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沒有想到的是, 丹尼斯死了。


    他死在了拘留所裏, 值班的警衛察覺不對勁,推開門進入時, 差點被一股惡臭給熏暈。難以形容那是什麽味道,比起它,就連下水道數月的死魚都簡直是芳香。


    黎朔和塞拉斯都帶著防毒麵具, 才進入到那小房間裏。麵前的屍體全身被黑泥般的物質覆蓋,黏黏稠稠, 幾乎看不出人形, 法醫並未能鑒定出這種物質是什麽。


    然而在幾個月前, 幾個舊城區街頭死去的流浪漢,屍體上也有同樣的東西。隻是之前未波及新城區, 這些事沒怎麽引起轟動。舊城區的人在短暫的恐慌後,又被生活重壓給逼著忘記。


    如今看來,它有蔓延到新城區的跡象。於是專案組設立, 由塞拉斯負責,調查此事, 同時消息被徹底封鎖。


    三天後,阿卡迪亞荒野,白色觀星塔。


    “你知道這個是什麽嗎?”黎朔把照片在桌上推出去。上頭是流浪漢與丹尼斯布滿黑泥的屍體。


    克萊爾低頭, 幾秒後說:“確定他們沒別的死因?”


    “目前沒發現。”


    克萊爾再次沉思幾秒,隨後揚手, 全息投影出現在室內。她顯示的是周辰翊的調查資料, 那些破損泛黃、沾著血跡的文件, 光是看上去,就有征伐的意味從其中竄出。


    她指了指其中幾頁:“這裏是他的一些記載。除卻哈斯塔,還有其他神明他在同時追逐。其中一位他命名為‘星之彩’。”


    “星之彩和其他神明一樣,居住在與我們不同的空間。根據周辰翊的記載,祂極有可能是伴隕石從外太空,來到其他星球。雖然沒有確鑿證據,但我們一直認定海洋中那些生物的變異,就是外星的隕石導致。”


    “現在看來,這確實是真的。”克萊爾表情有些凝重,“星之彩的幼體,會寄住在多個生物體內緩慢發展,在成熟之前,都是惡臭的黑泥狀。”


    “而等到成熟那日,祂們會在某個夜晚一同破體而出,化作大片的爛漫星光,徑直去往深空。如果有人目睹,那將會是他一生中能見到的,最輝煌的景象。隻是背後的意味如果他能了解,恐怕之後看到滿天星辰,也會覺得戰栗。”


    “黎少將,現在的情況恐怕並不樂觀。神明的力量不是普通人類能夠抵禦的,即使是幼體,我們也應該抱著敬畏之心,不輕易接近。”


    黎朔說:“但如果是真的,它會殺死很多人。”


    “那你有能力可以解決麽?”克萊爾反問,“你我不過都是極為普通的存在,我甚至連生物體都不是,程序有一天也許就會崩潰,機體有一天也許就會徹底勞損。這樣普通的我,隻能跪拜在它們的光輝之前。”


    “不論麵前是誰,隻要威脅到了人類的安全,難道第一想法不該是徹底鏟除麽?”黎朔微微皺眉。


    克萊爾笑了:“這就是我們信仰的不同之處了。你追逐奇跡,我接受平凡。大千世界值得你挑戰,而我願匍匐其下,仰望星輝。”


    黎朔緩緩說:“但如果真的要戰鬥,你們會是不可替代的戰鬥力。”


    “確實。”克萊爾點頭,“如果是白先生提出這個請求,我會正式考慮,是否要以此償還恩情。但就目前的情況來說,我拒絕的概率遠遠大過接受。”


    門外傳來輕輕的敲擊聲,是守衛的通知,大概是晚了一步的夏一南到了塔下。克萊爾起身想去開門,給予通行許可,卻被黎朔叫住了:“等等。”


    他深吸一口氣,微微低下腦袋,仿佛在忍受著什麽痛苦。幾秒鍾以後,線條與雜亂色澤徹底覆蓋住他的雙眼——此時他盤膝坐在矮桌前,緩緩抬頭,背後就是巨大的眼睛壁畫,這麽看去好似什麽詭異的存在,突然現世於祂的信徒身前。


    克萊爾愣住了。極為少見地,激越的情感衝擊著平穩運轉的程序,她隔了好久才說,聲音帶了顫抖:“你……”


    那些線條在短時間內又褪去,黎朔笑了笑,臉色有些蒼白:“別誤會,我是徹頭徹尾的人類。”


    “你……”狂熱和震撼幾乎要淹沒了克萊爾的眼眸,在這之前,誰也想象不出機器的身軀內,能有這麽豐富而躁動的情緒,“你曾經見過祂們,甚至、甚至得到了祂們的恩賜。”她快步上前,語調飛快,“你是在何時何地見到的祂們,祂們說了什麽,有沒有……有沒有一直在群星之上,在穿行時空的旅途中,注視著我們?”


