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 被子在動。”


    “你看錯了。”


    寧若雲聞聲看去, 見床上的薄被並無徒弟所說的那樣在動,淡淡回道。


    結果, 話音剛落, 被子就突然抖動了一下。然後, 被縫裏掉出了一塊黑不溜秋的東西。


    那物‘哐當’一聲落在地上, 轉了兩圈後靜止。


    啥玩意兒?


    床上有人?葉奈棠驚了,身體不由自主地往後傾。


    寧若雲卻勇往直前, 彎腰拾起黑物觀察了會,接而走進床榻, 掀開桑蠶絲織成的薄被。


    嘩——


    被角飛揚, 露出床鋪上的令人匪夷所思的景象。


    那是一具東拚西湊、用粗長釘子固定住的木偶。


    它身穿桃紅色襦裙, 裙擺處用金線勾勒出波浪圖案, 如片海洋, 受光照時顯得波光粼粼,頗具貴氣。腦袋上則戴著假發,假發分為兩側,露出木頭做成的臉, 臉上用毛筆寥寥畫出五官, 眼睛彎彎,呈閉合狀,畫風詭異。


    因身體組成部件由大頭釘固定, 而木頭材質較硬, 被釘住的地方產生了龜裂, 所以不太牢固。


    剛才掉下來的部位是右手。


    見此,寧若雲眼眸暗了暗,將它接了回去。


    誰料,她這麽一擰,假人咯吱一聲,直接散架了。


    圓溜溜的木頭腦袋脫離桎梏,從床頭滾了下來,發出極重的悶響,它的臉正對躲在床底的大小姐。


    不一會,床底穿來更為淒厲的哭喊,異常刺耳。


    “噫啊啊啊!啊!”


    “走開!!滾啊……”


    “不要哭,已經沒事了。”寧若雲柔聲安慰,邊撿起木頭,將它在床頭,而後蓋上被子。


    做好一切後,她走回桌旁坐下,滿臉凝重。


    房間依然回蕩沈昭昭的啜泣,葉奈棠看了她一眼,轉頭望向女主,困惑地問:“那木頭人是怎麽回事?”


    “替身傀儡。”


    寧若雲額角滲出冷汗,目光投向床,解釋道:“蒼渚國流傳過來的邪門東西,對外宣稱可以擋災……唉,最後害人害己。”


    頓了頓,她又沉思道:“沈員外這個人不簡單,竟和那邊有接觸。”


    按理說,發現這等邪物,應立即拆卸摧毀…但晚了一步,作法已經生效,冒然毀掉會連累到大小姐。


    若事態嚴重,恐怕隻能等著收屍。


    “那我們該怎麽做?”葉奈棠問:“不然我們甩手不幹了,偷偷逃跑。”


    聞言,寧若雲搖搖頭,說:“能治,但很麻煩,得準備一些道具。”


    語畢,她站起身,歎氣:“總之,我們先回去吧,目前做不到什麽。”


    “嗯。”


    於是,兩人走出房門。


    在門外急得團團轉的沈銘見狀,忙圍了過去,急迫地說:“大師,病治好了嗎…昭昭她……”


    說著,他歪頭,視線往裏探。


    “別激動。”寧若雲關上門,故作高深道:“把你的心放回肚子,本大師定會醫好令千金。”


    “不過,得花點時間。”說完,她仰頭看向天空, “天色不早了,我們先走一步,到時再來。”


    聽後,沈銘一言不發,盯著女子那張平凡的臉許久,扯出一抹油膩的笑容,嘴角的肥肉跟著顫動。


    “辛苦大師了,來來回回地走,我看著也不忍。你不如就在這兒住下吧,剛好天快黑了,我請你吃頓晚飯。”


    講完,他便不容分說地轉頭,指了指後邊的青年,道:“他是管家阿陳,有事找他即可。”


    “帶路,送她們去客房。”


    沈銘對男子喊道,隨後晃悠悠地走了。


    寧若雲心知他是要變相軟禁,未多說什麽,拉著徒兒跟陳管家身後走。


    一路無言,三人彎彎繞繞,越過數條過道,穿過小徑,才到達目的地。


    展現在他們麵前的,是一棟高大氣派的屋子。屋旁種著兩株小樹,紅彤彤的花絮掛於樹葉間,站底下都能聞見果實發散出的清香。


    房子不錯,風景也好。終於不用住以前那間的小屋子,也不必用外套當被子蓋,葉奈棠有種苦盡甘來的感覺。


    ……有朝一日,我要買棟比這更寬敞的屋子。


    前提是她做的現代菜能賺錢,在古人裏受歡迎。


    思及此處,葉奈棠想起一件事,沈員外說,晚上請我們吃飯來著?吃草莓燉肉嗎…吃不消吃不消。


    “那我先告退了,到點開飯我在通知你們。”陳管家道,接著轉身離開。


    “等等。”寧若雲叫住他。


    青年回頭:“何事?”


