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黑天的時候,梁美英從外麵回來,嘴角噙著淡淡的笑。


    她手裏拎著一個油紙包,見到蘇盈就笑著招手,“嫚嫚來,娘給你帶了好吃的。”


    蘇盈瞅著她,敏銳地感覺有什麽不一樣,說不上來,但就是不一樣了。


    蘇盈配合地問道:“什麽好吃的?”


    要是不配合,梁美英不能順利按照她的腳本演戲,估計還有的扯皮呢。


    梁美英走到蘇盈跟前,摸摸她的頭,附耳柔聲道:“可好吃的雞腿了,自己去西間吃吧。”


    雞腿?


    自從穿來蘇盈還沒吃過肉呢!


    每天不是蒸地瓜麵疙瘩就是烀餅子、煮地瓜,也隻有晚上做夢的時候才能吃大米白麵紅燒肉,小小的胃都有些不舒服。


    說實話,雞腿對一個孩子胃的吸引力那是超級大的,幾乎無法抵禦。


    可蘇盈畢竟是大人。


    腦子裏的小人又開始忙著扶三觀大旗——雞腿也收買不了我!


    這雞腿的來曆肯定可疑,梁美英又沒有錢,她去哪裏買雞腿?再說這時候有錢也未必買得到雞腿呢。


    她不想吃。


    雖然身體對雞腿無比向往,腦子裏的小人兒饞得一邊擦哈喇子一邊把大旗放倒……蘇盈還是……差一點沒忍住。


    她把雞腿放在西間窗台上,等蘇向東回來讓他吃去吧。


    晌午那會兒蘇向東被罵了也不覺得如何,又出去紮堆聊天打屁吹牛沒在家。反正不管如何他都毫無壓力,他腦子裏已經沒有小人和三觀大旗需要扛。


    雞腿啊,哎……雞腿無罪啊。


    蘇盈咽了口唾沫,指揮著自己的雙腿離開西間,索性出去溜達溜達,灌肚子西北風解解饞。


    雞是一定要吃的,但是要吃的問心無愧才行。


    吃自己賺的雞,那叫能耐,格外香。


    吃梁美英從曹木匠那裏拿來的雞,這叫毒。


    劇毒無比!


    梁美英回來以後一直很平靜,主動做飯,看到章婆子也隻低調地挑了挑眉梢。


    章婆子清楚地知道自己目前管不了梁美英,也隻能哼一聲表達不滿。


    擺好桌子的時候,老蘇頭和蘇向東才一起回來。


    蘇盈還尋思老蘇頭會一時想不開跳冰窟窿呢,結果想多了。


    老蘇頭原本臉要拉到地上當拖把,這會兒看到梁美英,老眼一亮。


    梁美英回瞅了一眼。


    蘇盈就覺得這倆人肯定在對暗號,因為老蘇頭一下子枯木逢春似的活過來,原本彎下來的背立刻直溜溜的,掉地上的法令紋都要飛腦門子上。


    這是吃了名叫“我肯定會有孫子”的定心丸啊。


    其實為什麽非要孫子?你們不都是孫子嗎?


    ……


    老蘇頭道:“曹木匠好好的怎麽走了,房子還沒修好呢,明天我去找他好好說說,讓他繼續給修完。”


    梁美英看了章婆子一眼。


    章婆子難得的沒吭聲,蘇盈也默默吃飯。


    祖孫倆看明白了,問題不是曹木匠。


    梁美英道:“人家未必還肯來,活兒幹得好好的……”


    章婆子:“他嫌咱家吃的差跑了,賴誰?”


    梁美英看了她一眼,就賴你!


    過了兩天,曹木匠最終還是被請回來,不過這一次不住在蘇家,而是白天早早來幹活,晚上吃過飯再回去。


    管飯,不用給錢。


    這次動作迅速,兩天徹底修好屋子,再花兩天修好院門和房門。


    修好房子老蘇頭讓家裏做了倆菜,去雪梅家借了半瓶酒招待曹木匠一頓,算是答謝他幫忙修房子。


    讓人驚訝的是,曹木匠真的沒要錢!


    原本約好修完給兩塊五加管飯的,這會兒隻管飯卻沒給錢。


    章婆子還主動拿錢給他,卻被他拒絕,這讓蘇盈更加費解。


    一個不務正業的混混終於幹點正經活兒,不想著多要兩毛錢,居然不要錢?


    事有反常必為妖。


    難道是因為梁美英?


    可如果是梁美英,那她完全可以讓曹木匠要了錢再轉交給她吧,不可能不要。畢竟梁美英和婆婆處處不對付,趁機敲竹杠也是可以的。


    難道梁美英其實對曹木匠是沒感情的,真的單純隻是借種而已?