    “恩賜?”黎朔苦笑,“算是吧。我見到它們,已經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久到你根本就不會相信。與我見麵的那位,已經化作星塵散去了。”


    克萊爾愣了愣,垂下眼眸:“那便是回歸了祂永恒的家園。”


    “但有一點你說的很對,不該輕易接觸他們。我隻是一個偽造品,已經為這種力量獻出了太多。”黎朔說,“那麽現在,我有資格和你談判了麽。”


    “是的。”克萊爾畢恭畢敬道,“您是人類裏的奇跡。在我的主程序內,人類被認定為第一效忠對象。雖然對神明的信仰壓倒了這設定,可既然您出現了,我會更改行為模式和第一效忠對象,所有資料對您無條件開放。”


    “不,我不是奇跡。不必對我抱有信仰什麽的,普通戰友的程度就夠了。”黎朔揉揉眉骨,“我對很多事情都一知半解。我今天把丹尼斯的事情告訴你,是因為隱約對星之彩有印象。曾經、曾經我目睹過它的升空。那確實是絕美的景觀,半空滿是星光,隻是遍地的屍體太猙獰。”


    “您是獨自目睹的嗎,還是有別的見證者?”


    “我不記得了,當時我的年紀非常小。”黎朔說,“但究竟如何不重要。星之彩相比其他存在,太弱小了。而且就在我們身邊,還有……另外一個近神的存在,真要對付星之彩也並非毫無勝算。他……就像是雙刃劍,無法被完全控製,我盡全力所要做到的,就是阻止他的利刃對準人類。周辰翊的那些資料裏,有相關文件麽?”


    他深吸一口氣:“比如,如何阻止殺戮和嗜血的本能?”


    克萊爾微微垂目,在資料庫裏搜索幾秒:“沒有。但他提到過一個詞,‘監管者’,又或者說‘凝望者’,是說您這樣的存在麽?”


    “也許是吧。但沒有這麽複雜,不論結局究竟如何,我隻是想陪在他身邊而已。”他苦笑,“這是我曾經對他許下過的承諾,如今看來,連實現可能都艱難。”


    克萊爾道:“如果我沒猜錯,您說的那個存在還未完全成長起來,不然也不會還處於可被製止的階段。”


    “對。”黎朔說,“我本該一直期待著那一天,但現在或許不一樣了。”


    “您是不確定自己堅守的事物,究竟是希望還是夢魘吧,又或者說,還沒有麵對結果的準備。那如果有一日他的鋒芒轉向人類,您有及時製止他的勇氣麽?”克萊爾輕聲說,“或者說,您有弑神的決心麽?”


    黎朔笑了笑,目光沉沉。


    他沒有回答。


    ……


    夏一南上來的時候,已經過了半小時了。他說:“發生了什麽事情麽,怎麽許可過了那麽久才通過?”


    “沒有什麽事情。”克萊爾為他添上一杯清茶,“隻是和少將討論時太專注了。”


    夏一南在桌邊盤膝坐下:“你們談到什麽了?”


    “丹尼斯的死,還有星之彩。”黎朔說,全息投影的資料再次展開在空中。


    “……等等,”夏一南突然說,指了指那些資料,“那個星之彩的出處是這裏麽?”


    “是的。”克萊爾回答。


    夏一南沉默良久:“你為什麽,能識別這些文字?”


    出現在空中的不是普通的語言。那些扭曲的文字好似信手畫上,可夏一南認得它們——


    當時在車站裏,教授筆記後半段完全無法解讀的文字,和這些一模一樣。


    “這個我不清楚,是主程序給了我解讀的方式。”克萊爾回答,“但我知道,阿爾法在最初被設計的時候,解讀這些語言的方式就已經被添加其中,埋在最隱秘的角落,被層層加密。隻是這麽多年,它根本沒有接觸到這種語言的機會。”


    “那我再問你一個問題。”夏一南說,“當時是誰加進去的?”


    “不清楚,當時阿爾法還隻是很小的、不成熟的程序,沒辦法記錄這麽多。”克萊爾猶豫了一下,“但我知道這個項目的主持人是誰。當時就是他全力推動了阿爾法的設計,在聯盟裏不斷部署相關計劃,不然到現在,我們絕對不可能有這麽先進的係統。”


    夏一南問:“他叫什麽名字?”


    “喬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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