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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流這麽多血了還說沒事。”


    “你去外頭拔點艾草回來,搗爛了給我敷上。”何大進緊緊掐著受傷的手指,說,“快去。”


    唐三胖急忙跑外頭去找艾草。


    艾草在春天長得最茂盛, 但夏天裏也有,作為一種藥用野草, 在農村隨處可見。


    但讓人覺得奇怪的就是,當一件東西你要用時,就會發現它會隱身一樣,怎麽都找不著了。


    衝進大雨裏的唐三胖跑了一小段路, 都沒瞧見艾草, 倒是看見坐在路邊草堆上的宋金。


    “金哥——”


    在樹底下躲了半天雨的宋金往那看,還以為唐三胖是來追自己的, 身體一偏, 鬥氣說:“我可不回去, 再被何大進劈頭蓋臉地罵。”


    “不是, 大進哥受傷了。”唐三胖比劃了一下,“削竹篾子,手被柴刀劃傷,血流了一地!”


    宋金一頓:“傷得那麽重?那怎麽不去醫……”


    他硬生生把“院”字咽下,別說現在黑戶的他們去不成, 也沒錢去。


    “大進哥讓我來找艾草, 先把血給止了。”


    “那你還站這幹嘛?走啊, 找艾草。”


    唐三胖愣了一下, 見宋金已經鑽草堆裏找,有些意外。


    雖然他並不討厭總是愛發號施令不幹活的宋金,但也談不上多喜歡的,他對誰都一樣,是個天生的老好人。不過這會對一向愛護形象卻一頭鑽進草裏的宋金有了好感。


    ——其實宋金也是個嘴硬心軟的人。


    而且說要走,也隻是鬥氣,不是真的生氣,肚量還是有的。


    他跟宋金一起彎腰找草藥,順嘴問:“金哥你不是說走嗎?怎麽坐在路邊發呆?”


    宋金遲疑了會,才說:“村裏狗太多,吠我,出不去。”


    唐三胖:“……”


    好吧,是他太天真。


    兩個人很快就找到了艾草,到了土屋門口,宋金就把艾草交給唐三胖,說:“我不進去,我不要被何大進的刀子嘴折磨。”


    “那我先進去。”唐三胖拿了艾草進去,用路上撿的幹淨石頭砸爛艾草,給何大進敷上。


    艾草是止血的好草藥,不一會何大進的手就不會冒血了。唐三胖還沒把剩餘的草藥放好,就見何大進又拿起了柴刀,他趕緊製止,說:“你休息休息吧。”


    “休息什麽,還有一堆活要幹。”何大進挪開他阻攔的手,說,“這點傷算什麽,以前農忙收割,手背被劃開十厘米長的口子,去衛生站包紮下,就繼續幹農活。我們可沒你們城裏人這麽矯情。”


    唐三胖說:“也不是矯情,但活是做不完的,放一放唄。”


    何大進沒聽,執意拿起柴刀要繼續削竹篾。大門背後有人悠悠說:“手起刀落,傷口再撕裂一次,那血又嘩啦啦往外流。再敷藥,止血,然後再撕開……嘖,你這是要急死三胖。”


    何大進探頭往大門瞧,罵道:“你是老鼠吧,不敢見人。”


    唐三胖悄聲說:“剛才金哥一塊跟我去給你采藥來著,聽見你受傷二話不說就去找藥。”


    何大進微頓,沒再嘲諷外頭,大聲說:“沒走就進來生火!”


    一會宋金出現了,已經把自己淋成了落湯雞。但在唐三胖看來,就算是濕身,也是個肉眼可見肌肉的大帥哥。他默默看了自己一眼,隻看見緊貼的濕衣服把他渾圓的大肚子弧度全都勾勒了出來。


    像一個大冬瓜,跟宋金的畫風完全不一樣呀。


    宋金慢慢坐回剛才自己的凳子上,瞧了一眼何大進的傷口,說:“不用打破傷風?”


    “不用。”


    唐三胖問:“要不去醫院縫一針吧。”


    何大進沒好氣說:“你倆煩不煩。”


    兩人沒吭聲了。


    唐三胖把艾草拾掇到一旁,瞧瞧已經堆了半腿高的竹篾,說:“大進哥教我們編魚簍吧,反正現在閑著也是閑著。”


    何大進也有這個意思,他看著宋金問:“你學不學?”


