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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笙反駁的話到了嘴邊,出口的時候, 也隻能變成小兒無齒的啊啊聲。


    “弟弟又流口水了,羞羞羞!”


    “大姐兒,你又這麽逗你弟弟, 到時候他要是惱了不理你,可別來找我說和,”謝夫人李氏是李翰林嫡女,一向斯文,謝笙還沒見過親娘李氏發脾氣。


    李氏把裹在大紅色繈褓裏的謝笙抱了起來,用手絹擦幹淨了口水, 才對大姐兒道:“瞧著應當是要入蜀了,聽說你爹駐隊附近有一個黑山穀,景色宜人, 改日咱們安頓好了, 再帶你去玩。”


    謝笙到底不是真小孩,對於流口水這件事情,還是有一定的羞恥心,就直接把臉藏在了李氏的懷裏。不過很快他又轉了回來,豔福不是什麽人都能消受的, 何況這是親娘。


    “娘, 她們都說, 我們身為公侯府邸, 是不用親自到蜀州來的, 何況弟弟還這麽小……她們說巴蜀瘴氣厲害,好多人到了這邊都沒再回去。”


    “胡說,這樣的無稽之談,你也能信?”李氏在大姐兒麵前表現得非常有自信。


    “可是弟弟還這麽小……”大姐兒突然說了一句,“大哥都這麽大了,祖母還說他年幼離不得京城。當初娘你身子不便,可劉氏沒病不也故意裝病帶著庶妹躲著的嗎。”


    大姐兒在李氏嚴厲的目光中,聲音越來越低,終於閉口不言。


    見大姐兒低下頭,李氏才道:“她們不來,自是她們的事,你爹奉了皇命鎮守巴蜀,你我作為內眷,就該做他最堅實的後盾。若不是當初有了你弟弟,當初你我合該與你爹一道來的。劉氏,不過是個妾,她自己領受不了這福分,便好生在府裏呆著就是。”


    見李氏的話給大姐兒帶去了不少信心,謝笙默默的把事情的真相給埋在了心底。


    當時李氏知道這事兒的時候,也是做了好幾個月的心理準備才下定決心等生下自己就來隨軍的。


    謝笙上輩子就是個勞累猝死的小醫生,剛到李氏肚子裏的時候還緊張得很,不知道該怎麽辦,最後被李氏天天念叨著到底要不要去蜀州給念叨疲了,已經練就了在李氏的碎碎念中安然入眠的好能力。


    至於劉氏……李氏分明在離家前一秒,還投身在留下後手給劉氏添堵的第一戰線,現在倒是不把人當回事兒了?


    也是,畢竟相隔千裏,劉氏就算是再受寵,也沒用,而且這回要是侯爺爹能帶著一家人安安穩穩的回京,劉氏肯定就要涼了。


    蜀州多山寨堡壘,謝笙這一路聽見動靜的都有不少,好在這些人知道是定邊侯的家眷之後,都自覺地離開了,等次數多了,就算護衛已經發現有動靜,也再沒人下來攔路,李氏一行人安安穩穩的進了蜀州城。


    看見大姐兒還想掀簾子看,李氏忙阻攔了。


    “先前那是荒郊野外的,沒人知道,你這會兒要是再瞧瞧看外頭,就是不莊重了。”


    大姐嘟了嘟嘴,收回手,一心隻等著快點到了地方,就能好好的看看外頭了。一連坐了好幾個月的馬車,可把她給憋壞了。剛進蜀道的時候還有山川河流可以欣賞,後來行到艱難處,娘就隻許她掀開石壁那邊的窗簾了。


    相處了這麽幾個月,謝笙也算了解這個姐姐許多了。其實趁著大姐兒睡著的時候,李氏悄悄地看過外頭,卻被窗外萬丈深淵的驚險嚇得再也不敢看。正是因此,李氏才不許大姐兒亂掀車簾子。


    其實要謝笙說,這個世界的蜀道還算好的,上輩子他曾見過的那些,哪裏能過馬車,要想不自己走路,隻能靠人力的滑竿,有些地方甚至還隻能容一人側身通過,有時候一步不慎,就是粉身碎骨,那樣的蜀道,才真正是蜀道難,難於上青天。


    “夫人,小姐,已經到侯爺的宅邸了,侯爺今日在外練兵,得下晌才回。”


    李氏聽見聲音,抱著謝笙,領著大姐兒一道下了馬車,在管家的帶領下進了大門。


    蜀州多山,即便是宅院,也是依山而建。白牆黛瓦,朱門高檻。才進了門,就瞧見一個刻著猛虎下山紋樣的石照壁,若是膽小的人猝不及防進門,隻怕要被嚇的立即退出去的。


    李氏雖是清流出身,到底嫁進侯府多年,雖然心裏一顫,麵上卻沒半點不自在。轉過照壁,就瞧見一個不大的院子,房屋四合,中間的自然是正房。


    “侯爺知道夫人帶著小姐過來,特意置辦了這宅子,還叫在正房後頭修了一座小樓,是仿著蜀州特色的吊腳樓修建的。”


