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巡察一聽這聲音,心中大喜,這位雖然不是武國半聖,但是蜀國半聖米奉典,跟荀子世家關係不錯,而且跟武國的半聖早年都有深厚的交情,反而跟景國半聖陳觀海關係平平。


    不等周主簿回答,耿巡察立刻大聲道:“下官科舉巡察見過聖人。景國江州官員結黨營私,沆瀣一氣,為一秀才而枉顧科舉公正。那方運雖有文才,但在經義方麵隻能算尚可,但三人卻一直吹捧,下官不得不懷疑他們有私心。哪怕下官不看好方運的經義,但也將其和另一人並列第一,實乃最佳之舉,可這些人不依不饒,為區區小事請聖裁,實乃大罪!”


    和經常在聖院走動的耿巡察不同,周主簿雖然有一身膽氣請聖裁,但是感受到半聖那浩瀚如海的偉岸力量後,心神無法鎮定,再加上心中憤怒,張口大聲道:“耿巡檢為報私仇而害我景國大才,聖人明鑒!”說完就後悔了,自己這話完全是一時義憤,遠不如耿巡察條理清晰。


    耿巡察心中一喜,聖人都不喜歡軟骨頭,也不喜歡慌慌張張的人,最喜那種不亢不卑之人,和周主簿一比,他顯得更加有文人傲骨。


    “哦?你認定方運那篇經義不如餘子?”米奉典的聲音平和細膩,聽在耳中如沐春風,眾人不由自主想到這是一位好脾氣的老人,心中鬆了口氣,萬一碰到那種脾氣古怪的半聖,必然會倒黴。


    “請米聖明鑒。我並非認為他的經義不如其他人,隻是……”


    米奉典突然打斷他的話,道:“既然並非不如他人,為何不能得甲等!”


    一股勁風吹過,在場所有人都被強風吹得後退,不得不用雙臂擋住臉。


    奇異的是,那些人被風吹得向後退,但那些試卷或其他物品卻紋絲不動。


    所有人都嚇壞了。如沐春風眨眼間化為狂風,原本和和氣氣的半聖怎麽會生氣?


    耿巡察心中咯噔一下,意識到事情不妙,急忙道:“下官認為才氣為重。所以如此評等,若有錯漏,請米聖責罰。”


    “既然你以才氣為重,那就讓你看看方運那篇經義有多少才氣!”


    米奉典的話音剛落,就見方運經義上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消散,隨後濃濃的橙色才氣光芒宛如噴泉一樣迅速上湧。


    一寸、兩寸、一尺、兩尺……最後在五尺五寸的時候停下來。


    四張經義紙頁徐徐上浮,最後漂浮在半空中,散發出柔和的光芒,讓人心神安寧。


    這紙頁向外散發著一種奇異的力量,一直向外擴散。但被無形的力量阻住。


    此文在手,妖將無法近身,甚至連其妖術接近後都會自然消散。


    鎮國之上,傳天下!


    閱卷房內所有人本來被這經義的力量震驚,但在那光芒的安撫下。所有負麵情緒逐漸消散。


    但是,唯獨耿巡察的表情異常猙獰,因為他對這篇文章有著無法掩飾的敵意,對文章的主人有著強烈的殺意。


    在這篇經義的作用下,耿巡察心中的負麵態度反而更重,他的憤怒和怨恨之情讓他幾乎變成了瘋子。


    三息一過,四頁經義落下。落在桌子上,桌子砰地一聲被壓得細碎,隨後那四張經義紙頁輕飄飄地落地,可卻在地麵砸出一個大洞,擲地有聲。


    一個宏大的聲音突然出現:“此等才氣弱於何人!”


    不等所有人反應過來,房間內的溫度突然迅速下降。隨後一片片雪花憑空生成,四處飄落。


    耿巡察聽到這個聲音終於意識到,米奉典終究是新聖,力量不強,若僅僅是力量泄露不會讓整座玉海城改天換日。真正發怒的應該不是三位考官。而是在東聖閣的那位。


    隻有那位的境界高於改天換日,才能怒而化雪,悲而化雨,一喜化春風。


    耿巡察雙膝一軟,跪在地上,正要開口,卻被無形的力量阻止。


    米奉典輕歎一聲,道:“若方運詩詞傳天下,吾等放任自流。但此文乃經義,卻由區區秀才寫成,一旦可傳天下並然引發滅頂之災,妖聖親臨都不為過。吾等不得不封禁此經義之異象,明日放榜後派人取走,讓一眾大儒精心研讀。可誰知你私欲滔天,竟然被仇恨蒙蔽文膽,妄圖毀我人族大才!”


