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光內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夏一南猛地掙開黎朔, 右手一揚,數道黑刃刺穿了襲來的大塊牆體, 將其擊碎。


    牆體的末端連著一條灰霧。剛才霧氣的完全消失不過是假象,“死亡”留著最後幾分實力。


    然而掙脫不開夏一南,一切都沒有意義。外骨骼依然厚重地壓在她身上, 令她動彈不得。她上下半身幾乎分離,全部浸在暗綠液體之中, 手還扯著外骨骼, 試圖把它移開。


    黎朔丟來一把高周波刀, 夏一南穩穩接住,挑眉:“就一定要用這種文明的方式?”


    話是這麽說, 剛才心頭無端的熱血已經平息。戰鬥時不曾在意的細節,在此時都變得明顯,這次的失控和以往不一樣, 他自認清醒無比,其實內裏已經悄然改變。


    黑色線條在外骨骼上褪去, 瞳孔恢複了往常的模樣,一切好似從未發生過。突如其來的力量和前幾次一樣,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這也許是感染症狀帶來的後遺症, 隻要今天在這裏殺了“死亡”,一切都會緩和下來。


    夏一南深吸一口氣, 高周波刀出鞘, 隨後貫穿了“死亡”的頭部。


    女孩的生命力出奇地頑強, 即使是這樣,也沒死去。她的皮肉在不斷試圖重組,隻是速度比之前慢上太多。


    最後在刀刃徹底劃斷中樞神經後,她一動也不動了。


    夏一南退開幾步,甩甩刀上殘存的體液,側頭問:“這樣就可以了?”


    “應該吧。”黎朔皺皺眉,“按照教授之前的描述,就是這樣。”


    “……你知道嗎,我一直在想,”夏一南說,“高階感染者靠捕食人類進化,但是平日基本的維生,靠的是獵殺普通感染者。特殊感染者也是同樣的規律,比它們低等的感染者,是維生的基本。”


    “你想說明什麽?”


    “如果教授是靠獵殺特感來維生,是不是代表,他是更高級的一種存在?”夏一南將刀歸鞘,丟還給黎朔,“加上他是病毒的發明者,研究的目的是所謂的長生不老,還是想擁有震懾世界的力量?”他凝望黎朔的眼眸,“他從來沒和你提過嗎?”


    “……沒有。”黎朔回答,直直迎上他的目光,“這種研究本來就是絕對機密的事情。”


    於是夏一南收回目光,聳聳肩,不置可否。


    沒有起落架,對空外骨骼沒辦法全功率啟動,飛向高空。兩人選擇了脫離模式,隨著機械的一陣聲響,機體鬆開卡死的所有機關,他們利落地離開了這厚重的裝置。


    夏一南剛腳踏實地,摘下目鏡一身輕鬆,就聽見窸窸窣窣的聲響。


    這聲響剛開始還較緩慢,後來就猛地加快,地上一片塵土飛揚!


    什麽東西迅猛地襲來,他全力往右側撲去,才堪堪避開。


    那是一條斷了的鋼筋,被從高空擲下,直插入地麵兩三米,末端還在微微顫抖。和它一起墜下的還有幾塊殘片,被黎朔用焰浪的爆炸彈開,深深插到了旁邊的廢墟裏。


    抬頭,高大的建築廢墟之上,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通訊設備裏傳來隊友驚恐至極的聲音:“她還活著!!”


    夏一南猛地看向剛才“死亡”的屍骸處,隻是在一片暗綠液體中,她斷了的上半身已經消失無蹤。


    剛剛竟然還是一場欺詐。


    來不及思考感染者擁有這種策略,究竟代表了什麽,風暴就又起來了。這次的規模遠不及之前,但風速依然迅捷,呼嘯過身邊,重新卷起巨大的磚瓦殘牆。


    外骨骼能量本就被“死亡”奪取不少,加上之前抵禦風暴巨大的吸力,這次空中尚存的兵士們幾乎都不可避免地,被卷向風暴中央。


    “全火力輸出!”黎朔吼道,猶豫下,又扭頭對夏一南低聲說,“好好待在這,你現在不適合戰鬥。”


    隨後他順手扯過外骨骼上的肩扛火箭炮,奔向高大廢墟的背後、風暴的中心。


    沒了外骨骼輔助,行動難免不方便。他攀著那些折斷的鋼筋,踩著玻璃和碎瓦,試圖往高處去。


    沒了裝甲保護,那些鋒利的廢料劃破了手掌,腿部在踩踏過程中也很快布滿傷痕,但他動作沒有減慢半分。不到半分鍾內,他越過殘垣,身影消失在層層廢墟之後。


    這拚命的模樣,放在平時,夏一南早就吐槽說他分不清自己是誰了。但望向天空,那幾個就要被卷進風暴裏攪碎的兵士,他全部認識。


    裏頭有黎朔的狂熱粉絲,來探望時端了一大碗罐頭湯,搞的整個醫療室的味道三天都沒散。


    有性格耿直的年輕戰士,但每次見了娜塔莎就隻敢繞道走,畏畏縮縮,同手同腳。


    有經驗豐富的老兵,動作迅捷狠厲,偏偏講起話來慢條斯理,讓人恨不得給他上幾圈發條。


    這一刻,夏一南無比痛恨教授高超的記憶力——他連那碗該死的湯都記得一清二楚。那裏頭混著發綠豬肉和蔫巴巴的蔬菜,白沫堆積了厚厚一層,散發著無法言說的味道。偏偏那兵士一臉真摯,舉了個勺子直往黎朔眼前湊,嚇得黎朔臉色都變了,拖著條斷腿差點從床上蹦起來,創造醫學上的奇跡。


