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看到這行字, 說明v購買比例小於60%,此為防盜章  “好險!好險!”穗穗邊跳邊喊著跑進了一碗麵館的門堂,她兩隻小手緊緊抓著袖口, 唯恐摘來的那點桂花掉出去,直到在後院看見正在打水的二娘, 才小心翼翼地張開一點袖子, “娘你聞聞,香不香?”


    餘錦年也染著滿身桂香回來,老遠就聽見母女二人有說有笑。


    二娘掩著嘴輕輕笑著,抬頭看見餘錦年進來了, 也取笑他道:“你們兩個小賊,又去哪裏瘋野了?”


    “穗穗你一回來就與二娘告狀,也不知道是哪個小丫頭先鬧著要去看的,看我不收拾收拾你!”餘錦年作勢要去抓小丫頭,穗穗“呀”的一聲尖叫著跳開,跑到二娘身後露出個腦袋尖兒,兩人你追我趕的玩起鷹抓小雞, 惹得二娘也爽朗笑起來。


    玩鬧夠了,餘錦年就找出個竹匾子, 把袖中桂花倒進去晾曬, 穗穗見了也站到邊上,學著餘錦年的樣子提著袖子, 嘩啦啦往裏倒。


    看著兩個一大一小的孩子似親兄妹一般和諧, 二娘心中甚是欣慰, 一會兒,又突然想起什麽來,出聲道:“燕子巷裏確實有一棵桂花樹,是以前程伯家裏種的,不過前兩年,程伯二老都先後作古了,那院子也就空了下來。”


    想到今天在那門口見到的陌生男人,餘錦年不禁問道:“那院子是無主的?”


    二娘說:“誰知呢?若是無主的,早年官府也該打發人來收拾了,可這麽些年過去了,那院子依舊是那樣,也沒有人動,想來還是有主罷?”


    一會兒是沒主一會兒是有主的,可那男人又確實是要進院的意思,餘錦年有些摸不著頭腦。話說,那院子隻是個普普通通的鄰家小院,聽二娘說,原東家程伯以前是給一戶大戶人家做下人的,後來年事漸高,便辭了主家回到家鄉來,添了這處房子養老,還給人做了幾年賬房先生,老先生為人和善,且見多識廣,很得街鄰尊敬,唯一可惜的是程伯家裏從沒見過有什麽親戚來,以至於後來二老無病無疾地去了,還是街坊給操辦的白事。


    如此說來,那男人更是可疑了。


    正琢磨著,穗穗拉了拉他的袖子,巴巴眨著眼睛問:“小年哥,晚食吃什麽呀?”


    餘錦年回了神,心道,罷了,反正他已邀請那男人來吃賠罪飯,若晚上他真來了,是真是假也就能知個清楚了;若他不敢來……也就當是給二娘母女改善夥食了。


    這說到了吃食,餘錦年就得好好思忖思忖了,既然是給人賠禮道歉的,飯菜總不能太搪塞了,得顯出點誠意來才好說話,可也不能太鋪張,他又花銷不起。


    思來想去的,他漸漸在胸中擬定了一套菜單,當下便檢查食材準備了起來。


    穗穗自告奮勇地想要幫忙,餘錦年看她眼神真誠無比,一對眼珠黑葡萄般亮晶晶的,仿佛是說“我一定不會裹亂”,於是給了她幾朵又大又肥的新鮮側耳,即蘑菇,叫她慢慢撕成小瓣。


    小丫頭聽話地搬了張小杌子坐在門口,還真像模像樣地幹起了活。


    餘錦年也拿了個筐,剝起蒜來。


    期間穗穗偷偷看了他好幾眼,終於耐不住了,抬著小臉問他晚上吃什麽。餘錦年心笑原來幫忙是假的,來刺探軍情才是真的,於是張口飛快地念道:“珍珠肉圓、如意香幹、五彩桂花翅、蒜香黃金瓜,配三鮮側耳湯,還有元寶蛋卷做小食。”


    “……”穗穗咽了聲口水,感覺更餓了,她咂著小|嘴嘀咕了半天,好像是聽呆了,又忽地站起來跑向二娘的房間,“娘,娘!穗穗告訴你件大事!”


