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久必分》/春溪笛曉


    第二十二章


    “我剛才被幾個狗仔跟蹤了。”齊明熠上了車, 轉頭和發小兼經紀人徐成禮說起剛才的事, “以前隻有港城的狗仔比較難纏,沒想到現在國內也這麽猖狂。”


    “你要知道你現在風頭正盛, 盯著你想看你跌下神壇的人不知有多少。”徐成禮語重心長地勸說, “求你了, 安分點吧,別整天不鬧出點事來就不舒服。”


    “怎麽能說是不安分?”齊明熠說, “我答應要給人寫歌, 過來看看他們相識的地方不是很正常嗎?”


    在創作理念和創作方式上,他和徐成禮一直有分歧。他喜歡自由, 總待在同一個地方會讓他感覺像被關在囚籠裏。那滋味可真不好受,他打從心裏抗拒。


    徐成禮見齊明熠明確表示不滿,不敢再多說。


    自從十年前出過車禍之後,齊明熠越來越不願意呆在家裏,坐在家裏能讓他覺得像是渾身被針紮一樣。


    當年齊明熠不樂意處理各種事務才帶上他一起出國,後來齊明熠用他用順手了, 也一直沒換別人來負責。


    若不是這樣,他一個初出茅廬的新人怎麽都不可能當齊明熠的經紀人。


    既然齊明熠想去, 那就讓他去好了。采風這種事即使被拍了也不是什麽黑料,運作得當還能強化齊明熠的敬業人設。


    徐成禮還在心裏盤算著,就聽齊明熠說:“今天我在十八中那遇到個人, 不知道為什麽, 我一看到他就覺得很熟悉。”


    徐成禮吃了一驚。這話從齊明熠口裏說出來實在太難得了, 這十年來齊明熠一心撲在音樂上, 半點緋聞都不曾沾身。


    從齊明熠口裏說出這種話實在太稀奇了,很多時候徐成禮都覺得齊明熠這人心裏除了音樂之外什麽都不會放在心上!


    “什麽人啊?”徐成禮不由問,“男的還是女的?要是女孩子就好了,伯母一直念叨我幫你找找,免得你把一生都奉獻給音樂!”


    齊明熠摸著下巴說:“男的。”


    徐成禮心裏打了個突。他轉頭看向齊明熠,卻見齊明熠已經不和他說話了,點開手機在刷消息。


    齊明熠把好友們發來的消息粗粗掃了一遍,目光落到最新加到的好友上。他好奇地戳開那個叫“刻舟求魚”頭像,一看,這朋友圈還真是冷清,連半條動態都沒有。


    這號若不是剛才當場加上的,齊明熠都要以為自己加了個小號了。


    齊明熠給“刻舟求魚”發消息:“你活得可比我這個混娛樂圈的還小心。”


    那邊沒回。


    齊明熠忍不住和徐成禮嘀咕:“一見麵時他還和我說很喜歡我的歌,現在我給他發消息他卻不理我,你說他是不是騙我的?”


    徐成禮這下真的吃驚了。他說:“你給人家發消息做什麽?”


    “閑著沒事幹。”齊明熠說,“我還得去那邊幾趟,把他勾搭來給我當向導也好啊。我看他是那十八中的校醫,對學校肯定很了解。”


    齊明熠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很英明,學校裏有些約會聖地不是本校的人可不會知道。既然要寫出初戀的感覺,怎麽能不好好到現場感受感受?


    徐成禮心裏直打突。


    齊明熠沒察覺徐成禮的異樣,越說越起勁:“你不知道,那校醫很可愛,不笑的時候好像普普通通,一笑起來感覺整個世界都春暖花開。要是他能天天都朝我笑上那麽一笑,我保證靈思泉湧,每天都寫出新曲子。”


    徐成禮感覺腦海裏有根弦乍然崩裂。


    這樣的話,他聽過。


    他聽過一模一樣的。


    當年,他們班來了個轉校生,叫俞舟。俞舟性格沉悶,經常一個人安靜地坐著,根本不和其他人說話。


    那會兒齊明熠對上課也沒什麽興趣,每天晚上玩到很晚,白天到學校唯一的目的是補眠。俞舟轉進來之前,老師怕齊明熠影響別人,所以沒給齊明熠安排同桌。


    後來俞舟轉學過來了,齊明熠旁邊就坐了個俞舟。


    誰都不知道他們的戀情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俞舟和齊明熠一個安靜、一個張揚,居然能天天膩在一塊。


    午間休息的時候,齊明熠就帶著俞舟到天台上玩吉他。俞舟也會彈吉他,據齊明熠說俞舟好像還玩得很不錯。


    齊明熠以前有了新曲子都會先給他們這些朋友聽,俞舟來了以後他就隻彈給俞舟聽了,用他的說法就是“俞舟聽了能給我提意見,能和我一起修改和改編,你們比不了”。


    直到有一天,齊明熠和他說:“隻要俞舟每□□我笑一笑,我絕對靈思泉湧,每天都能寫新曲子。”


    齊明熠還和他說,他喜歡上俞舟了,俞舟在首都過得不開心,他要和俞舟靠著他們自己寫的音樂去環遊世界。


    這怎麽可以?


