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運批聖第四條,比第三條的性質更加嚴重。


    方運認為,禮樂隻能用以教化,禮教的對象隻能是個人,隻能作為治國的參考,不能成為永恒的治國思想!


    治國之道,必須要不斷改變,不斷進步。


    任何用落後方式和思想治國的,都將被內外合力摧毀,曆史一直在不斷重演。


    如果說否定仁政隻是否定孔子個人的治國之道,那麽,否定禮樂思想,不僅僅是否定孔子的治國之道,也否定了周朝的治國之道,甚至否定了整個儒家的治國之道。


    周孔之政,徹底斷絕!


    許多儒家讀書人看完這篇文章,再對照《政治學》的內容,最多是文膽輕晃,很少有文膽碎裂。


    實際在方運的《政治學》出現後,幾乎所有讀書人都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文膽如果因為批判孔聖就會碎裂,之前早就碎得一幹二淨。


    批到後麵,方運話鋒一轉,說孔聖的聖道雖然有瑕疵,但那是曆史的局限性,在那個時代,仁政和禮樂就是人族最崇高的精神追求。


    但是,現在還一味崇古,那就是愚昧。


    方運認為,孔聖的政治思想有局限性,但個人的學習、革新和謙遜的精神萬年不朽,有著超越時代的力量。


    方運號召全人族學習孔聖。


    最後,方運更是提出了一個震驚全人族的說法。


    “堯舜不是我們的終點,周朝不是我們的終點,孔聖也不是我們的終點,他們,隻是我們身後的標誌。我們的終點,是永遠不會終結的未來!在那個未來,人人都會超過孔聖,而且會越超越遠!”


    “如果我們的未來不能超越現在,那才是對先賢最大的背叛!那才是對祖先最大的辜負!那才是生而為人最應該說對不起的時候!”


    “孔聖已經為我們探出兩條路,一條是走到盡頭的仁政禮樂,另一條,則是擁有萬世根基的教化大道!現在,放棄死路,朝著孔聖教化大道指出的正確方向,我們出發!”


    方運的話引發了許多讀書人的共鳴。


    看完方運的批聖全文,許多讀書人喃喃自語。


    “我們出發!”


    但是,無論方運最後如何誠懇,都無法熄滅孔家人、文王世家以及禮殿人的怒火。


    方運一旦否定禮樂治國體係的思想,就意味著,和禮殿全麵開戰!


    不過,問題來了。


    方運已經不是大儒,是半聖!


    聖院,禮殿,大門緊閉。


    門外禮殿讀書人整齊站立,如臨大敵。


    禮殿之中,閣老們並排而坐。


    最愁的是薑河川。


    薑河川暗中觀察其餘閣老,發現近半閣老神色猶豫。


    隻有四位閣老義憤填膺,誓要維護禮之聖道。


    薑河川目光一動,道:“我與方聖關係複雜,此次閣老會議,我放棄表態。”


    “嗬……都道河川先生是好人,現在看來,無非是根老油條。”禮殿閣老雲駱道。


    眾閣老一言不發,薑河川不僅沒有責怪雲駱,反而心生愧疚。


    雲駱當年在禮殿一直支持方運,並接受了方運的一些革新。


    但是,方運跟禮殿虛與委蛇,讓禮殿閣老誤以為方運不會針對禮道,結果創出政道,讓儒家和禮道受到影響。


    雲駱心中不悅,但修養極好,一直沒有因此反對方運。


    哪怕之前方運殺慶君,雲駱也沒有開口反對,畢竟半聖權柄大於國君,隻要半聖有理有據,殺國君不算大錯。


    聖罰無道國君,是半聖天然的權力。


    甚至於,像雲駱這種智慧過人的大儒心知肚明,方運殺慶君,除了為自己,還是為了慶國!


    慶國發展有兩大絆腳石,一個是雜家,另一個便是慶君。殺了慶君,慶國一些政策就會改變,隻要聖院和各國稍稍相助,國力便會恢複。


    這一次,方運批判孔聖,外加否定禮樂治國,徹底激怒了雲駱。


    所以,雲駱也幹脆不顧什麽閣老涵養、大儒身份,毫不客氣地當眾指責方運。


    隻要不是辱罵或汙蔑等下作手段,聖院閣老有權指責半聖。


    禮樂,是指以禮和樂為基礎的周朝製度,包括政治製度、文化體係、社會形態等等一切。


    孔聖認為周朝製度是最完美的,所以他無比崇尚禮樂,並在禮樂的基礎上創造出自己的仁政理念。


    周孔一脈相承。


    巫九輕歎道:“我與方聖的交情,在諸位之中僅次於河川。私人交情不談,隻以禮殿閣老身份論,方聖做的過分了。他以政道否定孔聖的仁政,進而否定禮樂,最後否定周朝製度,太過激進!”


    “哦?是激進,不是全盤錯誤?”雲駱的陰陽怪氣道。


    巫九無奈道:“我們成就大儒,並非庸才,所以老夫打開天窗說亮話。捫心自問,我們身為大儒,哪怕守護禮殿,守護禮教,難道真會蠢到認定周朝禮樂會萬古不易、百世永續?一旦人族出現另一尊聖人,我們是聽他的,還是繼續聽孔聖的?”


    “那就等方聖成為聖人再說!他如果封祖成就聖人,我絕不反對!”雲駱冷著臉道。


    巫九掃視眾大儒,道:“所以啊,在座所有人的心中一定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禮殿與禮教終究會出現革新。如果你們心中沒有這個念頭,在方聖的《批孔子書》出現的時候,就已經文膽碎裂。”


    殿中大儒,有的突然抬頭望天盯著牆壁上的天然紋理,有的低頭揪著衣袖上的線頭,有的閉目養神但胡子微微抖動,雲駱目光變幻,有惱怒,還有羞意,如同被人揭穿心事。


    巫九繼續道:“方聖在寧安的時候就說過,革新是好事,但革新太快,對許多人來說,就是壞事。我也不習慣方聖的革新,但是,我們現在禮殿束手無策。”


    雲駱冷笑道:“我們可以反批聖!集結禮殿的力量,集結孔家的力量,集結儒家的力量,一定可以逼他認錯!”


    巫九幽幽地看了雲駱一眼,道:“跟方聖文比?柳子智、計知白、荀燁、凶君蒙霖堂、那位的執道者柳山、整個雜家甚至更多……哪一個成功了?找出一個我都算你贏!你們忘記那句話了?昨天的方運找到今天的方運文比,一定會一敗塗地!你們,拿什麽跟方聖文比!”


    雲駱愣在原地,半天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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