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氏有些不解, 問道:“這給他省錢,他還生氣?他生啥氣?”


    劉氏當然不能明白, 畢竟她對於男人的經驗,大部分來自於秦老二。而秦老二是個沒有骨頭, 不能算作男人的東西。


    秦春嬌抿了抿嘴,說道:“娘啊, 峋哥是不喜歡我拿別的男人給的東西。別說別的男人給的, 就是當初我自己想做生意賺錢,都是好不容易才讓他答應。峋哥說他養得起我,不許我小瞧了他。”如今,秦春嬌對於易峋的性子算是摸透了。陳長青和易峋這段日子,暗地裏一直較勁兒,她也多少知道些。


    劉氏出嫁在即, 這往後兩家就是一家人了, 她不想節外生枝。


    秦春嬌沒有再說這個, 岔開了話題道:“娘, 我瞧陳大人帶來做媒人的那位嬸娘, 是個性格爽快的好人。這樣的人好相處, 娘不用擔心以後進了陳家的門,後宅生是非了。”


    劉氏聽著, 笑了笑,心裏卻有幾分模糊的擔憂。


    陳長青的確沒有娶妻, 但男人到了這個年歲, 又是身居高位, 身邊難免沒有幾個伺候的侍妾,房裏用著的丫鬟。她也聽女兒閑話時提起過,相府裏那些爺們,年紀輕輕各個都養著一院子的女人。


    那麽陳長青呢?


    一想到陳長青的後院裏,興許也是有人的,劉氏便覺得胸口有些堵得慌。


    這念頭隻是才起來,她便壓了下去,強令自己不要去想。


    畢竟,當今這個世道,對於女人是苛刻的。男人有妾,作為正妻,要大度,要寬容,更要打理好一切,才能稱得上賢惠二字。


    何況,自己是個鄉下女人,又是嫁過人的寡婦,本來就門不當戶不對,人家肯娶她當正房夫人,已經是難得了,她或許不該要求那麽多。


    劉氏笑著,不讓自己再去想這些有的沒的,又同秦春嬌說道:“你怎麽還喊大人,往後他就是你爹了。”


    秦春嬌囁嚅道:“等娘和他成了親,我再改口也不晚。這會子就叫我喊他爹,我別扭。”


    劉氏聽著,便也沒再說什麽。橫豎她和陳長青尚未成婚,到了成婚之後,再改口也不遲。


    這天,陳長青和媒人王氏在易家吃了一頓午飯。


    秦春嬌和劉氏一起下廚,弄得飯菜。


    老天連下了幾場雨,七柳河水位暴漲起來,加上稻子即將熟了,河裏的稻花魚也肥了。每天都有人在七柳河裏下網,捕到了魚,便送到易家食肆裏。


    秦春嬌自鋪子裏提了一條三斤多的魚,回家刮鱗剖肚的收拾好,在魚身劃了幾刀。將鍋燒熱,倒了自家產的茶油進去,切了幾片蒜瓣香蔥,爆香了鍋之後,將魚略炸成兩麵金黃,便加了幾勺熱湯下去,沒過了魚身。


    等水開了,便放了糖、酒、醬、鹽進去,切了幾片紅椒,額外又放了些切成滾刀塊的野芋頭。便蓋了鍋蓋,小火慢燉著。


    此外,劉氏還收拾了一隻雞。近來雨水多,山裏的蘑菇和木耳,瘋也似的冒。劉氏將這些山蘑菇、木耳合著雞,一起燉了一鍋。尚未出鍋,那鮮香的氣味兒,已經順著煙筒飄滿了院子。


    河裏提來的河蝦與蜆子,在家中水盆裏養了兩日,吐幹淨了腹中的泥沙,合著青瓜一起炒了一盤。


    額外又從地裏摘了些新鮮菜蔬,清炒了幾大盤子,蒸了一鍋米飯,便是這頓飯了。


    秦春嬌和劉氏一道把飯菜一一端到桌上,眾人落座。


    那芋艿燒稻香魚,湯汁紅亮,鮮甜爽辣,魚身微焦,雖沒動筷,卻已令人口中生津。因放了芋頭,雖沒有勾芡,湯汁卻微微粘稠,還帶著一股芋頭的鮮香。


    蘑菇木耳雞湯飄著金黃的色澤,青瓜炒河蝦蜆子,則是碧綠脆生夾著紅□□嫩,清炒鮮蔬也清爽新鮮的令人愉悅。


    一桌飯菜,雖都是鄉間風味,卻豐富熱鬧的讓人忍不住叫好。


    易家哥倆是早已習慣了這樣吃飯,而陳長青雖是鄉下出身,其實也離開的久了。


    入朝為宦多年,身居高位,無論宮廷宴席,還是同僚宴請,不乏名廚佳肴,他也吃慣了山珍海味。但官樣文章式的席麵,卻及不上眼前這一頓鄉間飯菜來的鮮活。


    他看著劉氏與秦春嬌,這母女兩個正低頭小聲議論著什麽。


    心底有一股暖流滑過,她們即將成為他的妻女,他也將有自己的親人了。


    筷子撥開微焦魚皮,裏麵是玫瑰色的肉身,夾了一塊到口中,肉質軟嫩多汁,鮮美甜辣。


    這稻香魚是本地的叫法,算是河裏的野魚,在稻田裏生長,啄食稻花以為生,故而這一帶的村民都叫它稻香魚。這魚大概是因為吃稻花長大的,並沒有尋常河魚那種泥腥味兒,也是此處鄉間常吃的魚種。