    聽了管家的話,顧不得去梳洗,李氏就先去看了小樓,小樓和後圍牆中間有一片花圃,非常漂亮。


    李氏才滿意的點了點頭,就又皺起了眉頭:“既然叫大姐兒在這邊住,後圍牆就合該修的再高一些才是。”


    “夫人大可放心,”那管家拱手道,“這道圍牆之後,便是萬丈深淵,料想也沒什麽賊人有如此膽量。”


    得,這房子絕了。謝笙一看李氏這神色就知道,親娘這是還沒適應,心裏愁著呢。


    正如謝笙所料,李氏一口氣差點沒順上來。侯爺這事情做的,為了防個賊,直接買了個懸崖邊上的宅子。估計是沒考慮過李氏這種平原長大的人的心情。


    李氏心裏被壓抑許久的擔心也在此刻瘋狂滋生,在蜀州呆上兩年,大姐兒大了還好,兒子才這麽點兒大,真能好好養活了?


    謝笙抱著謝侯的臉,眼中滿是興奮,這樣的機會可不多。


    李氏看出謝侯一方麵是真心疼愛謝笙,一方麵也是見姑姑姑父疼愛孩子,便想掙個表現,便也沒再多說。一行人慢慢走著,直到傍晚時分才堪堪看到了謝家平日所居的宅院。


    “沒想到蜀地的夕陽竟然也這樣美,”周老爺子感歎道,“若是再有一場小雨,竟能合得上‘夕陽薰細草,江色映疏簾’的詩情了。”


    謝笙聽著周老爺子的感歎,突然慶幸自己年紀尚小,能讀三字經,知道人間四月芳菲盡的名句,就能算得上神童。要說夕陽,他腦子裏唯一能立刻反應過來的,也隻有一句“夕陽無限好,隻是近黃昏”。


    謝笙見李氏臉上也是一片讚許,眨了眨眼睛,偏頭看了看自己爹爹。不用怕,還是親生的。親爹臉上還是笑著的,眼睛裏卻是一片茫然,早不知道神遊何方去了。


    “小滿坐好別動,”謝侯輕輕拍了拍謝笙,心裏卻恨不得謝笙動靜再大些,剛剛他已經看到了周老爺子看過來的眼神了。謝侯軍功起家,認得最多字的就是兵書,現在做了刺史,也能知道些仕途經濟,再加上手底下也有好幾個靠譜的門客,倒也平安無事。可周老爺子本來就有大才,如今又有親戚關係,他要是問上一句,謝侯難道還能不答?


    就在謝侯身體都快僵了的時候,周老爺子麵無表情的從謝侯臉上移過,如變臉一樣掛上了笑容:“小滿覺得這夕陽好看嗎?”


    “好看啊,”謝笙仗著自己是個小孩,毫不遲疑的答道,“不過姑祖父,這個夕陽還不算好的,等到明早,太陽才升起不久,掛在樹梢上,跟翻砂的鹹鴨蛋黃一樣,紅彤彤的,瞧著離我們近的很。那比這個夕陽還好看呢。”


    “咱們小滿還知道朝陽像是鹹鴨蛋黃的顏色,可真聰明,”周夫人臉上滿是驚喜,“那明兒早晨可一定要早起看看了。”


    “他小小年紀,也就喜歡吃了,也不知道是隨了誰,”李氏麵上顯出幾分無奈,卻沒半點責怪的意思,而後又對周夫人道,“姑姑好好休息就是,雖說是朝陽,可要見著小滿說的景致,怎麽也得辰時了。”


    周老爺子原本還聽得點頭,可見周夫人一直誇著謝笙,不由道:“小滿說得好,還知道用自己平日裏喜歡的東西做類比了。不過像有些話,你能對家裏人這樣說,長大了對著別人,卻要換一種說法,到時候學‘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時,我再細細教你。”


    周老爺子這話,便是將謝侯一直不敢問的教導問題,擺到了明麵上來,謝侯李氏心裏都激動得很。唯有大李氏有所察覺。


    一個小孩子,學‘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就算能理解,可那樣的句子,翻遍詩史,也是屈指可數,真當是誰都能寫得出來的?