    這也太離經叛道了。


    在齊明熠把這個計劃告訴他、向他道別並讓他保密的時候,徐成禮選擇把這件事告訴齊明熠的家人。


    後來,齊明熠就出事了。齊明熠出了車禍,昏迷了小半個月,再醒來時,齊明熠把俞舟忘了。


    別的事都沒忘記,隻這一件,齊明熠忘得幹幹淨淨。


    齊明熠父母喜極而泣,借著治療的機會把齊明熠送了出國、讓齊明熠在國外進修和發展。


    他也跟著齊明熠出了國。


    至於俞舟,徐成禮沒有再聽到過他的消息,隻知道他也轉學走了。


    那時候已經是高三,沒有人有閑心去關心一個不怎麽相熟的人去了哪。


    徐成禮一直認為自己的選擇非常正確——


    若是當年他沒有那樣做,齊明熠可能就達不到現在這種高度!


    哪怕現在很多人對同性戀已經非常寬容,國內卻還是對這方麵諱莫如深,沒哪個名聲大的公眾人物敢公開自己有別於旁人的性取向。


    所以,他沒有做錯。


    再一次從齊明熠口裏聽到這樣的話,徐成禮一陣緊張。回到落腳的酒店,徐成禮在房間裏轉悠了幾圈,咬牙找了個信得過的內行人讓對方查一查十八中的校醫。


    那邊很快把相關資料發給了徐成禮。


    當“俞舟”兩個字躍入眼簾,徐成禮虛脫般坐在椅子上,定定地看著屏幕上那些關於俞舟的介紹。


    沒想到俞舟在高三的時候轉學,還能考上一流的醫科院校,畢業後找的工作也很不錯。


    這不是挺好的嗎?為什麽還要來招惹齊明熠?


    不行,他不能讓俞舟毀了齊明熠現在得來不易的名聲和地位。


    ……


    周末,俞舟和楚恩他們約好一起去學車。結束半天的學習之後他們在附近找了個小飯館吃飯。


    俞舟還惦記著上回沒做成的鮮花餅,想趁著現在食用花卉供應充足再做一遍。


    楚恩不會烘焙,不過他對能吃的話挺感興趣,提出要和俞舟一起去。沒想到到了那邊之後還碰上個熟人,是開烘焙店的趙雲峰。


    哪怕上回邵榮跑過去表明“我是俞舟男朋友”,趙雲峰對俞舟還是和以前一樣熱絡:“我就知道俞舟你也會發現這個花卉基地!”


    俞舟給楚恩和趙雲峰相互介紹過後,三個人齊齊挑起了楚恩口中那些“能吃的花”。


    俞舟和楚恩兩人拎著挑好的食用花卉走出基地時,迎麵見到個有些麵善的身影站在不遠處。


    俞舟一怔,定定地站在原地看著那人,仔細在腦海裏找尋著關於對方的記憶。


    “怎麽了?”楚恩問。


    “遇到一個熟人,”俞舟平靜地說,“你們先回去吧,我可能要和他說說話。”


    楚恩和趙雲峰對視一眼,點點頭,先走了。


    俞舟看向來人。他記得這人叫徐成禮,是齊明熠的發小,也是齊明熠的經紀人。


    對於齊明熠父母來說,徐成禮自然是最可靠的,因為徐成禮知道當年發生的一切——知道齊明熠和他的戀情,更知道齊明熠遺忘了什麽。


    在齊明熠父母看來,徐成禮既然會阻止第一次,自然會阻止第二次。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


    在見到齊明熠以後,俞舟就一直在等徐成禮找上門。


    俞舟抱著自己抵在胸口的大紙袋,看向不遠不近地站在那兒的徐成禮。


    “你可真能迷惑人。”徐成禮開口說,“剛才那兩個人都是被你這副無辜的表象迷惑的吧?”


    俞舟並不開口。


    徐成禮說:“我警告你,不要再接近明熠!你知不知道他走到現在有多不容易?你知不知道他有多愛做音樂?當初你就差點害死他,你難道要再毀他一次才甘心?”


    俞舟攥在紙袋上的手微微收緊。


    “你想清楚,”徐成禮說,“剛才那兩個家夥要是知道你喜歡男人,還會像現在這樣和你往來嗎?”


    “他們知道。”俞舟說。


    徐成禮一滯,不敢置信地看著俞舟。


    “我有男朋友了。”俞舟抬眸看著徐成禮,“他們都知道。”


    仿佛是為了印證俞舟的說法,一輛騷包的跑車像風一樣停在路旁。


    車門打開,邵榮從車上走下來。他倚在跑車旁朝俞舟招手,懶洋洋地說:“剛看到你同事,他們說你在這兒。大中午的,太陽猛得很,你和你朋友聊完了嗎?能走了嗎?”


    邵榮不認識徐成禮,不過掃上一眼就知道俞舟和對方聊得不怎麽愉快。他可不是好脾氣的俞舟,誰要敢讓他不痛快他絕對一點麵子都不給。


    話不投機半句多,不長眼的人鳥他幹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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