    說話間,餘錦年手頭的蒜也剝好了,各個白胖飽|滿,也就不理穗穗了,回到廚房起鍋起灶,至於穗穗向二娘匯報晚上要吃“鎮柱油圓”和“陸姨香肝”的事兒,他可就管不著了。


    他要做的第一道菜是“蒜香黃金瓜”。


    所謂黃金瓜,就是南瓜,因過油煲熟後色澤金黃而為名,聽這菜名便知裏頭主要食材是大蒜和南瓜了。大蒜能溫中健胃,南瓜能補中益氣,他想起在桂花樹下遇見的男人,雖是有謫仙之姿,但委實太清冷倦怠了些,靠近了也仿佛沒什麽溫度,麵色唇色也都很淡,便猜測他許是有脾虛氣弱的不足,於是就擬出了這道菜。


    這道黃金瓜須得用瓦罐焗著才能好吃,他先是用小油刷在瓦罐的底部塗上一層油,然後將白胖蒜瓣丟進去鋪作一層,上麵撒些肉蔻、白芷、香葉和蔥段薑片等物,既是起到了調味的作用,又各有些暖煦散寒等等不一的功效,最後才將切成船兒狀的連皮南瓜瓣反鋪進砂鍋裏,再加入鹽醬和少許的水。


    這是最廢時間的一道,需要上灶先用大火煮沸,再轉小火慢煲。


    灶間熱氣騰騰,餘錦年臉頰也燒得紅撲撲的,他抬手擦了擦兩鬢的細汗,繼而著手處理下一道菜,他先用小木槌將洗淨的雞翅槌一遍,這是為了翅肉入口時更加有彈|性,又用剪刀在翅尾上銼個口,將裏頭的骨頭一點點夾出來,製成了無骨翅,放在一旁用醬和糖醃製片刻,準備做五彩桂花翅。


    這道菜是上一世餘錦年在小吃街嚐過雞翅包飯後自己研究出來的,無骨雞翅囊糯米飯雖然新奇好吃,但吃到尾時就感到有些油膩礙胃,他回到家後便著手對此改造了一番。


    他是將裏頭的糯米飯變成了五彩菜丁,更能清新解膩一些。這裏菜丁就是手邊有什麽便切什麽,餘錦年選了胡蘿卜、黃瓜、豇豆、玉米粒和白藕,剁成小粒過水一焯,與今日新采來的桂花混在一起,填到無骨雞翅裏頭。


    餘錦年卷起兩側袖子,正要將翅入油鍋,門外忽然傳來一陣小跑聲。


    穗穗慌裏慌張地衝進來,嘴裏匆忙喊著:“糟了,來了來了!”


    “什麽來了?”餘錦年疑惑。


    穗穗指著前堂:“凶巴巴的那個人!”


    餘錦年一聽,便下意識以為又是什麽鬧事的食客,抬腿就往外走。畢竟這事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那是之前,二娘在這麵館裏還賣些便宜酒水的時候,有個無賴流|氓酗酒鬧事,調|戲二娘,還跟當時的堂倌打了一架,險些鬧到縣衙去,後來二娘心有餘悸,直接將酒水生意停了,改隻賣麵。


    還沒到前堂,就聽見原本應該熱熱鬧鬧的門麵頗有些鴉雀無聲之意。


    餘錦年心裏納悶,這是來了個什麽厲害的人物,手下同時挑起了隔簾。


    定睛一看——某人正在一個小矮方桌前正襟危坐,麵色凝肅,仿佛自己並非身處一家寒酸的小麵館,而是端坐在什麽高檔茶樓上,等著人伺候一般。又因他這姿態與麵館格格不入,簡直下一秒就要站起來砸場子了,搞得四周桌上食客都紛紛躲遠,生生在這位美男子周圍造出了一條隔離帶。


    “……”餘錦年愣了一愣才反應過來,但既然是客,又豈有不迎的道理,於是微笑著走了出來,“你來了?”


