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破嶽挺身而出,道:“聖院特使?當時人族被妖蠻追殺,聖院特使看到不僅不相助人族,反而要阻撓人族,這種特使,即便是半聖派遣,也隻配當逆種!至於敖萱,身為人族盟友,背信棄義;身為文星龍爵同族,以下犯上,自當該死!”


    柳山麵色冷淡,嗬斥道:“張將軍,此事因你而起,你不知謝罪,反而賣弄口舌,真乃兵家之恥!明日老夫便親上奏章,追查你在衛北城的瀆職之罪!”


    “你以為老子怕你?就算你明天砍老子的頭,老子今天也敢指著你鼻子罵,亂臣賊子!慶國走狗!人族逆種!爾母婢也!”張破嶽竟然真的抬起右手,指著柳山大罵。


    張破嶽罵完,全場一片寂靜。


    張破嶽早就名傳人族,在場即便非景國之人也知道張破嶽是個渾人,是個極為大膽的人物,人稱痞子將軍,可萬萬沒想到張破嶽敢當眾罵柳山,而且罵的那麽難聽。


    別的倒也算了,“爾母婢也”幾乎可以算上讀書人罵人的底線,翻譯成常用之言,便是“你媽是個丫鬟”,換言之便是在罵柳山是丫鬟生的。


    人族尊卑有序,未有一夫多妻,而是一妻多妾製,最多可加一個平妻。無論妾如何,在方方麵麵都不如正妻,所以大部分人家的女兒寧可給普通人家當正妻,也不給富貴人家當妾。


    而婢女的身份比妾還低,就算與其主發生關係,也很難獲得名分。


    這種辱罵,幾乎很難出現在讀書人口中,更很難出現在大學士口中,即使齊威王曾經如此罵過。


    柳山麵不改色,但柳山下屬們卻滿腔怒火,紛紛出言指責甚至回罵張破嶽。


    張破嶽微微一笑,伸出小拇指去掏耳朵,完全不把柳黨眾人的怒罵放在心上。


    現場變得混亂無比,甚至已經沒人在意柳山說過什麽。


    不多時,柳山輕哼一聲,止住眾人的喝罵,道:“此事若不盡早解決,景國難安。本相……”


    柳山話未說完,方運身後突然冒出一道漆黑的煙霧,宛如狼煙垂直上升,最後在百丈高空凝聚成一座由黑煙組成的龐大古城。


    古城的城門之上,刻著兩個字。


    酆都。


    與此同時,酆都城內傳來無窮無盡、無邊無際的喊殺聲,打斷了柳山的話。


    “殺啊……”


    眾人吃驚地看著方運頭頂的酆都城,就見無數由黑煙組成的人族兵將從酆都城中飛出,越來越大,最後變得與正常人一樣大小。


    最前麵的一些將領身穿文位服,騎著戰馬,威風威風凜凜,劍指柳山。


    “那相貌……不是被柳山氣吐血最後鬱鬱而終的大學士李玉生嗎?”


    “那不是前些年陣亡的大學士王遠望嗎?當年他所率大軍因奸相柳山遲遲不運送糧草,不得不撤退,而他親自率領一萬精銳斷後,最後與四位翰林一同陣亡!”


    “那是……源懷兄……”張破嶽的眼眶發紅,當年戰死的四個翰林之中,就有他多年的老友。


    景國文武百官看著那一個個熟悉的麵容,有的麵帶悲色,有的眼圈濕潤,有的咬牙切齒,有的麵有愧色……


    這些人無一例外,皆是近些年戰死的景國將士!


    湧出的黑霧將士越來越多,最後酆都城突然炸裂,濃煙滾滾,化為一個又一個將士。


    很快,不止景國將領叫出黑霧之人的名字,甚至連其餘各國的讀書人也認出其中一些人,都是在與聖元大陸妖蠻戰鬥中陣亡的人族將士!


    隨著黑霧將士越來越多,新的黑霧將士出現,現場之人卻很少認識,隻有那些曾經去過兩界山的讀書人才認得。


    黑霧之人,不斷增加。


    數息後,寧安城外三十裏,百萬人族將士的上空,布滿數億黑霧人影!


    大儒、大學士、翰林、進士……


    這些年所有與妖蠻作戰陣亡的人族,仿佛在這一刻全部化為鬼魂,浮現在天空。


    如烏雲在空,如潑墨成畫。


    每一個黑霧人影都是輕飄飄的,但當他們在空中列陣,卻仿佛能壓塌天地!


    天空好像響起嘹亮的軍樂,悲壯而雄渾。


    十萬麵黑色旌旗在黑霧大軍之中飄蕩。


    這些黑霧之人的麵容有些模糊,表情呆板,但是,殺意衝天!


    整座聖元大陸的雲層都被撕裂。


    所有人眼前都仿佛出現之前方運臨行前送給柳山的一首詩。


    斷頭今日意如何?


    創業艱難百戰多。


    此去泉台招舊部,


    旌旗十萬斬閻羅!


    方運已去地府,招來人族戰死之魂!


    寧安城外的人族望著這些英魂,仿佛看到那一幕幕激烈的戰鬥,那一聲聲淒厲的慘叫,那一片片殘破的屍骸,以及,那一往無前的意誌,那永不屈服的決心。


    人族,必勝!


    雖死,無悔!


    方運微微低頭,寧安城百姓低頭,全軍低頭,敖煌低頭,牛山低頭,文武百官低頭,太後低頭,柳山一黨眾多官員低頭。


    唯英魂不可褻瀆!


    柳山昂首挺胸。


    一旦低頭,聖道崩滅。


    三息之後,方運抬起頭,目光落在柳山的雙眼之上。


    那雙曆經風霜的眼睛之中,不見青天,隻倒映漫天英魂。


    方運眨了一下眼。


    “殺!”


    億萬將士突然俯衝而下,劍指柳山。


    柳山的麵色突然青黑一片,額頭浮現細密的汗水。


    柳山死死咬著牙,伸出右手,手心衝向億萬英魂。


    一些人本能地做出防備的動作,因為就在方運戰死血芒界時,他們曾經圍攻柳山,柳山便伸出右手,憑借執道者的身份,動用宗聖留給他的力量。


    現在人人都知道,宗聖親手在柳山的右手上寫過一個“封”字。


    一息後,什麽都沒發生。


    柳山的右手,並沒有顯露那個金色的“封”字。


    柳山的麵色瞬間變成蠟黃。


    自柳山成童生起,就未曾如此。


    億萬英魂匯於一處,如一道洪流穿過柳山的身體,隨後如煙霧消散。


    一道無形的力量從柳山身體升起,而後消失不見。


    景國國運被徹底抽離。


    萬民民心與他永世隔絕。


    隨後,一道無形的力量又降臨在他的身上。


    景國國運,視其為敵!


    “噗……”


    柳山口吐鮮血,茫然地看著前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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