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車站突擊隊回來了,輕傷二十七人,重傷三人。東南車站被成功肅清,兩列地鐵恢複了正常的運營。極晝號裝載兵士與戰鬥裝備,永夜號運載平民與生活物資。


    遺憾的是,車站隻有一個名叫黎朔的幸存者,編號ses035,同時也是東南車站站長。


    黎朔受了很重的傷,不至於威脅到性命。按理說以他的級別,不至於去個臨時醫療室,但之前某次任務裏傷亡慘重,南車站其他空間已經被占滿了。


    市中心環線的s級人員隻有個位數,地位僅次於總指揮官。夏一南這具身子真名不詳,對外稱隻記得姓氏。


    但因為他學識淵博,不論在藥劑的製取還是外骨骼的改良上,都做出了傑出貢獻,大家都尊稱一聲“教授”。


    夏教授平時大多時間在北車站,除了前往地表,鮮少走動,經常和他見麵的也就那幾個人,而黎朔就是其中一位。


    和其他s級人員一樣,黎朔是以戰功獲得了尊重。在他為人爽朗,人緣極佳,平時不怎麽顧忌上下級的關係。


    夏教授與黎朔是多年的老友,在軍隊中就已相識,關係非常好,可以互穿褲子的那種好。如今學識淵博的教授負責科研,黎朔則是市中心環線的最強戰力,單人擁有攻城級別的異能,兩人形影不離,基本等於車站的最核心力量。


    而外人都不知道的是,從軍隊直到末世,黎朔一直在追求教授。


    說是追求,也許不夠準確,因為兩人雖然心知肚明,卻從沒有挑明過。每次教授準備正經拒絕,都被黎朔以調侃的語氣接話,直接把事情變了個性質,或是隨意找個借口扯開話題,第二天照舊。


    這一點要是不好,很容易暴露自己穿越者的身份,但反之,稍稍利用這份感情,說不定他在這個末世能更加順風順水。這會是作為被傾慕者得天獨厚的優勢。


    夏一南默默看周圍人忙來忙去,而黎朔躺在了他旁邊的病床上,一番折騰以後終於處理好了傷口,靜靜合眼休息。


    即使是勞累多天,渾身纏滿了繃帶,男人看上去也堪稱無可挑剔,側臉英俊,常年征戰的血腥殺氣極為內斂,隻在偶爾眼中閃過似狼的光芒,轉瞬又被溫暖的笑意淹沒。


    像是凶狠的狼,仔細藏好了自己的爪牙,變成人畜無害的模樣。


    那麽,要是被他揪出來這個軀殼裏已經換主了,會有什麽後果呢?夏一南漫不經心地想。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穿越過程中,見到與原世界一模一樣的存在。看樣子這個黎朔並沒有過去的記憶,也不知是否有關聯。


    可就像是在龐大的時間洪流中,忽而濺起了另一朵水花。黎朔是個極為特殊的存在,特殊到夏一南都不知道緣由,隻能慢慢猜測。


    盡管是敵是友還未知。但是在這漫長的旅途中,他第一次有了陪伴者。


    養傷過程中,黎朔的各色仰慕者輪番到訪,大部□□形健碩,各個眼裏都閃著狂熱的光。他們都是久經沙場的兵士,平日普通群眾見到隻想繞開路走。


    他們隻崇拜絕對的武力,所以黎朔在他們眼中與神明大概沒什麽差別。


    兵士們一會捏肩一會送水果,一幫壯實如熊的漢子忙到不可開交,一反平時的威嚴形象,各個猶如演唱會中在台下尖叫的少女粉絲,個別陳懇而忐忑地要求和黎朔握手,交流著打鬥的經驗。


    各色慰問的禮物層出不窮,甚至還有一位壯漢麵色嬌羞,遞給黎朔一件自己織的毛衣——天知道他有兩米多,凶悍麵容加上黝黑肌肉在正午丟出去都能嚇哭小朋友,成為他們永遠的夢魘。


    黎朔接過毛衣,自然地表示了感謝,看來是對這種事情習以為常了。在這皇帝般的待遇中,他朝夏一南那邊指了指:“幹啥呢幹啥呢!教授還在旁邊餓著呢!去給他送些水果去!”


