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牽著壯壯的小胖手,左手被雪梅挽著,姐弟倆走得雄赳赳氣昂昂的,蘇盈頗有點左牽黃右擎蒼的架勢。


    走進窄窄的胡同,入眼所見多半都是土坯房子,破破爛爛的黃泥牆,周圍飄來豬糞以及牲口糞的混雜氣味兒,還有雞鳴狗叫,小牛哞哞喚媽媽的聲音……


    蘇盈不得不麵對這個現實——她真的穿越了,永遠也回不去自己那簡單卻溫暖的小窩了。


    前世親爸媽不想要她,一千塊將她賣給養父母,後來養母懷孕就將她送回去,又花一千塊才把她丟下。


    親爸媽不想養這麽多閨女,還想把她送人,可惜五六歲的孩子人家怕養不熟不肯要。她親媽就想出一個辦法,讓她親爸將她帶去很遠的地方丟下,假裝走失。結果她找到警察叔叔,報出地址就被送回家。


    家裏一頓鬧騰。


    最後還是年邁生病的外婆看不過眼,頂著壓力,不顧舅舅舅媽們的白眼把她留在身邊。


    外婆雖然脾氣不好,卻把她好好地養大。


    在她心裏,外婆就是最最最重要的人。可惜在她讀高中的時候,外婆病重不治而去。


    從此,她隻有一個人。


    經過十年打拚,她終於事業小有成績,成為一家考試培訓連鎖機構的合夥人兼英語老師,在s城不算偏僻的位置擁有一套躍層公寓,裝修成她和小老太太憧憬過的模樣。


    五天前是小老太太的祭日,按照慣例,一大早她就去老店裏買了小老太太最愛吃的大飯豆包,一個人拎著四個大包子在河岸邊吃邊嘮叨自己這一年的點點滴滴。


    突然她聽到一聲慘叫,扭頭看到一個女人驚恐地望著水裏,喊著“救救我女兒!”


    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兒在水裏浮沉,粉色的衣裙飄在水麵如同一朵蓮花。


    一開始蘇盈就那麽看著,心裏想著人果然都是生死有命的。


    自從小老太太去世以後,她感覺自己的心越來越冷硬、涼薄,自詡已經看慣生死。


    誰不會死呢?她也會死,所以沒有什麽好怕好難過的。


    誰知下一刻那媽媽撲通跳下去,可她根本不會遊泳,在水裏浮浮沉沉地掙紮,拚命地喊救救我女兒。


    蘇盈的心如針紮般疼了一下,她就看不得父母護犢子,尤其對閨女。


    然後……然後她就穿過來了。


    她救了女兒,再救媽媽的時候,卻被死死地勒住脖子。


    她雖然每周健身三次,可力氣沒有溺水瀕死之人大,最後她放棄掙紮。


    她發誓絕對沒有尋死的念頭,她如此淡定冷漠的一個人,事業有成、單身快樂,絕對不可能尋死。


    她是枉死的。


    可能老天爺也是這樣想的,等她醒過來就變成這個細白瘦弱,眼睛水靈的漂亮小姑娘。


    死後穿越重生,本該心懷感激,蘇盈卻覺得難過。


    一是原主小小年紀就那麽莫名死了太可憐。


    原主那幾天一直頭疼,跟她娘梁美英說了,可梁美英沒當回事。再說也隻是給她揉揉親親,要麽就空虛諾等哪天帶她去公社衛生所看看。


    結果那天晚上睡下以後原主就開始發燒,加上窗戶透著冷風,被子太過單薄,妹妹睡覺不老實還搶被子,她冷得要命半夜的時候就死了。


    反正蘇盈穿過來的那一瞬間覺得和自己在水裏一樣冷。


    二是自己一把年紀變成這麽點個小孩子,有一種被人揉吧揉吧塞在一個盒子裏的感覺,怎麽都覺得憋悶不舒展。


    她根本不知道怎麽做小孩子。


    她生怕出錯被人懷疑什麽,所以這幾天多聽多看細心觀察,很少說話。


    好在原主本來就安靜不鬧騰,且前幾天生病,現在沒好利索不愛說話也是可以理解的,家裏人並不懷疑。


    蘇盈胡思亂想著,伴隨著姐弟倆的鬥嘴,他們到了蘇家。


    蘇家是村裏最窮的幾戶人家之一,院牆破爛,院門隻有兩扇爛出窟窿的門板,上頭門樓覆蓋的麥草已經禿了露出厚厚的黃泥,長出來的茅草已經枯死,在北風裏胡亂晃著。


    進了門裏,是一麵牆皮剝落的影壁牆,進去是不大的院子。


    西南角是豬圈,裏麵沒有豬,豬圈北邊是雞窩養了四隻雞,旁邊是一個草垛和一堆枯樹枝。另外堆著一些雜七雜八的東西,把個小院子堵得很是擁擠。


    北麵三間正房,窗戶很小,屋子隻有牆基和屋簷下麵有幾行青磚,其他都是土坯壘起來的,刮著的白灰牆皮已經大片剝落,露出裏麵的稻草黃泥牆。


    屋頂上依然是發黑腐爛的麥草,上麵長滿了枯黃的茅草,看起來真是……蘇盈也不知道怎麽形容才好。


    她領著姐弟倆進了屋裏,明明是大白天外麵陽光亮堂堂的,可屋裏陰暗逼仄,采光相當差。


    蘇盈歎了口氣,真是懷念自己的躍層小公寓啊,那一整麵的落地窗,嗚嗚。


    蘇家人口簡單,爺爺奶奶,爹娘,還有一個比她更沒存在感的妹妹。


    這會兒她爹蘇向東正坐在炕上吹牛呢,梁美英在縫縫補補,老蘇頭不知道幹嘛去了,妹妹在東間跟著章婆子掐辮子。


    見他們過來,梁美英笑道:“雪梅和壯壯來啦,冷不冷,快上炕熱乎熱乎。”


    然而屋裏冷冰冰的,炕上也不可能熱乎,因為早飯輪到燒東間鍋灶,晚飯才輪到他們屋。


    這是婆媳倆的小把戲,互相競爭的結果。


    蘇向東看著那姐弟倆,笑道:“雪梅,你看你弟弟這麽俊,你怎麽就這麽醜呢?你長得到底隨誰?”


    蘇盈:!!!


    臥槽,不會說話你不會閉嘴?有你這樣跟小女孩子說話的?


    雪梅立刻麵色窘迫起來,咬著唇,說什麽也不是。


    壯壯還在那裏笑,“她是撿來的。”


    蘇向東一副自己很有眼光的樣子,“還別說,你看啊,你們爹個子高長得俊,你們娘也挺好看的,雪梅……哎,估計是隨舅,外甥隨舅。”


    蘇盈真想給他扔出去,怪不得自己穿來這幾天一點也不適應,沒有歸屬感。


    實在是……一言難盡。


    看著雪梅幾乎要哭卻又忍著不敢哭怕人家笑話的模樣,蘇盈感同身受,因為前世她也是被人這麽笑話到大的。


    什麽“你看這姊妹倆,姐姐怎麽那麽白,妹妹這麽黑,姐姐那麽俊,妹妹那麽醜,哈哈。”


    他們以為自己說笑話,卻根本不考慮小孩子的自尊心。


    一次次,她們聽了以後自卑得簡直抬不起頭來,見了他們自然要繞道走。


    結果他們又會說“你看這個孩子,不愛叫人,沒禮貌啊”,一來二去的,簡直是……


    童年噩夢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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