    說到最後,閱卷房內狂風怒號,飛雪漫天,所有人都被凍得瑟瑟發抖。


    “耿巡察,你可知罪?”一個嚴厲的聲音響起。


    這個聲音有著奇異的力量,明明隻是問一句,但卻能讓人主動坦白自己的罪行。


    “下官知罪!求聖人開恩,饒恕我的大罪!”耿巡察突然淚流滿麵,抱頭痛哭。


    “你有何罪?”


    “我……我不該勾結他人亂鄰國,不應為一己私仇而害人族大才。”


    “你罪當如何?”


    “當誅!”耿巡察一邊哭著一邊說出這些話,好像完全不受他的控製。


    “那便好。”


    那老者聲音一落,耿巡察的頭顱突然轉了三百六十度,整整一圈,然後頭顱咕咚一聲掉下,落在地上。


    脖子斷掉的地方無比整齊,沒有一絲鮮血流出。


    “此人罪大惡極,子孫剝奪文位,三族盡數免官,百年之內禁止科舉,以儆效尤!”


    在場眾人無不膽寒,這個懲罰太可怕了,耿巡檢的兒孫無論考了什麽文位,都會被直接剝奪,廢了文宮,此生再無可能擁有才氣。而整個耿家三族內的所有官員都會丟官,所有人都不能在一百年內參加科舉,這個家族會徹底廢了,幾乎永無崛起之日。


    這就是聖罰,一旦逼得聖人發怒開口,那就不是死一個兩個人的事,而是至少一族要倒大黴。


    “三緘其口。”那聲音又道。


    孔子入太廟時,見一銅人嘴上貼著三張封條,而銅人背後刻字:“古之慎言人也”。孔子有所悟,不久之後獲一顆文心,名為三緘其口,可封閉他人的言行舉止。


    所有人立刻覺察一股力量進入自己的身體,不禁心驚膽戰,因為半聖那三緘其口的力量會一直在他們身上,而有關今天的事他們一個字都不能說出去,甚至也不能表達。


    若是不小心要說,會被這力量阻止,但若是主動要說想害方運,半聖必然警覺從而降下聖罰。


    隨後,屋裏的狂風和大雪消失不見,除了耿巡檢的屍體、粉碎的桌子和四頁經義在坑裏,一切都沒有變化。


    那四頁經義的異象再次被封閉,看著就像是四張普通的紙。


    馮子墨呆呆地看著這個場麵,心潮起伏。


    “怪不得!怪不得!那日得知施德鴻要利用科舉巡察害方運,我去稟報李大學士,可李大學士不僅沒有親自動手,反而罵施德鴻蠢貨。甚至還說不要讓我告訴方運,一切順其自然。現在想想,李大學士恐怕早就料到。”


    “李大學士未必料到方運能寫出傳天下的經義,但知道一旦有人要在科舉中害方運,必然會引出請聖裁。半聖生在不同的國家,對自己的國家都有私心,但在大是大非麵前,絕不可能任由耿巡檢亂來。”


    “那些半聖要是真的眼睜睜看著方運被害,他們自身的聖道必然會出大問題。更何況,方運居功甚偉,眾聖保護他都來不及,不可能在科舉的時候被人陷害。”


    想到這裏,馮子墨不由得微微一笑,明白了前因後果。


    “原來如此!聖人不會刻意主動去救方運,因為在眾聖看來,方運所遇的危險都是磨礪,若是沒有這些敵人,方運絕對不可能成長得這麽快。不過,眾聖心裏有一把尺子,若是有人通過生死文比殺死方運,或者方運在殺妖之中殺死,眾聖都不會出手,因為在他們看來那是方運自己的選擇。但若是有人用卑劣的手段害方運,一旦被察覺,絕對會嚴懲。”


    “隻不過,眾聖雖強,但也不能一手遮天,這件事既然由荀子世家引發的,恐怕會到此為止了。畢竟堂堂亞聖世家若是卷入謀害方運的事件中,將名譽掃地。不過,我總覺得眾聖不會任由施德鴻逍遙法外,這件事畢竟是他在幕後操控。”


    “唉,府試結束,接下來就要看書山了。方運既然和施德鴻與童黎賭碎文宮,聖人們都不好幹涉,一旦方運失敗,必然文宮盡碎。希望方運至少可以平局。”


    馮子墨暗暗鬆了口氣,他原本做出決定,若是方運不能成為茂才,他就憑借院君的官印控製聖廟的力量鎮壓馮耿巡檢,然後將其殺死,不過現在看來不用了。


    “讓人清理一下,繼續閱卷。”董知府吩咐完,看向馮子墨和周主簿。


    “兩位感覺如何?”董知府的眼中竟然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馮子墨自然知道這人的脾氣,笑道:“你這是什麽態度?死了一位翰林,方運又差點無法成為茂才,你高興什麽?”


    “我當然高興!”董知府三步並作兩步衝到的經義前,小心翼翼拿起,一邊往桌子上放一邊說,“來,一起重新參悟這傳天下的經義!我能否突破進士成為翰林,就全靠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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