    這幫大漢平時對科研組態度沒多友好,但畢竟教授本身也是兵士出身,還改良了不少裝備,他們多少也有敬意。


    於是夏一南的床上一黑,平均身高一米九五、滿麵疤痕的兵士圍住了他,死死攔住了車站的燈光,邊在床頭堆滿了珍貴的水果,邊朝著他努力露出笑容,雖然這隻讓他們的麵容更加猙獰。


    夏一南:“……”他的頭又開始疼了,努力保持教授自信的風采,朝他們友好微笑。這場景,就算下秒他們同時拔刀把自己給宰了,他也不會有任何意外。


    黎朔指揮到:“教授付出了很多,表達點尊重。”


    於是壯漢們收斂起猙獰的笑容,齊刷刷地鞠躬,麵色肅穆。


    夏一南:“……”他一瞬間有眼睛一閉,參加葬禮的衝動。在黎朔的指揮下,他也享受了一把皇家級別的待遇,隻是這些人作為侍從,實在是長得太恐怖了點。


    待到終於四下安靜起來,血腥味散得差不多了,夏一南終於昏昏欲睡。黎朔也是在這個時候開口的:“我沒死,你是不是覺得挺遺憾的?”


    他的聲音不大,卻低沉有力,夏一南猛地清醒過來,麵上卻仍然是漫不經心的樣子,斜眼掃過去。


    黎朔身上纏滿了繃帶,還努力朝他擠眉弄眼的,結果扯到了傷口,表情扭曲了幾秒鍾。


    他這樣子的神情,讓夏一南不知道這句問話的性質。好在記憶中原主的性格和他相差不大,他就微微一笑:“沒有的事。”


    黎朔悶悶地笑了起來,沒繼續說話。過了一會有人來探查傷情,是個挺年輕的小姑娘。他就和人家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語調有些輕浮浪蕩,被控製在了不會惹人生厭的程度。


    在夏一南看來黎朔猶如一隻炫耀自己羽毛的孔雀,或者草原上急於求偶的雄獅,弄得姑娘走時臉都是微紅的。


    他思考片刻,打開剛借來的筆記本,上頭已經寫上“黎朔”二字,標明了他的簡單信息,夏一南隨後在信息旁加了一個“明騷”。


    考慮到東南車站盡數覆滅,而黎朔目前還老神在在,好似事不關己,夏一南又在原本寫的“重情義”之後加了個問號,圈了起來。一瞬間他在心中對這個人已經有了諸多種猜測,隻能等之後慢慢證實。


    “寫啥呢?”黎朔的聲音又傳來。他直起身子,在傷口允許的範圍內,往這邊探頭探腦。


    “研究報告。”夏一南合上筆記,放在床頭。


    “最近沒見你做什麽研究啊。”黎朔皺著眉。


    夏一南說:“補充一些以前的。”


    那本子上除了黎朔,還零零散散記載了其他人的信息,都是夏一南在這半天中收集到的。


    夏教授一向不喜歡別人看他的筆記,更何況還與軍事研究有關,未經允許翻閱者有違軍規,所以這些年也沒有不長眼的去碰。夏一南利用這點,挺放心地記錄這些信息。


    醫療室內又陷入了寂靜,他合目繼續休息。黎朔那邊本來還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後來也消停下來了。


