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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瞬間,季鴻感覺到心底泛起一種淡淡的失落感。


    他隨著人流慢慢地挪動,剛出了城門口,遠遠就聽見略帶驚喜的一聲:“季鴻!”


    餘錦年朝他使勁招手,將他從人堆裏拽了出來,又似乎是怕再被擠分散, 便徑直拽著他往前走。季鴻跟著餘錦年的腳步,越走越快,最後竟一路小跑起來, 兩旁枝葉稀疏的柳樹在視野中迅速地後退,一轉頭,就能看見大片大片的農田。


    好像很久沒有這樣跑過了,眾人隻道他身體弱,不能四處走動, 於是長久以來,他都是靜坐在書案前, 一坐便是一整天,敞開窗看的是精致得一成不變的園景, 關上門便隻有案前永遠開不出花兒來的垂盆蘭。


    盡管他喘得厲害,肺中因突然的跑動而疼痛, 季鴻卻覺得心中甚是舒暢, 好像身體上覆著的那層厚厚的塵埃全都一掃而空。


    如此跑到吳嬸娘新宅前, 這新宅位置很好, 不遠處就有附近瀝河的分支流過,遠遠就見院子裏頭已經來了許多人,正熱熱鬧鬧地起哄。一個方臉的匠人正高坐在梁上,裸著一條肌肉攢生的結實臂膀,麵前捧著一隻大簸籮,扯著嗓子朝底下喊:“要富還是要貴啊?”


    下頭屋主人樂嗬嗬道:“都要!都要!”


    旁邊的吳嬸娘也高興得喜笑顏開,她這一回頭,瞧見餘錦年二人,忙招呼他倆進來:“正拋梁呢,快來快來!”


    兩人穿過層層疊疊的人,望見正中梁木垂下的一條紅綢,很是喜慶。他們兩走進去後,便先去與屋主人道喜,卻沒注意到原本鬧哄哄的人們在他們背後竊竊私語起來,有人悄悄拉了吳嬸娘,朝著兩人中的其中一人努努嘴,問:“來的這是什麽大人物?”


    吳嬸娘想了想,以前在一碗麵館好像也沒見過這人,於是笑笑說:“……大概是幫廚罷。”


    眾人打眼望去,那男子身姿挺朗,姿容雋秀,雖麵若含霜顯得高冷了些,卻真真是玉質金相,再看旁邊那個個頭稍矮的,則更親和些,也是俊朗郎一個少年。若是連兩個幫廚都是這般風度,那他們這家子請來的大廚得是個什麽樣了不得的人物啊!莫不是城裏春風得意樓的大掌廚!


    大家私底下本就在傳,吳嬸娘家男人能發財是因為請到了真財神爺鎮宅,再看今日如此做派,更是對此事深信不疑,紛紛鼓起鬥誌,打算拋梁時要搶得更多喜果以沾沾財氣。


    此時梁上的匠人晃了晃懷裏的簸籮,簸籮裏頭是些糖果子、喜花生、糍粑、饅頭之類的,便是即將傾拋的喜果了,都是象征吉祥如意的東西,那匠人抓起一把往下拋來,笑容滿麵地喊著吉祥話:“來咯!先拋一個金銀滿箱!”


    見旁邊不管男女老幼都忙不迭去搶,餘錦年也伸出手來,可沒等果子掉他手裏,就被別人給攔截了。


    隻聽頭上又喊:“再拋一個白米滿倉!”


    隨著一聲哄笑吵鬧聲過後,餘錦年看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手心,咬了咬牙,就差一點就搶到了!


    那上頭的匠人也看到下麵的餘錦年了,他個子瘦小,被其他村夫農婦們擠得東搖西晃的,遂遙遙笑道:“小哥兒,別心急,還有呢!看著啊……這回拋一個財源滾滾八方進寶!”


    餘錦年本來對爭搶喜果的事沒什麽太大興趣的,但是連搶了兩回都沒搶到東西,這就像是娃娃機裏投了幣,而娃娃卻被擋板卡住了出不來,是一樣的感覺。他自己憋悶著,卻不知惹得鄉親們如此瘋狂爭搶喜果的罪魁禍首,正是自己身旁亭亭而立的季大公子。


    季鴻低頭看了身旁少年一眼,見他好像跟什麽賭氣似的微微捏著手指,這幾日他見慣了少年的笑臉,此刻看到少年生氣的模樣竟也覺得挺有趣的。


    這回餘錦年還沒伸手,身旁就有道身影往前站了半步,揚起了袖子。隻見季鴻輕輕踮了下腳,就從半空中撈到了什麽,他還沒展開手掌,餘錦年立刻眉開眼笑地撲上來,直問他搶到了什麽。


    季鴻被撲得向後一踉蹌,甚是無奈地把手裏東西伸出來——是一對染了紅點的喜花生。


    吳嬸娘探頭看了看:“花生好啊,長命富貴!”