    王氏吃了幾口菜,便大讚起這母女倆的手藝來,又說陳長青真是好福氣,得了個賢惠的媳婦,又得了個能幹的閨女。


    陳長青從來話少,隻是默默吃飯,但眸中的那微微閃過的光芒,透露著他的喜悅之情。


    吃過了飯,大夥又喝了一盞茶,陳長青便要動身返京。


    劉氏送他到家門口,陳長青出院子之前,忽然將她抱了一把,嗓音低低的,又微帶著幾分粗喘的說道:“翠雲,下月二十七,你等我。”


    劉氏三十多歲的熟齡婦人,被他這樣當眾一鬧,竟也忍不住紅了臉,沒有答話,輕輕點了點頭。


    陳長青這才放開了她,翻身上馬,帶了隨從離去。


    劉氏立在院門上,看著那馬上高大的身影漸漸遠去,眼神裏染上了一抹落寞。


    秦春嬌在廚房裏刷鍋洗碗,竟而哼起了京城小調。


    易峋走進來拿東西,聽著那嗓音婉轉柔媚,不由站住聽了一會兒。


    他看著灶台邊忙碌的倩影,出聲問道:“你很高興?”


    秦春嬌笑著應了一聲:“陳大人下了這麽重的聘禮,可見對娘的看重。娘苦了半輩子,能有個情投意合的好男人疼愛,我當然高興了。”


    易峋不由自主的握緊了手,下重金為聘,是對女方的看重,這是世間的常理,他之前怎麽忘了?


    春嬌,也很在乎麽?


    他嗓子有些幹澀,問道:“女人,都很在意這個麽?”


    秦春嬌沒有多想,頭也沒回的說道:“那是當然,誰樂意自己未來的夫家,不把自己當回事呀?”


    易峋沒有言語,他真是大意了,她也是姑娘,姑娘家哪有不在乎這個的?


    或許他該往好的地方想想,劉氏嫁給了陳長青,秦春嬌就等於有了娘家,他也就有地方可以提親了。


    想到這裏,易峋不由唇邊微微勾起,他會讓那個男人知道,他也一樣的看重春嬌。


    論起疼愛自己的女人,他不會比任何一個男人差!


    易峋正出神著,秦春嬌忽然又說道:“峋哥,我覺得你和陳大人的性子真的好像。”


    易峋的臉色,頓時一黑,他問道:“怎麽說?”


    秦春嬌依舊笑著說道:“我瞧著,陳大人是個罕言寡語的人,峋哥你也不大愛說話,你們倆真是一個性格。”


    易峋眯了眯眼睛,沒有說話。他和陳長青是一個性子?別說笑了!


    一場熱鬧結束,大夥也都有些乏了,各自回房歇了個晌覺。


    夏日天熱,秦春嬌睡著,隻覺得臉上黏黏膩膩,身上也出了汗不舒服,正睡得迷迷糊糊,就聽外頭窗邊有人喊:“峋大哥,春嬌姑娘,京裏來人跟你們談生意呢!”


    秦春嬌登時醒了過來,一翻身便坐了起來。


    一旁睡著的劉氏也被吵醒了,揉著眼睛說道:“今兒是咋了,人全都趕著今兒來啊。”


    秦春嬌聽見京裏來人,心裏尋思著怕不是相府的人來說茶油的事,穿好了衣裳,下地去洗臉梳頭。


    等她打理好衣裝,走到外堂上時,易峋已經和來人對坐商談起來。


    堂上坐著的,正是李氏和王城兩口子。


    李氏一瞧見她,連忙笑道:“芸香姑娘這是才睡起來?我們來的不巧,打擾了你午休了。”


    秦春嬌淺淺一笑:“李嫂子,日前我就說過,我如今不叫這個名字了。”


    李氏連忙改口:“是秦姑娘,瞧我糊塗的,竟然給忘了!”說著,竟抬手在自己頭上鑿了兩下,又賠笑道:“秦姑娘,你也曉得,相府裏一天大大小小那麽多事兒,加起來怕不有上百件!我忙裏忙外,昏頭漲腦的,難免就忘了些顧忌,你可千萬別放在心上。”


    秦春嬌笑說著不用,便在一邊坐了,唇角一彎,說道:“我們等了許久,兩位始終不來。茶油雖然能放,但我們小門小戶也要過日子,等不起。昨兒我還和我們當家的商量,府裏若再沒消息,我們就要把茶油賣到別處去了。雖說價錢上要低些,但也總好過就這樣放在家裏。”


    她心中忖度著,相府始終沒有消息,如今忽然又找上門來,言行前倨後恭,不知道裏麵出了什麽變故。不如先詐他們一詐,說不準還能將價錢抬些上去。


    易峋曉得她的心思,兩個人對看了一眼,換了個眼色。他端起茶碗吃了一口,沒有言語。


    果然,那李氏有些坐不住了,將手一拍,大聲道:“哎呀,我就知道你要等急了!但這也是沒法子的事兒,原本上個月老太太就吩咐來說,誰曉得平地裏忽然鑽出個大事兒來。相府上下,忙的人仰馬翻,再顧不上這塊。秦姑娘,你可別往心裏去呀。”


    秦春嬌眉頭微皺,不曉得她說的是真是假。


    隻聽那李氏又說道:“就是咱家大小姐,大夫人的頭一個千金,去年不是選秀選中了,進了東宮麽?如今蒙恩典,被選為太子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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