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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柳斜街弄堂裏, 一中年婦人開了茶棚的門, 將盆隔夜的洗腳水潑了出去。


    門邊正坐著一個挎著籃子賣幹胡桃的小販, 被這盆水驚的跳了起來, 實則身上沒淋多少,卻也揪著那婦人吵嚷, 硬要她賠償。


    那婦人平日裏是個最潑辣不饒人的性子, 今日卻因心情甚好, 竟沒和這販子計較, 隨意給了幾個錢,便打發了他去。她自家轉身回到屋中,張羅著開業。


    這婦人姓陶, 是個積年的寡婦,街上人都稱她作陶嫂子。


    自打她三十那年,先夫亡故, 她便在這弄堂裏開了間茶棚子, 明麵上賣些茶水點心,底下也做些拉纖說媒,買賣使女的勾當。


    陶婆子將門大開了, 扭身向屋裏人揚聲說道:“今兒可是開年頭一天, 且瞧瞧你們運氣好壞!有好人家來將你們挑去, 你們也就出了火坑,過好日子去來!”


    屋裏炕上擠著三五個姑娘, 小些的大約十二三歲, 大的也有十八九了, 被外頭灌進來的穿堂風吹的一齊縮了縮脖子。


    中有一個小姑娘,聽了陶婆子的話,不以為然的小聲嘟囔:“什麽好日子,無過隻是想從我們身上多榨幾兩銀子罷了。芸香姐姐可是從相府裏出來的,不一樣到了這兒?”


    芸香獨個兒坐在角落裏,雙膝並攏,一雙蔥白的柔荑就放在膝上,安靜柔順。她身上一襲半舊的湖綠色比甲,下頭是條挑線裙子,皆是相府裏穿出來的家常舊衣,隱隱綽綽的顯露著底下青春曼妙的身段。


    她的臉是特意妝點過的,擦了一臉的白//粉,以至於有些看不出底下的膚色,但那描的細彎彎的翠眉,倒是透著靈動秀氣。一雙杏仁眼圓潤的可愛,黑白分明的眸子,眼角卻又微微上挑,帶著一股子天然的媚意。紅潤飽滿的菱唇,姣好的唇形,讓整張臉都嬌豔起來。


    她在屋中坐著,讓這黑漆漆的屋子都仿佛光亮了許多。


    陶婆子走到芸香麵前,仔細打量了一番,嘴角泛出一絲滿意的笑意。不愧是相府內宅打發出來的,真真是極出色的人才。她兒子今年要說親,偌大一筆銀子,就要從這妮子身上出來了。橫豎相府的大夫人說了,隻要把這不知高低、癡心妄想的狐媚子攆出去,隨自己將她賣到何處,連身價銀子也是一並賞了的。


    陶婆子想到此處,身上一陣鬆快,回身將那幾個適才議論的姑娘打了幾下。那幾個女子怪叫起來,屋中倒熱鬧了幾分。


    芸香安靜的看著這一幕,走到如今這一步她已然認命了。孰是孰非,誰的謀算,都不重要了。老太太、大夫人、王姨娘、大少爺的臉在眼前一晃而過,又歸於寂滅。她低著頭,望著牆角正結網的蜘蛛出神。


    日頭升起,已陸續有人來陶婆子屋中相看物色。


    先來的是個三十來歲的婦人,穿金戴銀,瞧著便是好人家的出身,身後還跟了個小丫鬟。


    陶婆子見著她,兩眼放光,迎上前去,嘴裏寒暄道:“劉家太太,家裏缺了使女不成?”


    那劉太太點頭,將眼睛在屋中掃了一圈,就定在芸香身上。


    陶婆子見她矚目芸香,便賣力誇讚起來:“太太您今兒運氣好,這女子可是相府老太太屋中使喚的婢女。因她年紀大了,要打發出來。您瞧這容貌,這姿態,規矩也是人家裏調//教好的,再不用學的了。您帶回去,就是家中待個客,也是臉上有光的事。”


    那劉太太卻是個精明的,剜了陶婆子一眼,冷笑了一聲。這婆子當她傻呢,這等富貴人家的內宅婢女,可都是極有體麵的。若不是犯了什麽事,怎會淪落到這等地步。瞧那女子的眉眼,就不是個安分的。她是來買使喚的下人,可不是弄攪家精回去鬧心的。