    在沒人看到的隱蔽處,周夫人直接掐著周老爺子腰上的軟肉,擰了一圈,才笑著放了手。末了,周夫人還拆台道:“小滿你同你姑祖父學學詩詞鑒賞也就罷了,若是寫詩,可千萬別學了他去。”


    對於周夫人的話謝侯尚且迷惑,李氏麵紗下的嘴角卻已經忍不住勾了起來。周老爺子不會寫詩,在文人裏是出了名的,可他的書畫和賦寫得好,也是出了名的,倒也能補足一些他作為名士在詩詞上的不足了。


    周老爺子方才被恨恨擰了一下,痛的一個激靈,此刻是老妻說什麽都不反駁了。不過讓周氏夫婦沒想到的是,周老爺子自個兒詩詞不佳也就算了,還真帶得謝笙於詩詞一道隻能勉強過關,卻是後話。


    謝笙從謝侯肩上下來,忙拉了拉謝侯的手:“爹爹你累不累,小滿給你捶捶。”


    “不累不累,小滿你太輕了,平日裏吃的倒也不少,怎麽就是不長呢,”謝侯捏了捏謝笙的小臉,就去扶周老爺子,“姑姑姑父慢點。”


    “侯爺和夫人回來了,”門房聽見熟悉的聲音,就趕忙過來開門,等瞧見周氏夫婦,臉上難免露出些驚訝的神色。主家說是去廟裏拜菩薩,卻帶回來兩位老人,卻不曉得是怎麽回事。


    謝侯掃了那門房一眼,便道:“還不快去叫管家準備一下,就說是我親家姑姑姑父到了。”


    那門房這才明白過來,原來是親戚啊,臉上笑容更盛,對待周氏夫婦的態度也更加熱忱:“親家姑老爺、姑太太好,我是門房上的小六子,您二位日後有什麽想買的東西,盡管吩咐我。”


    小六子說完,看了一眼謝侯,就一溜煙兒跑去尋管家了,這可是夫人的娘家人,怠慢不得的。小六子這邊進門去,很快就出來一個小廝接手了馬匹。


    謝侯親自領著周氏夫婦進門:“這是我平日的練武場,正對著的是正房。正房連著東西兩廂,下人們在牆根下另有一排屋子。今日還請姑姑姑父先在西廂房住下,明日便叫人把後進的竹樓重新收拾停當,再請姑姑姑父入住。”


    李氏也道:“侯爺先前收到書信,以為姑姑姑父還要過上半旬才到,便沒同我說,若不是今日湊巧遇見了,隻怕他也不說的。沒有提前收拾好,還請姑姑姑父不要見怪。”


    “這事兒連我和你姑父都沒有想到,怎麽還會怪你們呢,”周夫人道,“莫不是長大了,茹娘你就和我們生疏了?”


    李氏自然不會承認這點,幾人又行了幾步,就進了正房,李氏親自捧了茶水給周氏夫婦。


    “此處宅院是當初臨時置辦的,算不得好,周遭沒多少遮擋,夏日炎熱。等過了端午,咱們搬到黑山穀中的宅子去,那裏山林茂密,又有溪流潺潺,即便是夏日正午,也要穿兩件單衣,實是避暑的好去處,往年我們每到那時節都過去的,”謝侯說完,又吩咐管家趕緊把屋子收拾好了,再親自送了周氏夫婦過去梳洗。


    李氏帶著兩個孩子在屋裏,心裏盤算了一陣,對孩子們道:“原說叫大姐兒住西廂房,如今姑姑姑父已經住下,便不好再提前收拾。大姐兒你就住到東廂房吧。小滿將要三歲,卻也還不大,就從東廂房移到正房的耳房中。到時候姑父白日裏教導了你課業,晚上回來,我也能監督你幾分。”


    說到讀書,李氏臉色不免更加嚴肅了,她婆娑著謝笙的發頂道:“不是為娘不心疼你,你爹爹已經在蜀州任了三年,便是連任,難道還能到天荒地老了去?咱們總要回京的。”


    話到此處,李氏便沒再說,隻是又勉勵了謝笙幾句。謝笙不能說自己生而知之,從沒出生就開始記事了,便隻能做懵懂姿態。倒是大姐兒臉上顯出些行跡,被李氏多看了兩眼,也才收了。隻是李氏心裏也開始盤算,等謝笙進學之後,是不是該將侯府的事情也講給他聽了,免得他以為這世上,家裏人就隻得父親母親和姐姐,一家子和睦友愛,再無煩惱。


    李氏長歎了一口氣,心中一時難以決定,隻看著燈火出神,仿佛透過燈火,就回到了那座叫人窒息得忍不住逃離的侯門府邸,她也就成了那個無堅不摧的侯夫人。她微微握拳,眉目中透出少有的銳利。


    李氏又回到周夫人身邊坐下,挨著周夫人,親親蜜蜜的拉著手,“我在蜀州事事順心,竟比在侯府還自在。唯有不能見家人一條,讓我心裏難安,愧對父母。好在姑姑你來,才解了我的相思。姑姑你可要應我,隻安心在我家住著,可別去那勞什子的書院裏。”