    突然,不知從哪裏蹦出來兩個七八歲的皮小子,正是七歲八歲狗也嫌的年紀,大笑大鬧著一把從男人手裏搶走了剛得來的戰利品,搶就搶罷,還回過頭來朝他倆扮鬼臉,好不囂張!餘錦年當即手快地捉住了跑得慢的那個,拎著小子的後衣領,臉上笑容都沒散去,問道:“還跑不跑了,還搶不搶別人東西了,嗯?”


    熊孩子兩腳撲騰著,抬起眼想求助,卻正對上季鴻淡淡的似乎要把人凍成冰柱的視線,頓時嗷嗷求饒:“不敢了不敢了!還給你嘛!”說著便掙脫開,將東西往餘錦年手裏塞去,撒腿就逃跑。


    隻可惜其中一顆已經被不小心捏碎了。


    餘錦年剝開另一顆,抬手往季鴻嘴裏一塞:“給你,長命富貴呢!”說著嘴裏嘟囔道,“本來咱倆一人一個的。”他也並不是真的信吃了這顆花生就真的能長命百歲,隻是有點不高興被熊孩子搶了東西這件事而已。


    季鴻錯愕地含著一顆花生,跟著餘錦年後頭走進了廚間所在的西屋。


    灶裏頭已經燃上了火,旁邊木盆裏擺著清理好的整雞與豬肉,餘錦年蹲下來將雞與肉提起來查看了一番,確認都是新宰殺的鮮物。剛才在院中他觀察了一下,角落裏有大概三四張疊起來的木桌,想應是晚上待匠用的,這每張桌上總得菜品齊整,有葷有素才行。


    餘錦年心中正盤算著要做些什麽菜色,就見季鴻若有所思地走了出去,他也沒管,兀自拿刀來將雞去除內髒,打算與他們做個一雞三吃。


    這些雞都是自家散養的土雞,肥嫩卻不肥膩,肉質看來還不錯。而所謂三吃,便是一隻雞做出三種吃法,至於是哪三種卻沒有固定的路數,則要看做菜的人的心情了。因為外頭的都是些做慣了粗活的匠人,對食物的要求不比縣城中人細致,更多是追求腹中的飽漲感,餘錦年的想法是一半白斬一半紅燒,而剩下雞頭雞爪及大骨架則繼續燉湯。


    他先燒上水,水裏投入幾大段蔥薑以去除雞腥味,少量黃酒八角以提鮮,煮雞最關鍵的是控製火候,使水熱而不沸,這是為了使雞肉鮮嫩有彈性,他這邊剛將整雞沒入水中,季鴻便回來了,問他去做什麽了也不說,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餘錦年沒問出來,便鬱悶地指使他去洗菜,而自己則打了盆沁涼的井水,繼續做雞。


    白斬雞在南方菜係中屬於浸雞類,須得將雞在熱而未沸的水中浸煮片刻,再提出雞來在冷水中冷卻,最後再入熱水中燜煮。以前餘錦年總是嫌棄煮白斬雞麻煩,但此刻他是為了生計而辛勞,反而覺得心裏充實,更是願意將自己最好的手藝呈現出來。


    他把火停了,雞則留在鍋中燜上,便出去取季鴻洗好的菜。


    這一看不要緊,季鴻兩腳濕透地站在菜盆邊上,一臉嚴肅地盯著手裏的芹菜,然後麵無表情地“哢嚓”一聲,攔腰掰斷了,之後隨手將芹菜帶葉兒的那半段扔在簸籮裏,隻拿剩下一小段芹菜梗去洗。


    餘錦年看了看腳邊簸籮裏,已經有許多死不瞑目的菜了,譬如扒得隻剩下一丟丟黃嫩菜心的大白菜,揉搓得花頭都掉了的椰菜花,坑坑窪窪的蘿卜頭……


    他仿佛聽到了蔬菜們的哀嚎:殺父之仇莫過於此了!