    但就是這點點的、微不足道的細節,在腦海裏叫囂。


    就像是蒼白的紙片人,突然就有血有肉起來,鮮活到逼人注目。


    夏一南笑了笑,輕聲說:“還沒有人,有膽和我說出‘好好待在這’這種話。”


    風暴在旋轉,城市的廢墟就堆砌在身前,有著高大而鋒利的輪廓。他想,反正都是要殺“死亡”,順手救幾個人也不是難事。


    遠處火光炸開,機槍彈藥自半空中傾膛而下。夏一南同樣徒手攀上廢墟,踩著層層廢料上前,最後一手拉著一根執著翹向天空的鋼筋,把自己甩上了上層。


    遠處能看見風暴的中心。黎朔在較遠處用火炎與“死亡”周旋,同時指揮著火力的輸出。夏一南深一腳淺一腳趕來,加入了這最後的戰鬥。


    鋒利黑刃穿過懸浮的障礙,刺向風暴的中央,追逐著其中還試圖逃避的身影,同時有力地刺穿所有甩向天空廢料。他的加入分擔了許多壓力,給予了外骨骼絕佳的攻擊機會。


    數百公斤的彈藥從天而降,將一切敢阻礙的存在射穿成粉末。d06盡情綻放在空氣中,這是凝聚了眾多人生命的研究成果。


    終於鋼鐵風暴被層層破開,“死亡”再次暴露在了視野中。盡管緩慢,但可以見到她的半身在不斷愈合。


    她的灰霧這次終於是,真的要消失了。天際隱約能見到微光透出。


    空中再沒有一點懸浮物,她拖著半殘的軀體,徒勞地爬上廢墟的最高地。


    隻要越過那處,石塊瓦礫就能擋住她的身軀。可那又怎麽樣呢,她躲不過空中的火力,也逃不出翻滾的焰浪。


    至今為止“死亡”是第一個,鮮明表達出了情緒的感染者。她懂得恐懼懂得逃避,甚至懂得多次欺詐對手,但這一切已經沒有了意義。


    “信”凝成的光束數次劃破天際,亮光爆開,將她包裹在高熱之中!


    無止境的彈藥貫穿肺腑,爆炸在周身燃起明亮的火花。而她到底還是翻過了最高處,順著廢墟的斜坡跌跌撞撞地滾落下去。


    緊跟在她身後的是黎朔。他穩穩站到了那最高處,火流順著沾了鮮血的指尖噴薄而出。他肩上扛著火箭筒,已經對準了“死亡”。


    最後一發彈藥射出,巨大的爆炸將廢料掀飛到空中,又如雨墜下,陰影掠過成片廢墟。


    安琪拉·塞西爾徹底不動了。


    不遠處夏一南再次感覺到了,自己和“死亡”的某種聯係——有什麽東西,正在從女孩的身上轉移到他的體內。


    那東西平息了某種一直翻湧的焦灼,前所未有的安心感和放鬆襲來。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自壓在心頭的重負下,終於解脫出來片刻。


    這時他難免想到,那些感染者獵殺人類與同類時,也是相同的感覺吧。


    就像是從厚重而渾濁的靈魂中,從汙穢而黑暗的深海下,突然見到了一抹明光,令人不禁想要沉醉。


    夕暉在撥雲開霧後,自遠山背後降臨,將廢墟中殘破樓宇的陰影拉得很長。遠處指揮室內,爆發出歡笑與掌聲。不論是平日關係如何的人,都在此刻互相擁抱、親吻,激動到幾乎淚流滿麵。


    廢墟之上,兵士們也如釋重負,緊繃的神經終於和緩下來。對空外骨骼無言地在夕陽之下,注視著城市的荒墟,濃黑色的剪影漂浮在暗橙色的天地之間。


    整個世界裏,隻有一個人在哭。那是娜塔莎,她從外骨骼內脫出,跌跌撞撞地來到安琪拉身邊。安琪拉半身在濃厚陰影裏,半身在橙金色的陽光下,未沾血液的麵龐依舊白皙而動人。


    娜塔莎抱起她,在無聲中淚流滿麵,從遠處隻能看見她顫抖的雙肩。


    就在她們身後,會議大廈橫跨大半街道,攔腰截斷城市的脈絡,冒出的煙塵在光下飄舞。一切好似默片,在這一天他們終於血債血償。


    黎朔慢慢從廢墟頂端下來,踩著並不穩固的廢料,來到夏一南身邊,想開口說些什麽。


    話還沒出口,夏一南就看見,他背後綻開了一朵暗藍色的火花。


    那火花在短短三秒後,如漩渦般扭曲擴大。可怖的風壓從其中呼嘯而出,瞬間將廢墟夷為平地。


    沒有人抵禦得了這力量。夏一南的意識最後,是自己被猛地甩飛出去,世界上下顛倒。


    夕陽的光在眼中消失了,連同安琪拉嬌小的身影——她被自體內爆發出的暗藍漩渦吞沒,徹徹底底地,消失在了這世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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