    “學啊,我是那種吃白食的人嗎?”宋金又說,“我學的一定比三胖快。”


    何大進不屑一笑,這人自大的毛病是改不了的了。


    編魚簍不用太大的力氣,但需要技巧和耐心。


    先挑幾片竹篾做底,再一根一根地纏,等纏出底部來,慢慢往上收,縮小空間。


    竹篾編的簍子不用特地留縫,水也能自己流個幹淨,要不怎麽說竹籃打水一場空。


    宋金信心滿滿地織魚簍,以為能比唐三胖快,畢竟胖子給大眾的第一印象就是笨拙。然而他不知道織這簍子更需要耐心和細心,他手快,和竹篾擦了幾次,手背都被擦出四五條小紅痕來了,看著不疼,但一碰還挺疼。


    纏了五六根竹篾後,他就不耐煩了,暴脾氣又上來,再一瞧唐三胖,隻見他才編了四根,但竹簍織得齊整好看,再看看自己的,哇,妖怪。


    宋金壓下急躁的脾氣,放慢了速度慢慢編織。


    費了兩個小時,兩人才快把竹簍織完,這個時候何大進才接手,給它們收了口子。


    兩個並不算太漂亮但好歹看得出是簍子的魚簍出爐了,宋金還是很滿意自己的作品的,他問:“要不多練練拿集市賣?”


    何大進說:“城裏不稀罕這些,一沒有用處,二又土。”


    宋金想了想,倒也是,他家也不在牆上掛這些,都是放置一些古董名畫,誰要放個魚簍。


    他又問:“沒有能靠手工賺錢的活?”


    何大進說:“有啊,電視裏那些宣傳傳統手藝的節目不是說了,燒瓷器、雕核桃都是手藝活,能賺錢,賺大錢。但是——我不會。”


    “……”


    “那你除了編這些還會幹什麽?”


    這話問到何大進的心坎裏了,對啊,活了七十多年,除了會下地幹活,編點上不了台麵的小籃子,他還會做什麽?何大進說:“種果園吧。”


    宋金意外了:“喲,你還有果園。”


    “盤了三座山頭,種一些李子桃子,可是老了,幹不動了,兒子又不肯接。”何大進說著歎了口氣,有種白費心血的不痛快感。


    唐三胖一想,問:“那你消失了,果園誰打理?”


    “沒人。”


    “那可惜了。”肚子很餓的唐三胖舔了舔嘴唇,說,“你家桃子很甜啊,浪費了。”


    宋金也歎氣:“浪費了。”


    身為果園主人卻不能踏進自己的果園,想想就沒法開心。


    何大進沒多想,因為想了也沒用。他起身說:“我去湖裏放魚簍,運氣好說不定明早能喝到鮮魚湯。”


    唐三胖說:“那我繼續織。”


    宋金無法,說:“我也來。”


    兩個人其實都想問——今晚吃什麽?


    道友們送來的茶葉和醪糟總不能當飯吃,更不能空腹吃。李子已經在剛才織簍子時吃掉了,再沒有什麽可以吃的了。


    何大進也餓,他爬到山腳另一邊的湖泊時,胃有點抽。


    雖然是年輕人的身體但靈魂已經習慣了一日三餐,一天沒吃米飯,心理上總覺得什麽都沒吃,餓得慌。


    他拿了棍子在泥地裏挖出幾條蚯蚓,放進魚簍裏,往裏頭放了塊石頭,用藤條纏住魚簍口子,就扔湖泊裏。


    “就賞兩條魚吧。”何大進念叨完,又補了一句,“最好三條。”


    他往回走時,見有野菜,一路采回來,還摘了不少。畢竟這年頭沒什麽人吃野菜了,山上多得很。


    他走著走著,就瞧見遠處也有人個人蹲在地上,像是在跟他做一樣的事。


    那人大概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麵生,但皮膚白淨,不像是村裏常年曬太陽的娃。


    那少年也發現了何大進,猛地抬頭看見他,頓了三秒,猛地轉身就跑。懷裏的野菜邊跑邊掉,他也不停下來撿。


    何大進摸摸自己的臉,生氣了:“我長得有這麽醜嗎?”


    何大進長得當然不醜,要不是膚色太黑,還算是個長相清秀的年輕人。


    不過剛才那個小夥子是誰?


    為什麽跟他一樣淒淒慘慘地摘野菜?


    回到土屋,唐三胖見何大進摘了一懷的野菜回來,差點沒流下感動的淚水,接了過來就去井水那洗。


    何大進找了個破鍋,隻能放一點水,但好歹能把菜給燙了。


    沒油,沒鹽,沒佐料,就這麽吃了一頓水燙菜。


    宋金已經不覺得自己慘了,沒東西吃才叫慘!


    天色漸晚,雨也停了,隻有一套衣服的三人幹脆去把衣服洗了,光著身子繼續待火堆旁,把衣服給烤幹。


    何大進想到剛才路上碰見的小年輕,說:“我去摘野菜的時候看見有個小夥子也在摘野菜,不是村裏人,一瞧見我就跑,像見了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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