    季鴻正在認真地“洗”芹菜,忽然感覺身邊陰影一重,少年攏起衣擺蹲下來,眉頭緊鎖著伸手撥了撥木盆裏的菜,他不由停下了手裏的動作,低道:“抱歉,我……”


    從男人看似平靜的話音裏,餘錦年竟聽出了幾分失落,他抬頭看了看季鴻,忽然想到了自己第一次下廚的場景,不禁笑起來。


    季鴻一臉茫然地看著他。


    餘錦年一邊把簸籮裏的菜挑出來重新摘,一邊笑說:“我第一次做菜的時候,是想給我父親一個驚喜。洗土豆的時候,因為覺得外麵很髒,就直接拿刀切掉了一層,最後切得像個桃核,圓蔥還一片一片地掰下來洗,被辣哭了眼睛。父親回來的時候見我在哭,還以為我在外麵被人欺負了,氣勢洶洶的說要去找人家算賬。”


    雖然上一世的結局令人痛苦,但餘錦年這會兒想起來的卻都是些令人懷念的事情,且因為自己心態有了些許的變化,沒有生病時那麽鑽牛角尖了,便愈加覺得那些平淡的生活是如此幸福,就連養父聲色俱厲地勒令他背書的回憶都帶上了一層溫馨的顏色。


    季鴻見少年洗菜的動作慢了下來,視線從少年的雙手看到少年的臉龐,發現那雙清澈好看的眼睛當中,竟有些失神無色。


    他聽二娘說過,少年來到麵館的那天渾身是傷,虛弱得快要死去了,人在床上躺了三天才徹底醒透,又躺了兩天才恢複元氣下床活動,說那幾天的少年還沒有現在這樣愛笑,總是叫不應,皺著眉頭仿佛在思考什麽。


    季鴻腦海中便浮現出了那樣的情景,餘錦年傷痕累累和失魂落魄的模樣,竟覺得心裏莫名緊了一下,也不知道為什麽,麵前這個少年就像溫和的日光一般,在他身邊的時候,總讓人感到非常舒服,因此他不想看到餘錦年露出這樣的表情,就好像原本璀璨的星宮忽地黯淡了。


    此刻,季鴻特別想摸一摸少年的頭,就像少年經常哄穗穗的那樣。


    餘錦年從回憶中恍惚反應過來,似掩飾自己的失態般,此地無銀三百兩地笑道:“你看我現在,是不是特別厲害?”


    突然一陣風刮過,季鴻微微眯起了眼睛,他伸出手去,在餘錦年頭上虛虛撩過一把,又看了少年片刻,直到風止,才應道:“嗯。”


    男人的聲音在風的喧囂餘音裏顯得格外幹淨清朗,也許是在那一瞬間,乍起的風也帶走了那拒人千裏的冷意,隻留下了無邊無際的深沉溫柔。


    餘錦年被風吹得一閉眼,並沒有看到季鴻半掩之下的眼神,隻覺得頭上輕輕被人摸了一下,再睜開,隻看到男人手指間捏著的一片枯葉。


    大概是從我頭上摘下來的,餘錦年心道。


    “你教我。”季鴻漫不經心地扔了枯葉,指了指盆中剩下的菜。


    餘錦年忙點點頭,幹起正事:“這些菜隻需要把裏麵枯黃的、蔫了的葉子摘掉就好,而且把它們在水裏泡一會兒,上頭的泥土就會鬆散開來,再洗就容易多了……”


    季鴻聽得很認真,餘錦年很滿意,隻是不知道為什麽,男人視線總往自己頭上瞟,難不成自己頭上還掛了什麽東西?伸手摸了摸,沒有啊。


    重新洗完了菜,餘錦年把菜捧進廚房,也不敢再給季鴻安排什麽有技術含量的活兒了。因為瞧見季鴻洗個菜,把鞋都洗濕了,於是叫他坐在灶邊一邊烤火,一邊挑豆子。


    餘錦年則去找陰陽師父借紙筆。


    這裏人總有千奇百怪的規矩,這樣做席麵之前,一般是需要由掌廚師傅列一張菜品清單,先與主人家過目,以防菜色中有什麽主家忌諱的東西,有許多農戶家其實是不識字的,則由掌廚口頭傳達,但清單還是要有一個的,為走個過場而已。


