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久必分》/春溪笛曉


    第二十六章


    邵榮從小到大就不知道什麽叫耐心, 也沒有人敢挑戰他的耐性。哪怕是他最喜歡鬱言的時候, 鬱言也不敢對他有這麽高的要求,鬱言總會適時地給他一點回應, 讓他不至於惱火和喪失興趣。


    俞舟顯然沒有鬱言那麽聰明。麵對邵榮帶著怒火的質問, 俞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俞舟下意識地想要躲避這個話題, 他不想把過去的一切攤開在邵榮麵前,以此得到邵榮的原諒或者同情。


    那一段過去, 在俞舟心裏永遠保持著光明美好的樣子。


    若不是齊明熠再一次出現, 徐成禮再一次找上他,俞舟可能永遠不會去回想病房門口守著的那半個月, 也永遠不會想起齊明熠最後看向他的那個陌生的眼神。


    俞舟從來沒想過要回頭,從來沒想過要和齊明熠的至親、摯友搶人。


    他希望,一切始終像現在這樣就可以了,那段被齊明熠遺忘的、被其他人肆意踐踏的感情,他一個人好好地珍藏著就好。


    誰都不用再做出選擇,誰都不用再難過。


    這樣多好。


    俞舟伸手環住邵榮的腰, 把臉埋進邵榮懷裏,眼淚湧出眼眶, 無聲地抽泣起來。


    他不想哭的,都怪邵榮一直在問。邵榮不問的話,誰都不會再在意那一切, 誰都不會再想起那個荒唐而紛亂的夏天。


    邵榮簡直暴跳如雷。他想到那天晚上他拿著演唱會門票回到家, 俞舟也是這樣抱著他哭, 他以為俞舟是烘焙失敗了就哭鼻子, 還嘲笑了幾句,親他哄他那麽久。


    結果呢,這家夥是想起了舊情人才哭的!


    邵榮說:“你就是仗著我舍不得揍你是吧俞舟?”


    俞舟將腦袋死死地埋在邵榮懷裏,不動。兩個人之間沒有半點距離,鼻尖都是平日裏最為熟悉的氣息。


    俞舟這麽耍詐,邵榮還真拿他沒辦法。他要是能揍俞舟早揍了,現在俞舟指不定還在醫院躺著呢,哪還有機會帶著狗兒子跑路。


    邵榮把俞舟從自己胸前扒拉開,低頭親掉俞舟臉上的淚跡。


    他這幾天了解過齊明熠,知道齊明熠母親是知名藝術家,父親也頗有能耐,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十幾歲的少年,齊明熠那種家庭,首都那種地方,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那段稚嫩的感情會有什麽結果。


    俞舟這軟乎乎的性格,那會兒指不定被欺負到多慘。


    要不怎麽他隻是問了那麽幾句,俞舟就哭成了這樣。


    邵榮把人困在懷裏,看著俞舟泛著紅的眼眶,覺得怪可憐又怪讓人想欺負。


    邵榮又親了親俞舟的唇,笑笑說:“你那會兒要是喜歡我,就沒那麽多事了。我這人啊,打小天不怕地不怕,十三四歲時發現自己喜歡男的,馬上就公然昭告全家,敦促我哥早點娶老婆生孩子,因為往後傳宗接代的任務隻能落到他頭上了。那會兒老爺子還跑得動,拿起棍子就要抽我,真當我傻的麽?我可不會傻站著讓他打,他要打我我不會跑啊?雞飛狗跳鬧了幾回,他們隻能都接受了。”


    俞舟愣愣地看著邵榮。


    俞舟一向把什麽都寫在臉上,邵榮哪會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邵榮說:“怎麽?你藏著不說我就猜不來嗎?俞舟,我對你十幾歲時那點事兒真沒追究的意思,你十幾歲時談戀愛,我就不談嗎?”


    邵榮不僅談,還談得挺多,可惜大多是十天半個月就踹了,連個手都不太想摸。


    當然,這事兒邵榮不會和俞舟說,他怕俞舟太驕傲,畢竟這麽多年來他想親想抱的也就這麽一個。為了他,連一直想追到手的鬱言都覺得沒意思了。


    邵榮接著說:“不就是遇上家長反對,朋友作梗,小情侶分了手嘛,有多難猜?”他目光鎖在俞舟臉上,“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和我上~床的時候是想著我,還是想著他?”


    俞舟耳根唰地紅了。在邵榮床上想著別的人,俞舟還做不到。一來是做不出這樣的事,二來是開始的時候緊張又害怕、後來又已經清楚地認識到邵榮和齊明熠除了側臉之外沒有半點相像之處。


    俞舟囁嚅著回答:“沒、沒有想著別人。”


    “諒你也不敢。”邵榮啪地把燈又調亮了一些,湊上去親俞舟。


    這一晚邵榮都沒把燈關掉,逼著俞舟看清楚床上的每一個細節,從乖乖地喊他的名字到喊亂七八糟的邵哥榮哥哥哥老公。


    邵榮愛極了欺負俞舟的感覺,完事了還戀戀不舍地說:“真該把你剛才的樣子拍下來。”


    俞舟背脊頓時緊繃。


    邵榮哈哈直笑,把俞舟抱去浴室清理身體。


    俞舟被邵榮翻來覆去地折騰了一晚上,沾床就睡。早上醒來時還錯過了上班時間。


    邵榮一點都不覺得是自己的鍋,聽到俞舟打電話和學校那邊請半小時假還挺樂:“難得啊,我們十八中敬業的好校醫居然起晚遲到了。”