    劉太太沒有再看芸香,另買了個十三歲的女孩子回去。


    陶婆子並不放在心上,依著芸香的姿容,自有識貨的人來。


    日上三竿,人也越發多了起來。陶婆子屋中有個相府打發出來的美人,這消息不脛而走。買人不買人的,都跑來湊熱鬧,瞧新鮮。


    裏外三層,竟將這屋子門前擠了個水泄不通。


    無數雙目光都落在芸香身上,有好奇的,有鄙夷的,有嫉妒的,有飽含色//欲的,亦有那帶著些寡淡同情的。


    人群裏指指戳戳,議論紛紛:“這女子當真個好模樣,不知哪個有福氣,花些銀錢帶回去受用。”這是個男子的聲音。


    “福氣?黴氣還差不多!好模樣有什麽用,中看不中吃的。瞧這副騷媚樣,怕不是早就不幹淨了!”這是一道女子的尖刻嗓音。


    人群鬧騰了片刻,便有人來問芸香的身價,陶婆子五根手指一伸:“言不二價,五十兩銀子。”


    眾人倒抽了一口冷氣,一片嘩然,更有人直言道:“五十兩買個丫頭!媽媽子,你莫不如去搶!又不是什麽黃花閨女!”


    陶婆子嗆聲回去:“這是堂堂相府的內宅使女,相國夫人跟前伺候過的人!比那些小門小戶家的小姐,還要金貴些!你當是鄉下的柴火丫頭呢!”言語著,她眼珠子一轉,走到芸香身側,在她腰身上將那比甲一抓。比甲原本寬鬆,被她這樣一抓,收緊了一圈,立刻便將芸香那緊窄不盈一握的蠻腰凸顯了出來,順著優美的線條向上,便是豐盈飽滿的胸脯。刀削葫蘆一般,這樣的身段出現在一個不滿二十的青年女子身上,委實少見。


    落在芸香身上的目光,頓時熱燙了幾分,甚而有人咽了一下口水。


    芸香將兩隻手緊緊的握了起來,怒氣在心底滋生,她還從未受過這樣的屈辱!


    一個魁梧漢子自人群裏擠出來,粗聲粗氣的向陶婆子道:“五十兩銀子是吧?我買了!”


    人群裏頓時有人道:“王屠,你花五十兩銀子買丫頭,不怕回去了管家婆要你跪搓衣板?”


    王屠回頭吼道:“老子賺的錢,要怎麽花是老子的事,她能管個屁!”


    芸香眉頭微挑,她輕輕抬頭,掃了一眼那王屠。隻見這人生得粗糙,兩隻紅眼邊,腮邊幾根黃胡子,胸前直裰油膩如鏡,腰上別著一把切肉刀,一身的酒氣衝天,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看著自己。


    她知道這個人,相府沒少跟他買肉。廚房管事的嫂子當笑話講過,這人是個酒徒,每日家賣了肉便是買酒吃,醉了回家就同渾家吵嘴廝打。他那婆娘也不是個省油的,曾拿著一根搗衣棒,將他從街東頭打到了街西頭。


    她忽然覺得一陣惡心,王屠看著她的眼神,她再熟悉不過。她曾在許多男人眼裏,見過類似的目光。或許她早該死去,強過落在這種人手裏受辱偷生,還能落個清白身子。


    然而早在大夫人將她交給人伢子時,她就已經想到了這無比糟糕的境地。她卻苟活到了現下,是還在期待著什麽嗎?


    想起被她壓在心底裏的那個人,那個讓她在無數個不眠之夜裏瘋狂思念著的男人。在每一個難關之前,她都會想起他。能夠撐到如今,是她心底裏想著,或許有一天還能再見到他。然而這隻是她自己的癡心妄想,事到如今她還有什麽臉麵再去見他?甚而在這種時候,再去想起他?


    芸香垂下了眼眸,那雙靈動的大眼裏失去了活氣,紅嫩的雙唇囁嚅著,吐出了一個已經三年不曾叫過的名字:“峋哥哥……”


    五十兩銀子賣一個丫頭,這於陶婆子而言可是罕見的大買賣。何況,大夫人言明了不要身價銀子,這五十兩可是她淨賺的。她招呼了一聲王屠,喜孜孜的去拿芸香的賣身契。


    王屠兩眼盯著那嫵媚女子,想到以後的享受,禁不住伸手擦了一把嘴。他往相府裏送肉的時候,遠遠的見過這丫頭一麵。這妮子的兩隻眼睛會勾魂,隻那一眼就把他的三魂七魄勾去了一半。五十兩銀子盡管肉痛,但也不算什麽。對這個妮子,他是誌在必得。


    便在此時,人群中卻傳出一道清冷的男音:“六十兩銀子。”