    “有幸參觀了圈貴府,當真養眼,隻是風水不太對。”


    “哦?請大師詳解。”


    “房前這兩棵樹,恰好栽在命脈上。原本並無不妥,但它們偏偏是楊樹,又名鬼拍手,屬實不詳。”


    “在風水學裏,楊樹屬陰,長久種在房前,會壞氣運。”


    “還有這等事,”陳管家驚叫:“我馬上請示老爺砍了,我先謝過大師。”


    而後,青年匆匆地跑了。


    很快,他的背影消失與兩人視野中。


    葉奈棠走近客房,邊開門邊道:“師父你懂得真多。”


    “想學麽?”女子勾住她肩膀,親昵地笑道:“去房裏,我教你。”


    “不必。”


    “別那麽無情嘛…”


    時光飛逝,天空白雲飄飄,陽光無比熾熱,房內一片歡聲笑語。


    許久,管家領著五名壯漢趕來,他們手裏各握著斧頭,氣勢洶洶,到樹下掄起斧子就是一頓砍。


    他們砍樹速度很快,不出片刻,兩顆樹搖搖欲墜…


    嘩嘩嘩——


    它終是不堪蹂.躪,緩緩倒下。


    葉片作響,聲音滲人,乍一聽像鬼在拍手。


    深紅色的花絮飄舞,胡亂地飛,灑在他們的頭發上或肩頭,仿佛下了場血雨,遍地為紅。


    ******


    傍晚。


    大堂內,沈銘坐在桌邊,他麵前是一桌豐盛的飯菜。


    全是水果和肉混雜炒製而成,湯也不能幸免,湯底盡是蘋果塊和排骨。盡管花花綠綠的,倒挺好看。


    葉奈棠和寧若雲如約而至,走至桌旁坐下。


    “不要客氣,請盡情享用。”偌大室中僅有三人,沈銘伸手拿起筷子,招呼道:“都嚐嚐我家廚子炒的夏季菜式,放別處可吃不到。”


    “欸好……好吃!”寧若雲夾起一片魚肉放嘴裏,果香完美融合魚的鮮味,充盈口腔內,讓人耳目一新。


    見她那副享受的表情,葉奈棠半信半疑地夾了片烤肉,烤肉呈漂亮的醬紅,表皮附著些蘋果碎屑。


    一口咬下時,首先感受到的是水果淡淡的清香,而後肉汁四溢,使口齒生香。肉則甘脆,但稍微有點硬。


    葉奈棠眼前一亮。


    真香!


    咣次咣次,她啃完烤肉,又夾了塊橘子雞放碗裏。


    霎時間,飯桌上盡是和諧的吃飯聲,沈銘風卷殘雲地吃了兩大碗飯後,才勉強覺得二分飽。


    墊了墊肚子,沈員外凝視寧若雲,欲言又止。


    “咳咳…咳……”


    葉奈棠弓下身,猛地咳嗽起來,嗆得眼淚直流。


    “小棠!”


    寧若雲拍拍她的背,關切地問:“怎麽啦?”


    “小友沒事兒吧,”沈銘道:“要喝點茶嗎。”


    葉奈棠擺手,將酸澀的雞肉混著眼淚咽下去,被其怪味毒得半天沒緩過神,胃內陣陣翻滾。


    說飯不合口味的話,有點不適時宜,於是她抬臉道:“我沒事,這是腹痛,老毛病了。那個……如廁的地方在哪?”


    “喔…出門往左拐便是。”沈銘用粗胖的手指比劃道。


    “我也去,”寧若雲扶著徒弟的胳膊,對員外說:“感謝款待,失陪了。”


    沈銘和藹一笑:“沒事,我就不幫你們請大夫了,相信大師可以治好。”


    之後,兩人同他道別,便離開大堂。


    走到門外時,葉奈棠抽出手。


    “我自己去就行了。”


    “誒?真不用?”


    “嗯。”少女肯定道。


    寧若雲捏了把她軟滑的小臉,語氣頗多戀戀不舍:“那我先回房洗澡了,可別迷路了。”


    “我像是路癡麽。”葉奈棠別開臉,一麵走一麵嘟噥。


    目送她窈窕的背影,女子駐足半響,繼而轉身離去。


    ******


    天空烏雲密布,世界讓黑暗籠罩。


    幽靜的環境中,寧若雲已洗完澡,坐在桌邊,等頭發自然幹,順便等小棠回來。


    這時,門外湧現了一團黑影,接著敲門聲響起。


    “你回來了。”寧若雲上前開門,舒了口氣:“要是還不回來,我可就去找你了。”


    吱呀一聲響,門開了。


    隻見,門外之人並非徒弟,而是一臉猶豫的沈員外。


    “我…”他張張嘴,正欲傾吐些什麽,卻在看清眼前的女子時,呆愕住表情。


    對方外表極度清麗,肌膚白勝雪,眉眼間綴著紅色花鈿,平添幾分魅惑。


    她看上去如天邊的新月,毫無疑問,光是這副美麗皮囊,足以成為所有人心目中的白月光。


    於是,沈員外不敢置信地揉揉眼睛,狐疑地問:“…你是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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