    想到這裏,蘇盈又想起原主後來的記憶,說起來梁美英為老公和兒子真是兢兢業業。


    因為男人結紮,梁美英包攬家裏所有的體力活,不隻是莊稼地裏的活兒,後來還趕著小毛驢收廢品賣廢品。


    而且她從來沒有嫌棄過蘇向東,甚至有點寵?蘇向東幹不動體力活,連在家裏幫忙做飯都不用他,全是二嫚兒做。


    她唯一一次打了大兒子,就是因為他對蘇向東不好,罵蘇向東是個多餘的窩囊廢,還是去死的好。


    因為蘇向東沒啥用,所以蘇盈判斷這件事梁美英應該是發自內心,而不是演戲。


    這麽說梁美英還真有可能隻是借種,而沒有精神出軌,她和曹木匠不算情人。


    甚至……基於此,蘇盈猜測梁美英是不是也算計曹木匠。


    如果真的如此,那梁美英又一次人生贏家!


    這是梁美英的人生信條,想要什麽,絕不會直接管人家要,那樣會讓自己落於下風,太被動,會被人拿捏住。


    要讓對方主動送給自己,這樣才好,自己不欠人情,反而是別人欠自己的。


    原主的那一生就證明了這一點。


    那麽是不是可以猜測,梁美英想借種,但曹木匠是個不怎麽務正業的二混混,如果讓他知道梁美英的目的,那他很可能會反過來咬一口。不管咬什麽,反正是他占便宜。


    可現在梁美英略施小計,曹木匠並不知道梁美英的目的,主動湊上來,既送來種子還欠下梁美英的情,甚至被捏住把柄,然後就送雞吃、修屋子?


    原本梁美英可能被曹木匠拿捏住,如今她拿捏曹木匠


    曹木匠會不會被威脅耍流氓要報警之類的?


    反正不管怎麽說,曹木匠得手了,梁美英目的達到了。


    omg!


    她腦子裏的小人已經吐血倒地,三觀大旗碎成渣渣扶也扶不起來。


    ……


    房子修好以後,曹木匠就不再上門,家裏又恢複了寧靜。


    但是梁美英經常出門,說去娘家,因為她弟弟搭上一個能人跟著去城裏跑買賣,她要回娘家幫幫忙。


    她一去就是一天,回來的時候腳步輕鬆,嘴角還掛著笑。並且每次都帶點好吃的回來,可能是一把山楂,也可能是一個梨,或者一個青蘿卜。


    她每次都跟蘇盈講:“娘去你姥娘家了,你舅舅最近很出息,跟著人去縣城跑生意呢。”


    屁!


    蘇盈才不信。


    那個人渣舅舅現在還是個混子,不務正業,整天就想做發財夢,結果不是虧錢就是惹事。


    前世可是帶著原主進城以後才開始賺大錢發家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有了希望,反正梁美英和老蘇頭倆人最高興,蘇向東依然故我,每天傻樂嗬。


    蘇盈和章婆子則懶得和神經病較真,隻卯著勁編草盒賺錢。


    她們日常編的,傅民友每次下鄉也帶上十來個,轉悠一天總能賣幾個錢。


    他本身就是小本生意,原本好的時候一天能賺個幾毛一塊,差的時候一天都不賺錢。


    而且風裏來雨裏去,也十分不容易。


    現在有了新產品,倒也打開點銷路,不少人買,還有人直接拿雞蛋和糧食換,再上集把糧食和雞蛋賣掉,反而更有賺頭呢。


    轉眼過了半個多月,這期間章婆子又發展幾個婦女一起編草盒,超額完成任務。


    因為下鄉賣的不錯,王貨郎和傅民友就把所有的草盒訂走,時間到了他們要結伴趕車去城裏賣貨。


    這時候已經過了臘月十二,正是城裏鄉下人置辦年貨的時候,不管什麽出貨量都很大。


    他們都租借隊裏的騾車,一人拉著一大車貨物,帶了人一起去跑。


    先去縣城再去市裏,每天都在趕集中。天不亮就趕路,甚至半夜都在路上,累了困了就在馬車上睡一覺。


    小年都不能回來。


    等臘月二十七的時候,他們終於從外麵轉回來。


    他們帶的草編貨全部售罄,後來都不夠賣的。


    一開始他們還矜持,一個草盒八分,後來就一毛。


    再後來尤其去了市裏,月近年關貨物越貴搶貨的人多,一個原色草盒竟然賣到兩毛錢,彩色的甚至能賣三毛。


    不過一年到頭也就那麽幾天。


    過年的時候,富裕的貧窮的都要買年貨過年,勞累一年總都要犒勞一下自己。


    所以有錢沒錢的,過年買年貨都格外大方。


    而物資緊缺,供銷社和國營市場的不是要券就是要票,有錢都買不痛快。


    幸虧這時候已經81年冬天,管製沒那麽嚴格,年關政策更鬆緩,膽子大臉皮厚的就倒騰東西賣。這無形中也緩解了物資短缺的問題,讓市民們過年可以買個痛快。


    買的爽,賣的賺,皆大歡喜。


    回來以後,傅民友就開始拿著賬本算賬分錢。


    他賺多少自然不會如實告訴別人,畢竟他賣貨也很靈活,行情不好便宜點,行情好貴幾分。


    有時候一個草盒子賺好幾個的,有時候一天也賺不到分錢,要看情況。


    章婆子把夏婆子以及另外幾個婆娘的工錢分了,算了算,她還餘下五塊錢!


    拿著那五塊錢章婆子手都有些發抖,不敢置信道:“這麽多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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