    男人聞聲冷冷地抬起眼睛,輕輕掃了眼少年臉上的那團奇怪的紅暈,隨後烏羽似的長睫便緩落下去,半晌才應了個低沉的“嗯”字。


    他人雖然冷了些,嗓音卻很是和煦,餘錦年站在他桌旁,無話可說了一會兒:“……那個,有些早,菜剛下了鍋。”


    男人沉著道:“不早了,已酉時過半。”


    “……”餘錦年又無話可說了一陣,他麵上靜靜的,心裏卻忍不住哀嚎,這人是怎麽回事,怎麽這麽喜歡把天聊死?隨便寒暄兩句會要了他的命麽?


    麵館的每張桌上都擺有一套粗瓷茶具,因來往麵館的都是些粗人,因此壺中茶水是溫是涼的也沒幾個人在乎。此時男子伸出手來,拎起桌上的一枚小壺,給自己斟了一杯茶,他先是用食指背輕碰了碰茶杯,見是冷的,便又放下了。


    餘錦年看他兩手半藏在袖中,十指當真是白皙修長,指間有個並不起眼的筆繭。眼下天色漸晚,雖有露氣彌漫但還不算太涼,這人卻比下午初見時多加了一件深煙色的披風,讓餘錦年這等小火爐體質的人看了頓覺悶熱。


    他躬身將冷掉的茶壺取走,和氣道:“稍等一下。”


    於是轉進廚房重新沏茶。


    經過後院時聞到晾曬在竹匾子裏桂花的香氣,便靈機一動,撚了把桂花進來,又從之前鹽漬的小罐裏取出幾顆梅子,一並放到茶壺中注入熱水,闔上壺蓋悶上少許。


    湊這個閑暇,他將囊好餡兒的脫骨雞翅入鍋且燉著,又將南瓜瓦罐下的火減緩了,才抱著茶壺出去。


    他一撩開隔簾,正正對上男人的視線,好似這人自他走後就一直盯著這個方向,期盼著他再次出來似的,讓餘錦年有一瞬間感覺到一種莫名的不好意思來。


    但這種誤覺很快就被他清出了腦殼,也許人家隻是在看隔簾上的花紋呢。


    餘錦年將熱燙燙的茶壺放在男人手邊,笑了笑說:“很冷吧?這是桂花梅子茶,酸酸甜甜的很是可口,稍飲一些既能暖腸也能開胃。”頓了頓,又繼續說,“下午時候實在是冒昧了,摘了東家的桂花。原是家裏丫頭年紀小,吵著想要兩朵,這不,已經罰過她了。”


    他輕笑著,就麵不改色地把好大一口鍋扔到了穗穗頭上,躲在簾子後頭偷偷窺望的穗穗簡直要氣上了天,也不知道是誰兜了滿滿一袖子的花兒!


    男人望著麵前的花茶微怔,神色如入定一般,對他所說的話始終無動於衷,讓餘錦年好不尷尬,他幾乎要忍受不了這種奇怪的氣場,將要起身逃跑時,男人忽然叫住了他,沈沈問道:“請問閣下如何稱呼?”


    餘錦年站住腳,眨了眨眼回答:“餘錦年。年年有餘,錦繡華年。”


    “……錦年。”男人將他的名字在唇齒間慢慢碾磨一陣,驀地一笑,“好名字。”


    餘錦年瞪著眼瞧他,不是很明白他什麽意思。


    “在下季鴻,北方人士,到此地是為拜訪一位世伯,他本應是居住在那桂花院裏的,可如今院門緊鎖,世伯一家不知去向……不知小東家可知他消息?”男人手指摩挲著熱氣騰繞的茶杯,眼角輕輕翹起,如此似笑非笑倒更是顯得他容貌昳麗,讓人無端覺得就算隻是冷待了他都是一種天大的罪過。


    餘錦年傻站了一會兒才想起來答話,心裏暗自懊惱自己一個“二十八歲”的正直青年,竟然有天被一個男人迷了眼。


    “季公子說的可是程伯一家?”