    新宅尚未建成,想來吳嬸娘也沒有紙筆,餘錦年便徑直去尋這些人當中最有“文化”的陰陽師父去。


    問了人,都說這位道長是有真本事的,畫符祛邪、捉鬼定宅、開場做醮,樣樣精通,且雲遊四方歸期不定,這日吳嬸娘家的能將他請來,是沾了大福緣的機遇。


    餘錦年“虔誠”地跟人一起崇拜了兩句,便直奔道長所在的東屋而去。


    此時,這位道長正在東屋正坐上悠閑地品茶,懷裏斜攬著一柄刻著陰陽太極圖的拂塵,而他麵前恭恭敬敬地站著一個四十有餘的男人,護著用細麻布包紮著的左手,不停地朝道長敬拜,嘴裏念念有詞。


    他才念罷,道長舉起拂塵於半空中一撩,也念道:“驅邪縛魅,保命護身。智慧明淨,心神安寧。三魂永久,魄無喪傾……急急如律令!”


    道長身形隨之一定,之後才慢慢收回拂塵,闔目擺手,緩緩說道:“好了,此符你拿回去,燒融於水後每日分三次與你兒服下,即可除汙去穢,保你兒康健。”


    男人連連拜謝,又將一錠不小的銀子供到桌上:“多謝道長,多謝道長!”


    餘錦年走進去,聞到男人身上的油煙味,再看他受傷了的手,便猜想他就是那個壞了風水的前掌廚師傅。


    道長送走了男人,才端起茶盞,就看見一名少年走了進來,他剛要斥責對方不懂規矩,眼神在來人身上一掃,忽地睜大眼睛驚奇道:“竟有此種氣運!勿動,且讓本道細細看來!”


    嚇得餘錦年忙站住了腳,任那道長將自己繞了左三圈右三圈。


    道長:“稀奇,稀奇!”


    餘錦年納悶:“敢問道長,何處稀奇?”


    “不可說,不可說。”道長搖搖頭,指了指天:“天機不可泄露!”


    餘錦年也說:“既然不可泄露,那就不問了吧。請問道長,能否借我一筆一紙,好與主人家列張席麵單子?”


    那道長詫異:“你竟是個廚子?可惜,可惜了。”


    餘錦年失笑:“那依道長看,我該是個什麽?”


    兩人交談甚歡,卻無人注意到門外又來了一人。


    道長皺著眉頭,一掃拂塵,深沉低語:“閣下根骨非凡,氣運非常,三魂七魄似與凡人不同……”他突然張口大驚,猛退一步,“胎光之主竟已離魂變化!”


    餘錦年看他手舞足蹈了一陣,又忽地靠近過來,瞪著極大的眼睛問道:“小兄弟,你可願意入我師門,去往靈山寶峰,學習無上道法,脫離這肉體凡胎?”


    “……”餘錦年無語了片刻,剛想開口。


    “錦年!”


    餘錦年聞聲回頭,見是季鴻,正蹙著眉佇立在門旁。


    “你怎麽來了,我正向道長借——”


    “我們回去罷。”季鴻快步走進來,沒等餘錦年說完,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把他往外麵帶,“灶上的水沸了,我不會。”


    第八章——酒夫人


    煎藥是餘錦年的老本行了,故而手熟得很。


    因他貪酒誤事,泡藥這道工序就不得不大大縮短,但這也不礙什麽大事。倒是之後煎藥長短、次數、加水多少有些規矩,這些多是根據藥物情況來處理的,譬如輕揚解表類的方子要煎得短些,以防藥效過度揮發影響功效,而滋補類的方子則需小火久煎,這樣才能使其中成分盡透出來。另外又有些先煎、後下、包煎、烊服之法,各與方中特殊藥類有關,也就不一一贅述。


    對二娘這副藥來說,前後二次,各煎一炷香的時辰也就差不多了。


    餘錦年在灶旁點了根香作計時用,便又取出另一隻砂鍋來,想煮一壺醒酒湯。


    這醒酒湯古往今來有許多種類,有飲酒前預先服用以防醉酒的,也有治療宿醉翌日頭痛幹嘔的,種類不一。他今日要煮的湯名為“酒夫人”,是戲說這湯如家中夫人般溫婉貼心,知冷知熱,其實是很尋常的一種醒酒茶,飲來不拘時候,其中用料也不過葛花與枳椇子。


    枳椇子這味藥因現代不常用,好些藥店都不賣了,在這裏倒是尋常可見,因其長相扭曲怪狀,民間也有俗稱癩漢指頭、雞爪果的,好聽些的則叫金鉤梨,是味解酒良藥。而另一味葛花更是有“千杯不醉葛藤花”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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