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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我有事, 先走一步。單我買了,你們繼續。”邵榮的聲音打破了雅間裏其樂融融的氣氛。


    其他人驚疑不定地看看邵榮, 又看看鬱言, 猛地意識到有什麽東西真的變了。邵榮和鬱言之間發生了什麽嗎?不少人心裏都浮現這麽一個疑問。


    鬱言沒有開口相留。他知道邵榮這個人是強留不住的,你越想抓緊他,他對你越是不屑一顧。鬱言的神情有些勉強,卻還是努力維持著臉上的笑容:“你有事就先走吧。”


    邵榮起身去結了賬,開車回了家。家?邵榮開門的一瞬, 腦海裏忽然掠過這麽一個字眼。


    這是家?


    邵榮小的時候有兩個保姆專門照顧,吃的喝的也有專人準備。學校有什麽活動也會有專人到場, 及時地把所有情況匯報給他父母, 他從來不覺得自己缺什麽。


    後來接觸的人多了,他才知道一般的家庭不是這樣的。


    邵榮在十五歲那年撞見平日裏嚴厲而冷酷的父親和一個女人非常親近,身邊還帶著個十歲左右的女孩,父親看著那女孩時臉上滿是慈愛。


    邵榮覺得這事兒太丟臉,回家鬧了一場,母親似乎一點都不驚訝, 隻指責父親沒有做到承諾的事、讓他撞見了這種事情。


    沒過多久,那女人和那女孩就被他父親送到了國外。


    正是叛逆期的邵榮覺得有什麽東西崩裂了。當時邵榮鬧了次離家出走, 玩夠了才肯回家。隻是在那以後父子關係徹底降到冰點, 一直到現在都沒緩和。


    家這種東西,對邵榮來說太陌生了。


    他原以為他們家就是這樣子的, 父母工作使然、性格使然, 根本沒辦法改變。他漸漸才知道, 父母之間隻是單純的利益結合,連他的出生都隻是純粹的意外——否則的話,他們有兄長一個就夠了。


    他父親也可以當一個體貼的丈夫、一個慈愛的父親,經營一個溫馨美滿的家——隻不過那個家屬於別的女人、別的孩子而已。


    什麽時候開始,他覺得有俞舟在的地方是家?


    邵榮掏出鑰匙,開門。


    小狗兒胖胖聽到動靜,甩著尾巴跑過來,朝著他發出汪嗚汪嗚的低叫,像是在和他打招呼,又像是在討好他。俞舟正在洗澡,桌上已經收拾幹淨,邵榮把胖胖趕到一邊,自己往沙發上一躺,交疊著長腿打起遊戲。


    俞舟洗完澡聽到外麵外放的遊戲聲,愣了一下,走出來看向半躺在沙發上的邵榮。


    邵榮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接著玩。


    俞舟腦海裏驀然冒出另一個“男女朋友最令你厭煩的舉動”:遊戲和我你選哪個?


    “邵、邵榮,你可以幫我吹一下頭發嗎?”俞舟結結巴巴地抗議,“遊戲有什麽好玩的,你天天都在玩遊戲。”就、就不能多陪我一下嗎?最後一句話憋在俞舟喉嚨裏,怎麽都沒好意思說出來。


    邵榮餘光見俞舟耳根漲得通紅,樂得不行。


    這無理取鬧的作態可做得不怎麽標準啊,這結結巴巴、支支吾吾的,不僅達不到無理取鬧的效果,還會讓人想把他拆吞入腹。


    邵榮把手機一扔,把俞舟壓到一旁的單人沙發上說:“遊戲當然沒你好玩?我明明每天都有努力喂飽你,你還埋怨起我來了,看來是我不夠賣力?”


    俞舟要哭了。


    這好像不太對。


    邵榮抵上去親了親俞舟,見他濕漉漉的劉海垂頭喪氣地貼在額頭上,瞧著怪可憐的,難得好心沒再嚇唬他,拉著他進房間吹頭發。


    替俞舟把細細的頭發絲弄幹,邵榮咬了口俞舟耳朵,笑著問:“好了,寶貝你還有什麽吩咐?”


    俞舟有些氣餒,靜靜地窩在邵榮懷裏不動。


    邵榮見俞舟那可憐相,也不知該氣還是該笑。他低頭親俞舟的唇,把俞舟親得手腳發軟,毫不客氣地吃幹抹淨。


    他倒要看看俞舟到底還能想出什麽辦法來逼他說分手!


    第二天一早,俞舟繼續鍥而不舍地執行他的計劃,比如吃過早餐之後他牽著胖胖對還沒吃飽的邵榮說:“我要帶胖胖出去走一圈,你、你得負責洗碗。”


    邵榮挑眉:“洗碗?”邵榮別說洗碗了,盛飯都沒怎麽做過。


    “對。”俞舟一臉堅定,“兩個人一起生活,你也得負責一半的家務。我負責做飯,你、你得負責把碗洗了。”


    家務問題也是導致同居情侶吵架分手的重要原因。


    邵榮興味盎然地追問:“是不是還要把地掃了?”