    俞舟氣不過,鼓起勇氣瞪了邵榮一眼。


    客廳采光不錯,邵榮坐在金色的陽光裏,整個人也像鍍上了淡淡的光暈。他不表現惡劣一麵的時候,看著還人模人樣、英俊非凡。


    可惜邵榮不惡劣的時候太少。見俞舟一眼這麽瞪過來,邵榮覺得自己心底最柔軟的那塊好像被什麽東西擊中了。


    邵榮覺得稀奇又有趣,立刻被勾得湊上去親俞舟,親夠了才說:“寶貝,別人瞪眼那麽凶,你瞪眼就像在勾~引我,你怎麽做到的?”


    “我、我沒有!”俞舟氣得都結巴了。


    “你、你就有。”邵榮還學著他結巴。學完他自個兒先笑了,把俞舟壓在沙發裏親個夠。


    確定俞舟過去過得慘兮兮的,邵榮感覺自己心胸都寬大了不少。左右俞舟在他床上,那什麽姓齊的姓李的姓趙的,一個兩個都沒機會和他搶人。


    邵榮心情頗不錯,開車送俞舟去學校,在學校門口要了個告別吻才轉道去公司上班。


    俞舟還是頭一次晚到了半小時,進了校門就加快腳步走向校醫室。開了門,收拾好桌麵,俞舟有條不紊地開始一天的工作。


    中午的時候,邵榮來電話了,說他的東西全給搬到新家,他家那邊的鎖也給換了,他什麽時候把他哄高興了再把新鑰匙給他,中午記得回家投喂胖胖。


    俞舟一時沒反應過來。等他回到邵榮買的房子那邊,才確定邵榮說的是真的,因為他那小房子裏能用得上的東西全給搬到這邊一個空客房裏,一點都沒剩下。


    這還真是邵榮會幹的事。


    邵榮還在氣頭上,俞舟不敢找他理論,隻能給自己和胖胖做了吃的,騰出時間把亂七八糟扔在客房的東西收拾整齊才出門。


    下午陽光明媚,學校廣場上正在做五四晚會的布置,禮堂太小,容不下全校學生,所以晚會安排在戶外,外頭有負責拍攝的無人機在亂飛,大概是在研究拍攝路線。


    晴空萬裏無雲,看起來晚上也會是好天氣。


    俞舟下午下班後,被程霖他們拉去換衣服和化妝。到了他們樂隊的活動室裏,俞舟才看到程霖他們拿出來的、上台要穿的衣服。


    這幾套衣服一看就價格不菲。再一瞅,還有個化妝師在那兒等著,前頭擺著的化妝品瞧著也不像便宜的。


    程霖家境不錯,可也不應該這麽大花大用才是。


    程霖見俞舟臉上有著明顯的疑惑,解釋道:“這是邵哥讓人送來的,這位化妝師先生也是邵哥請來的,說怕你對一般的化妝品過敏。”


    程霖接到邵榮電話時也很震驚,脫口就是問“邵哥你和俞哥不是分手了嗎”,邵榮輕描淡寫地說“沒有的事,鬧了點小矛盾而已”。


    程霖信了,所以邵榮要送衣服請化妝師他也應了。


    不是程霖臉皮厚覺得他們和俞舟關係好收邵榮東西理所當然,而是他這年紀總有著莫名的信心,覺得假以時日自己一定能有大出息,到那時候他會十倍百倍地把邵榮現在送他們的演唱會門票、給他們的支持還回去。


    俞舟沒想到這都是邵榮讓人送來的。他心裏有些不安寧,化妝師卻已經和善地把他推到化妝鏡前坐下,邊詢問他的意見邊給他化妝。


    程霖幾個齊刷刷蹲在一旁看著,看得俞舟耳根都紅了,忍不住說:“你們能不能換衣服去?”


    化妝師見俞舟耳根微微泛著些緋紅,暗暗感歎這皮膚底子可真好,黑眼圈沒有,瑕疵也沒有,細嫩又有彈性,絲毫沒有時下那些糙漢子的粗糙和鬆垮,一看就是個注意作息和鍛煉的。還這麽容易害羞紅臉,也不知道邵家少爺是從哪挖到的。


    化妝師在圈內也算小有名氣,若不是邵家少爺出手大方他絕對不會關注這種初中生搞的小晚會,更別提給一群初中生化妝。不過既然接了活,基本的職業素質不會丟,化妝師針對俞舟的膚質和五官給他上了個適合上鏡的妝。


    程霖幾個換完衣服,出來後又圍著俞舟直轉。程霖和俞舟打交道最多,麻溜地慫恿俞舟:“哇,好看,俞哥笑一個!快給我們笑一個!”


    被這麽多人齊刷刷盯著,俞舟哪裏笑得出來。他耳根還紅著呢,打發程霖趕緊坐下化妝。化妝師接了個邵榮打來的電話,對著和程霖他們說話的俞舟拍了張照發過去,算是讓雇主檢驗工作成果。


    另一邊,邵榮剛和人應酬完。收到化妝師發來的照片,邵榮打開看了眼,忍不住戳了戳俞舟因為打了腮紅而透著點淡緋的臉頰,笑了。他叫人打包一份食物扔車裏,叫司機開往十八中所在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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