子隻剩了不舍和惦念。


    陸允明輕輕地撫摸她的背,“我很快就回來了。”


    “陸允明,我舍不得你去……”話音裏帶著兩分女兒家的嬌氣。


    程平撒嬌撒得太少,也所以,陸允明格外扛不住。


    陸允明細碎而溫柔地吻她,從發到額,從眉眼到麵頰,最後落在嬌嫩的唇上,似用親吻勾畫心愛之人的輪廓。隻是這吻到了唇上便變了味道,熱烈綿長起來。


    過了好一陣子,陸允明才停下。深呼一口氣,看著程平酡紅的臉和略帶迷亂、似含了一汪春水的眼眸,陸允明強忍著沒做進一步的事,隻是緊緊摟住她的腰背,“阿平,我的阿平啊——”


    兩人久久地抱著,體會著這小小鬥室內的地老天荒。


    在北書房等候的大臣們灌了一肚子茶水,互看一眼,程相此來,莫非有什麽特別的事?兩位相公可是議了不短的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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