    東南車站的短暫淪陷,給他們帶來的影響很大。首先就是分配在那裏的機械外骨骼的損毀,那種外骨骼隻要被摧毀到無法使用的程度,就會自我銷毀,沒有任何修複的餘地。


    這一點在外骨骼最初被使用時,就飽受詬病,但至今都無法解決這個問題。


    外骨骼的動力來源名叫“信”,是2104年橫空出世的新能源。它極難被控製,因為再生速度極快,被人稱為“永生能源”。


    突破性進展發生在2143年,“信”能安全地被交通工具所使用,最具代表性的就是作為東方平城市的市中心環線,以及周圍城鎮地鐵的動力來源。


    隨後使用逐步轉移到大型武器身上。該年年末,東方聯盟宣布早在五年前,航天事業已經采取“信”進行多次測試,有望於十年內,得到突破性進展。


    人類的腳步早已邁向太空。但“信”的存在,讓他們看到了更多的可能性。從此以後戰場不止這個蔚藍星球,抬頭仰望,新的征途在呼喚。


    隨後以“信”為動力的機械外骨骼首次投入戰場,然而技術仍然不成熟,適用的金屬無法批量加工,效果甚微。


    次年末,啟示病毒爆發,於三個月內席卷全球。戰場上無盡的遺體成了它最好的養料,地麵淪為煉獄。


    感染者在不斷加強,2146年,他們從最初的一兩槍即倒,以難以置信的速度進化為擊中脊椎與腦部才可斃命。


    他們的表皮增生,移動速度加快,攻擊欲望成倍成長。這次異變被稱為“大進化”,人類措手不及,節節敗退。


    2148年,人類退縮地下,利用地下設施重新建立據點,徹底失去了對地麵的掌控權。


    機械外骨骼在此時的技術趨向半成熟,是地下最重要的武器,但人類再沒有條件大規模生產。


    而這一次教授一反常態,離開北車站,是因為南車站的某位兵士在使用外骨骼時,出現了特殊狀況。但由於教授的“失憶”,這個研究暫時擱淺。


    夏一南了解情況後,感覺自己的頭又開始疼了。教授留下的記憶十分模糊,筆記也晦澀難懂。這種學者型角色暫時沒辦法,還得等記憶恢複。


    唯一令他疑惑的是,這裏沒有一個人,對他這麽突兀的“失憶”表示疑惑,也沒催他對這次事件進行研究。


    當然這是好事,利用這點,至少能蒙混過關多一段時間。


    夏一南垂眸,繼續坐在病床上翻閱夏教授的筆記。


    他並不執著於看懂,筆記上的知識已經超過了他所在的文明,代表了這個世代最為前沿的理論,不可能靠閱讀就能掌握。他隻是單純回顧這具身體熟悉的事物,盡快恢複記憶。


    旁邊的黎朔悠哉悠哉,吹著口哨。然後夏一南眼睜睜看著,他用骨節分明的手,夾起一支如今能被稱為極端奢侈品的煙,然後打了一個響指,搓了一小團火點燃。


    夏一南:“………………”


    他揉了揉眉骨,試圖和緩自己的愕然,並開始懷疑教授對這個世界的認知。記憶中完全沒有關於單體異能的部分。


    唯一能達到這種效果的隻有外骨骼,從來沒見過有人徒手搓火的。


    大概是他麵上的表情實在太空白了,黎朔叼著煙,揚了揚眉,帶著難以言表的炫耀神情:“怎樣?羨慕吧?”


    夏一南還未來得及有所表示,旁邊的小護士已經把手一鬆,醫療器械哐當地落在地上,散落各方。


    她眼睛瞪得快和嘴巴一樣大,隨後一聲尖叫劃破了沉悶的車站。


    十分鍾後,研究組已經擠在了黎朔的床邊,各種器械接在了他身上。每當黎朔按照他們的要求搓出一小撮火後,他們就發出一陣驚歎聲,接著幾個禿頭湊在一起,吵吵鬧鬧地討論一番,然後共同要求黎朔再點一次火。


    這樣點火和滅火的過程持續了將近一小時,最後黎朔煩不勝煩,吼著:“你們他媽的那麽多禿頭聚頂在一起,反光啊反光!眼睛都要被你們弄瞎了,能不能照顧病號一下?!”


    那幫人才念念不舍地離去。


    他們執著地留下了所有儀器,二十四小時檢測著黎朔的狀態。夜晚黎朔安詳地躺在床上睡覺,那些屏幕有著詭異的綠光,照在他臉上,硬生生出了恐怖片的感覺。


    夏一南放下看了一天的筆記,拿出自己的新筆記本,翻到最後一頁,執筆猶豫片刻,終究還是沒有下筆。


    隨後他滅了燈,一把扯上被子蓋著。十二點後永夜號呼嘯而過,有人搬運著物資下來,短暫喧囂之後,又是一片寂靜。


    其他病患早就休息了,站台刻意熄了醫療室上方的一大排燈光,於是透過布簾,他隻能隱隱看到守夜人的暗黃燈光,和外頭偶爾的綽綽人影。


    在這安靜中合眼,會讓人不由忘記,這已是末世。兵士歇息,感染者遊蕩,外骨骼閃著冰涼的光。黑暗中他無聲開口,默念到:


    “我是夏一南,來自地球。”


    重複了三遍後,他好像才確保自己記下來了,側身又扯了一下被子,呼吸越近平穩。


    就在他要睡著的時候,忽而右手傳來劇痛。


    難以形容那是怎麽樣的感受,仿佛劇痛在血管裏亂竄,時不時凶狠地咬上骨頭,吸吮其中的骨髓。


    他感覺自己的每一寸關節都被怪異地扭曲、顫抖,幾近折斷,什麽東西正在其中生長,下一息就要爆出皮膚的束縛。


    血帶著腫脹感,仿佛從每一毛孔中湧出,成了那東西的最好養料。


    這種感覺太過可怖,夏一南的意識瞬間清醒,忍著幾乎令他昏厥的痛楚,利索地翻身起來,摁亮床頭的明燈——


    他的右手上青筋暴起,猙獰地順著手臂盤上。猶如心髒跳動的頻率一般,那些東西在猛烈彈動,收縮繃緊了肌肉與血管,血壓幾乎在瞬間升高,黑血自繃帶下的傷口湧出。


    他見過這樣的場景,在那些感染者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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