    芸香聞聽這聲音,整個人恍如雷擊,猛然抬起頭來。


    但見一道高大峻拔的身影撥開人群,走上前來。


    這男子立在那裏,如同雪山上的一株寒鬆,在市井流民之間,鶴立雞群。


    他看也不看王屠,指著芸香,朗聲道:“六十兩銀子,我要她。


    她掀被下床,隻穿著肚兜褻褲,大紅色繡著芍藥花紋的綢緞肚兜包裹著豐滿姣好的胸型,豔紅的細繩繞過不盈一握的窄腰,在光滑的背脊上係著,在白皙的肌膚上形成了一道妖豔魅惑的景致。水紅色細棉褻褲下,是一雙修長筆直的腿,豐盈白膩的肌膚上,光潔無比。


    屋中尚且留著昨夜的餘溫,因而並不覺得冷。


    秦春嬌看了一眼昨夜換下來的衣裳,從相府裏出來時就穿著這一套,在人牙子屋中又待了兩日,委實是髒的不能再穿了。她想起昨夜易峋說過的話,便走去打開了衣櫃。


    衣櫃中整整齊齊疊著許多女子的衣衫,顏色卻大多鮮亮。


    秦春嬌拿起了幾件瞧了瞧,不是鵝黃,便是蔥綠,又或是水紅、秋香色,衣衫的樣式也很合時下年輕女子的裝束。


    本朝已婚婦人與未嫁姑娘的衣裳樣式並無嚴格的規製區別,這鄉下地方更不講究那些。家中母親將年輕時的衣裳留給女兒穿,那是常有的事。然而易母就在世時,也是略有年歲的人了,怎麽還會穿這樣嬌豔顏色的衣裳?


    何況,這些衣裳的料子瞧著,色澤還光亮的很,一點也沒有人穿過的痕跡。


    秦春嬌不敢多想,隻從裏麵挑了一件櫻桃色細布棉襖,一條夾棉褲,外頭另罩了一條鴨黃色棉裙。


    衣裳尺寸倒是十分合適,不寬不窄的正好。


    穿好了衣裳,她將床鋪收拾齊整,推開了窗子,山野的氣味隨著冷風一道吹了進來,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噤,精神卻為之一振。


    窗外晨霧稀薄,屋簷下懸著一排冰棱,亮晃晃的,凍得結實。此刻天色尚早,又並非農忙時候,還沒什麽人起來走動,山村的清晨是一派的祥和寧靜。秦春嬌在相府時,是在老夫人房裏服侍的,除卻休息時,無時無刻不是花團錦簇,熱鬧非凡,乍然回到山村,她竟還有些不大習慣。


    收拾了屋子,她推門出去,預備到廚房燒火做飯。


    昨夜她已然想好了,不管易峋到底將她當作什麽,她都是感激他的,至少在他這兒總比落到什麽下三濫的地方強。依照那陶婆子貪財的稟性,想從她身上榨出油來,是不會甘心把她賣到什麽像樣的去處的。


    易峋出現在陶婆子屋中時,在她而言,幾乎是如看見了救星一般。男人買女人回來是為了什麽,如果是旁人,她能明白。但換成易峋,她不敢去想,也不敢奢望什麽,然而既然來了,總是要踏實過日子的。


    屋外靜悄悄的,易峋與易嶟的臥房一無動靜,想必這會兒還在睡著。


    秦春嬌走到了廚房,把封著的灶捅開,重新添滿了柴火,拿打火石點燃了灶火。待灶火生起,她便自一旁的水缸裏舀了些水出來,先在小灶上燒了一壺開水,提到外間用於晨間洗漱。


    她回房梳洗之後,重新回到了廚房,將那把燒水的黃銅壺放到了門口的小爐子上溫著,便架起了大鍋燒水做飯。


    不是農忙時節,農家的早飯都一向從簡,不是黃麵糊便是苞米糝,配點醃菜便對付了。


    秦春嬌看了廚房那些瓦甕盆罐裏存的糧食,存糧很是豐富,白米白麵苞穀粉,一應俱全,量也很是充沛,這在於農家,已算是實在的殷實了。但眼見就是青黃不接的時節,白日又不必做活,她也不敢自作主張使太多糧食。


    秦春嬌心中算計了一下,將大鍋煮開,熬了一鍋苞米糝,又在另一口鍋中倒了一點點菜籽油,將昨夜吃剩下的饅頭切成片,蘸了一下水便下鍋油煎。這樣煎饅頭片,既不費油,又能煎的外酥裏嫩,格外可口,這是她在相府時,跟管廚房的娘子學來的手藝。


    她忙活著,易家屋頂的煙筒便也冒出了嫋嫋炊煙。


    村人漸漸出來走動,偶有路過易家院落時,都有些微微的詫異。這家隻有兄弟兩個,沒有女人,不是農忙時候,兩個大男人誰也不會那麽早起來做飯,今兒卻是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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