    季鴻點頭:“正是。”


    餘錦年低頭道:“先生節哀,程伯二老早年間就已駕鶴去了。”


    季鴻聽了也沒什麽反應,隻闔上了眼不言不語,待到杯中花茶漸漸冷透,他才衣袖微動,道了聲“打擾”就起身要走,搖搖晃晃的,連玉色袖角撩進了茶杯裏都尚不自知。


    餘錦年看他奇怪,總覺得心中不安,沒等他邁出第二腳,就伸手將他拽住了。


    男人回過頭來,很是不解地看著他,眉心輕輕皺著。


    餘錦年仍是沒有鬆手,固執地說:“既然來了,不若留下來吃頓晚飯罷?菜已經在鍋裏了,原本就是要招待你的。再說季公子既是程伯家世侄,也算是那院子的東家了,我們摘了院裏的桂花,理應賠罪道歉的。”


    話頗有些強詞奪理的意味,可偏生季鴻卻動心了。


    見男人終於點了點頭同意留下來,餘錦年也露出個如釋重負的笑臉,囑他“在這裏不要走,等會菜就燒好了”,說著又給他添上熱花茶,才回到後廚忙活去。


    季鴻坐在桌前,感覺昏沉沉的,也不知怎的他就聽了少年的話,當真留下來吃飯,隻是腦海中不禁想起少年臨走時那雙彎彎的眼睛,很是親切可愛,就有些不忍拒絕。他兩指端著茶杯慢慢品了一口,確如少年所說,梅子的酸甜中摻入了淡雅的桂花香氣,入喉很是溫暖,味道也很是熟悉。


    飲了熱茶,他愈加感覺困倦了,加之因這一壺桂花梅子茶又憶起了過去,就似揭開了寒夜中的一道風口,整個身體都變得沉重寒冷起來,隻好將頭輕輕倚靠著旁邊的牆壁,勉強讓自己閉目養神。


    蓮蓉是餘錦年的拿手餡,是取個大飽|滿的白蓮子,剔除苦芯,以清水久煮,至蓮子肉軟爛時,撈出用石臼碾碎成泥,反複過篩,之後加入蜜糖、桂花和籽油,再撒入一小匙鹽粒——正所謂“鹽能引甜”,甜蓮蓉裏加入一點點鹽,能夠豐富口感,使蓮蓉味道更加醇和——然後便是將攪拌好的餡料泥用小火慢炒,直到餡料幹濕合宜,便能用來捏團了。


    這蓮子性平味甘澀,能夠護精氣,補胃虛,安心神,也是一件養生好物。而加了桂花的蓮蓉更是芳香宜人,回味無窮。


    雪俏吃完,很是滿意地點點頭,又抿了茶清口,才開口說道:“許久沒吃上這樣地道的蓮蓉月團了。倒是讓我想起了還在家中頑皮的日子,那時家中富裕,也不覺得這蓮蓉小餅是好東西,還扔過不少,如今想來真是暴殄天物。”


    她笑了笑,卻愈顯得眼中愁緒萬千:“你做了這許多,我獨自也吃不完,不如送給姐妹們都嚐嚐。”說著招來清歡小娘,支她拎著剩下的月團下樓去。


    清歡朝餘錦年眨了眨眼,做了個鬼臉,才抱著食盒跑開了。


    房中隻餘他們二人,桌上鏤空葫蘆熏香爐裏嫋起淡淡的青煙,餘錦年見清歡走遠了,遲疑問道:“雪俏姐姐可是想托我辦什麽事?”


    雪俏這才起身,從床下的一隻木箱中取出一個小包袱來,接著又從妝奩盒裏拿出一隻玉鐲。玉鐲清瑩透亮,水頭長,碧色青翠,一看就是上等的好玉料子。她將這二樣東西擺在桌上,又拿出一個錦繡錢袋,無需打開看,隻聽那沉甸甸的袋子落在木桌上的聲音,便能猜出裏頭定是錢財不菲。


    可餘錦年還是想低了,當雪俏打開錢囊時,他驚得張了張嘴——竟是一小兜金銀混珠!銀多金少,滿滿當當,但僅是如此,就已經是餘錦年所見過的最值錢的東西了。


    這架勢,莫不是將全身家當都掏出來了?