    見李氏難得撒嬌,又總算是說出心裏話來,周夫人一時歡喜得緊,忙摟了她道:“都是做娘的人了,還這麽愛撒嬌,前日收到信時你姑父就同我說了,他喜歡小滿和大姐兒得緊,再不會去那什麽書院的。何況那些人也不過就是看重你姑父曾是尚書的身份,又是被太尉陷害。日後皇上奪回權柄,必要再度起複你姑父。一個個的都想在這時候給你姑父施恩,也不看自己有沒有這個資格。全當你姑父是個傻子呢。”


    李氏娘家,甚至是娘家相關的人家,都是堅定的保皇黨,唯有婆婆定邊侯老夫人是堅定不移的站在太尉身邊。打從嫁進侯府,李氏就擔心著日後娘家和夫家不在同一立場上要怎麽辦,故此日日夜夜不敢和娘家姻親故舊來往過於頻繁,即便有老夫人壓著,也從不將當初的手帕交牽扯到這些事情裏頭來。


    之後時日長了,李氏看出謝侯不親太尉,才漸漸明白了些。直到此次周氏夫婦前來,定邊侯正式表明立場,李氏才徹底放下了心中大石。


    “果真?”李氏笑了起來,一時又促狹道,“卻不曉得姑父和小滿他們如何了,我倒想瞧瞧那些大儒看見小滿時的模樣。誰叫他們當初連見也沒見過小滿,就一口否決,如今叫他們也後悔一回。”


    謝笙和李氏不同,他對那些拒絕了自己的大儒沒多少好奇,隻對這個在外頭給謝侯潑髒水的餘大儒很有些不滿。如今這人站在自己麵前,還想著要在自己麵前抖威風,謝笙難道還要忍他不成?


    謝笙說從沒聽說過這話也不算錯,可那餘大儒和趙青雲卻是一副你沒長見識的模樣看著謝笙。


    那兩人同時驕傲的抬起了頭,那餘大儒更是恨不得能拿鼻孔看謝笙。


    趙青雲臉上帶著得意:“你才三歲,能知道這世間的所有事情?我老師的名聲,可是連我們蜀州刺史定邊侯都聽說過的,三個月前,他還聽說我老師的名聲,特特為了府上二公子進學的事情,來求我老師收徒呢。”


    “哦,是嗎,”謝笙極為配合的做出一副吃驚的模樣。


    “那可不,”趙青雲說得越發起勁,“其實就算謝府二公子是個傻的,我老師也不是不能收下,偏偏自來勳貴與文人之間差距有如鴻溝,若是我老師收下了他,便有如文人之間攀附權貴的小人。可惜了,謝侯爺自任了蜀州刺史之後,不少百姓都愛戴他得很。”


    沈平安聽著趙青雲說的這些話,忍不住扭頭不去看他們,因為他已經注意到謝笙臉上饒有興致的表情。沈平安雖然做事情莽撞了些,卻也從小被耳提命麵,不能傳上位者話,不管好壞,入了耳便不能出口。


    若說在見到謝笙之前,沈平安還擔心,謝侯是不是真的曾被餘大儒在外傳的謊言所欺騙,可在知道謝笙的身份、看到鄭山長等人如此尊敬謝笙的老師之後,沈平安以後都隻會信那一句,謠言止於智者。


    想想之前滿書院都信了這個傳言,以為餘大儒真是什麽隱士學士,沈平安就覺得丟臉得緊。如今想想,也正是他授課之時暴露出來的真實水平被察覺到,才會被勒令停課的吧。其實也不怪鄭山長等人沒有仔細探查,隻聽鄉間傳言就請了這個餘大儒回來,實在是蜀州多名士,但真正的名士卻甚少出山,他們寧願單獨帶弟子,再彼此之間切磋交流。


    說白了就是,書院太多人,限製太大。不符合我想做什麽做什麽的風範,所以你別拉我入坑,我也不帶你玩。


    當初蜀州書院就以為,餘大儒正是這樣的一位名士,畢竟他的外表實在是唬人得很。


    “是了,我家裏也說謝刺史是一位好官呢,”謝笙眼睛都不眨一下的誇讚著自己父親,轉眼謝笙又帶著疑惑和催促,“聽說謝家二公子也和我一般大小,隻是你們又沒見過他,怎麽知道他是個傻的呢。”


    “你這小孩,問這許多做什麽,”那餘大儒此時開了口,“我沒見過,自然是有人見過的。”


    “正是,”趙青雲立刻補充道,“我老師有一親人就在侯府後頭的巷子裏居住,他們府裏的小公子自生下來,就是個傻的。不然那侯夫人也不會才過了滿月,就匆匆上了來蜀州的路,還不就是怕待到了抓周,那小公子連走路都不會,被人恥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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