    俞舟啞巴了一會兒,磕磕絆絆地說:“當、當然!”


    俞舟逃似也地出門遛狗。


    等他牽著胖胖、踏著晨曦回到家一看,一隻圓溜溜的掃地機器人嗚嗚嗚地往他腳邊撞,看著笨頭笨腦,把他兩隻腳尖都親了一遍才繞個彎往回掃。


    俞舟:“……”


    邵榮從沙發裏坐起來,勾起唇朝俞舟笑:“大寶說掃地拖地的活它包了,看著好像沒我什麽事。”至於洗碗,二寶在廚房忙活著呢,咕隆咕隆地低叫著衝刷碗碟上的油漬。


    邵榮等著沒出門,就是想看俞舟呆若木雞的模樣。見俞舟憋半天憋不出半句話來,邵榮瞅著他直笑,起身理了理打好的領帶,走近往俞舟唇上親了一口:“還有什麽要我做的,寶貝你盡管說。”


    俞舟什麽都不敢說了,怕邵榮再買點什麽回來。他幾乎是落荒而逃:“我先去上班了。”


    這一天的工作依然很清閑,俞舟拿出紙筆在紙上寫譜,是程霖他們準備彈的那首曲兒。俞舟覺得音樂真是奇妙,明明他是這麽安靜、這麽無趣一個人,卻也能跟著曲子找到一點兒澎湃熱烈的感覺。


    這種奇妙之處,大概就是它令人沉迷的地方吧?


    不管你是什麽樣一個人,在音樂麵前都會被一視同仁,你可以跟著它笑,跟著它哭,跟著它體驗所有你不敢體驗的事、麵對所有你不敢麵對的東西。


    俞舟傍晚帶著譜子到活動室,和程霖他們一起配合練習。


    練過兩輪,俞舟才醞釀好開口的勇氣。他對曲子做了點改編,讓它變得更適合在舞台上表演。


    程霖沒想到俞舟還有這樣的能耐,把譜子拿過去看了看,腦子跟著曲譜在走。


    等把整首曲子的改編都看完了,程霖看向俞舟的目光變得有些複雜:“俞哥你就是傳說中的掃地僧吧?”


    熟悉起來以後,程霖對俞舟的稱呼就從俞醫生變成了俞哥。


    其他人也拿過去看,看譜能力差點的直接試著按照俞舟的改編練了一遍,也都認同程霖的評價:“俞醫生你是怎麽做到又是學醫又是學音樂的?哦,我想起來了,俞哥還會做超好吃的小餅幹。”


    “我平時沒什麽事,”俞舟不好意思地說,“所以空閑的時間比較多。”既然沒別的事要做,那自然是把時間都花在自己喜歡的事情上。


    “可是學這麽多東西會很累吧?”程霖也說。


    “不會累。”俞舟說,“做自己喜歡的東西不會累的。”


    程霖對上俞舟的眼睛,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抓了一下。


    確實是這樣,隻要自己喜歡,花再多時間在上麵都不會覺得累。和俞舟在一起是一件非常棒的事,哪怕心裏藏著的那隻野獸再怎麽胡攪蠻纏橫衝直撞也莫名地能平靜下來。


    程霖感覺自己也被注入了無限活力。他才十四五歲,往後的人生還長得很。


    這麽長的一輩子,不做點什麽有價值的事實在太對不起自己了。


    程霖臉上第一次出現真正開朗明亮的笑:“那我們接著練習吧!”


    接下來幾天邵榮到外地去了,一直沒過來。俞舟的分手計劃暫時擱淺,全新投入到樂隊的排練裏。


    預選這天,俞舟穿上了邵榮給他買的夾克,看起來還真有幾分搖滾音樂家氣質。負責選節目的老師一時沒認出俞舟,看了程霖遞上的報名表他才回過味來。


    這是什麽?這就是亮點啊!


    這要是音樂老師參與,那肯定沒什麽好說的,可俞舟是校醫來著,專業不對口,純民間高手!


    這就是宣揚學校校風優良、人才輩出的好機會!


    負責老師已經在心裏打了個勾。聽完俞舟幾人的曲子之後更是滿麵笑容地說出結果:“好,你們過了!回去繼續好好練習吧!”他看向額頭滲著細汗的俞舟,誇道,“俞醫生你可真是深藏不露,我看你的水平夠出去開班教學了。”


    “我就是自己摸索著玩玩。”俞舟說。


    “對了,你朋友剛才來找你,不過出去打電話了。”負責老師說著,目光轉向門口,朝俞舟示意,“看,回來了。”


    俞舟抬頭看去,隻見邵榮拿著手機走了進來。俞舟心頭一緊,感覺背脊上的汗都涼了許多。


    程霖看到邵榮,也替俞舟緊張。他忙說:“俞哥你有朋友來了就先走吧。”


    俞舟恍然回神,看著走向自己的邵榮。邵榮朝其他人笑了笑,光明正大地拉著俞舟離開。


    第二天一早,俞舟照常去上班。這天依然是校運會,俞舟堅守崗位,等待著有需要的學生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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