    雪俏神態自若,並不因為這兜錢財而有什麽難舍之情,她對餘錦年躬身行禮,說:“雪俏確實有一事想請年哥兒幫忙。”


    餘錦年忙站起來:“姑娘直說便是。”


    雪俏道:“不瞞年哥兒,我家中以前也是殷實之戶,後來發生了變故,我才流落至此。前些日子,我才托人打聽到,爹娘都已經……”她低頭沾了沾淚,深吸了一口氣繼續說,“我身處這是非之地,有諸多無奈,也有諸多禁製。這倚翠閣是進得易,出得難,所以想勞煩年哥兒,幫雪俏尋覓一處清淨之地,為我家人立一個衣冠塚,也算是全了我身為女兒的孝道。”


    還以為是什麽了不得的大事,原隻是立塚祭拜,餘錦年忙勸慰了兩句,答應下來:“雪俏姑娘若是信我,我幫姑娘便是,但就算是請陰陽先生給物色一塊風水寶地,也委實用不上這麽多的銀錢。”


    雪俏搖搖頭:“免不了左右打點,再者買香壇瓜果、動土動碑也要用錢,到時若是用不完,年哥兒再還我就是。”


    餘錦年本也不是貪圖人家錢財的人,隻是雪俏的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他也就不好再說什麽,雖然對雪俏的請求還有些說不上來的疑問,但也隻能先點頭應下這樁事,又詳細地問她有些什麽要求。


    告別了雪俏,餘錦年拿起包袱和銀兩,下樓去尋清歡,再怎麽著,也得將他們麵館唯一一個還看得過去的食盒取回來啊!樓下歌舞已罷,整個倚翠閣裏莫名的清淨,餘錦年這才意識到,原來不知不覺間,竟與雪俏說了這麽久的話,也許是觸景生情,又或者是臨物感傷,雪俏今天的話好像格外的多。


    眼下已過正午,莫說是倚翠閣,就連街市上的酒坊食肆也都該售淨了酒,準備扯下望子回家過節了。


    來了這麽久,不知道麵館怎麽樣了,季鴻能不能忙過來,餘錦年想著匆匆跑下樓梯。台下的小妓們正聚在一起,吃著他拿來的冰皮月團,見他下來了,也不讓走,扯著他東聊西聊。


    “這就是年哥兒麽,好俊俏的小官人,怪不得能入雪俏姐姐的眼。”


    “聽說年哥兒不僅能燒菜,還懂醫術呢,小官人快給我看看,我這最近總覺得手上發癢,是怎麽回事呀?”說話的是個十指塗丹的小妓,還未開麵,正是清新窈窕的豆蔻年華,正伸著手叫餘錦年給摸摸。


    “定是欠抽了,快打兩下。”一個小妓打了下她的手,兩人笑鬧起來。


    “你才欠抽,快過來,讓我疼疼你!”


    幾人推推嚷嚷地玩起來,餘錦年被困在其中,周圍香粉翩翩,薄袖振振,簡直是跟捅了蝴蝶窩一樣。他正愁如何脫身,忽聽不遠處嘩啦啦一番聲動,似乎是什麽人將什麽東西打翻了。


    餘錦年踮著腳往樓下看,地上散落著些字畫書冊,一個跛腳小婢摔在地上,她抬起臉時,餘錦年看見她右臉有一塊紅色圓形胎記,竟是幾乎占了半張臉。


    “哎呀,真晦氣,這麽醜還跑出來作甚?莫嚇著別人!”


    小婢聞言雙肩一抖,卻仍是一聲不吭地低頭撿物。


    姑娘們紛紛轉頭去看熱鬧了,餘錦年兩手在闌幹上一撐,衣袂一掃,隻聽周圍小妓們一聲驚呼,他就颯爽地雙腿一抬,直接跳了下去,正待拿了食盒就跑,身後剛站起來的跛腳小婢好似又被人推了一下,繼而嗚嗚咽咽起來。


    推人的低頭看了看她,嚇了一跳:“呀,你這眼是怎了,看了什麽不該看的,竟長了針眼!”


    那小婢也知道醜,地上東西也不要了,忙捂住眼急著要走,誰知就這樣徑直一頭撞在了餘錦年身上。


    “對不起對不起……”她抬起頭,看見是個身姿挺拔的小郎君,耳頰一紅,扭頭退避。


    餘錦年忽地伸手將她抓住:“稍等!”


    小婢嚇得一哆嗦:“我、我不是掛牌的姑娘,真不是……”


    “我曉得。”餘錦年一笑,“你眼睛難受不難受,我能給你治。”


    “真的?”她巴巴望著餘錦年,語氣急切,但不過片刻又消沉下去,“可我……我沒錢請郎中,也沒錢買藥。”


    餘錦年道:“不用藥,一根繡花針即可。”


    “啊?”小婢以為自己聽錯了,疑惑道,“繡花針?”


    其他妓子也湧過來:“真的一支繡花針就能治針眼?上次樓上的紅菱姐姐可是足足吃了一周的藥才好!而且眼睛腫得都沒法見人了。”


    那小婢雖樣貌平平,又有紅斑覆臉,卻也是十分愛惜自己皮囊的,她見過紅菱得針眼,那隻病眼紅腫疼痛,醜便罷了,還聽說若是不留神,整隻眼都會爛掉!她本是被拐子從自家門前抱走的,雖那時年紀小,早記不得自己是來自哪府哪戶,甚至連親生爹娘的樣貌也記不清了,就算被賣進了倚翠閣,卻仍心有期盼,想著哪天能脫離苦海回家去。


    一想到要是爛了眼睛,爹娘嫌她醜,不要她了,頓時遍體生寒,害怕地邊哭邊扯著餘錦年的袖口:“我治!隻要不爛眼睛,怎麽都行!”


    餘錦年哭笑不得,不過是個麥粒腫而已,雖說當下醫療水平不及後世,多有失診誤診,卻怎麽也不至於能爛了眼睛。他仔細查看了小婢的眼睛,左眼下有一硬結,稍紅微腫,應是麥粒腫初起,且那小婢自己也說,得了這東西才兩天,但痛脹發癢,又不敢揉弄。


    診罷,餘錦年回頭朝其他看熱鬧的人道:“勞煩給拿兩隻繡花針,針不能是鏽的,一定要擦淨,再來一碗烈酒,和一小塊洗幹淨的布團,這三樣東西都要用沸水煮過。”


    兩個小妓忙跑去準備東西,燒水的燒水,倒酒的倒酒……看熱鬧的依舊圍著餘錦年看熱鬧。


    不多時,東西都準備好了,餘錦年讓那小婢坐在圓凳上,半彎著腰揉她的耳輪,將耳上血氣趕到耳尖,加速局部血行,待整個耳朵都紅通通似熟透的蘋果一般,他用布團沾烈酒擦拭過耳朵,才取來煮沸消毒的針,在燭火上一撩,快速朝耳尖穴位刺去。


    小婢耳朵已經被餘錦年捏得麻木了,針尖紮下去也沒覺得疼痛,隻覺得整隻耳朵熱辣辣的,像是燒起來了,她愈加緊張地端坐著,動也不敢動,唯恐一亂動,那針不長眼,戳了自己的眼。


    刺破耳尖,之後就是用力擠壓周圍,放出幾滴血,用沾了烈酒的布團擦去——沾烈酒是為了防止傷口自行凝血,保證出血順暢——繼續再放,如此反複幾次,對側耳尖也同樣。


    一群小妓一眼不眨地盯著餘錦年,又是新奇又是好玩。


    餘錦年將沾著血點的布團扔進廢碗裏,說了句:“好了。”


    “好了?”那小婢眨眨眼,轉著眼珠四處看了看,大喜道,“奇了,真的不疼不癢了!”


    其他妓子仔細看了小婢的眼睛,那針眼明明還在,頓時懷疑:“真的假的,莫不是騙我們的吧!”


    小婢急著辯解:“真的!現在隻覺得礙眼難受,卻是真的不疼了。”


    餘錦年洗淨手,囑咐其他妓子這兩枚針若是繼續使用,定要再煮一會方可,轉身見那群小姑娘們嘰嘰喳喳吵成一團,便插了句嘴解釋道:“醫書說‘實血者宜決之’。就是說,對於氣血壅實之證,可以采用針刺放血的療法,瀉其熱,則腫脹自除,此法與用藥一樣能夠治病,不過是個小技巧罷了。這兩日不要吃辛辣油膩之物,擦臉時也不要觸碰病處,眼內腫脹很快會自行消退。”


    這麥粒腫,醫書又稱偷針、針眼,多是外感風熱入裏,循經而上,蓄於胞瞼,發而為腫。耳尖放血的療法就是疏泄太陽經,使壅實的氣血得以暢通,對於初起的麥粒腫,屢試不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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