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霜正要將箱子放上馬車,冷不丁被一個日本軍官喝止住。


    如霜心頭一緊,他緊緊地拎著箱子,呆立在原地。


    那個年輕的日本軍官握著指揮刀,慢慢朝如霜走過來,冷冷地看著如霜,如霜並不看他的目光。


    他知道那目光裏一定透著殘暴的凶光,自己隻要一接觸那目光,眼神一定會露出恐懼。


    他不想在劉濤麵前顯露恐懼之色,那樣,劉濤會更加瞧不起自己。


    雖然,他知道劉濤已經瞧不起自己了。


    自己眼睜睜地看著父親慘死在自己麵前,連罵都不敢罵一句,不說劉濤對他失望,連他自己都對自己失望。


    可是,失望又能怎麽樣?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商人,背後還有老老小小一大家子人要照顧,麵對一群荷槍實彈的野獸,他能有什麽辦法?


    他何況不想反抗?從他看到被打得遍體鱗傷的劉濤被拖進來時,他就想著反抗了,可是,這種念頭,隻能在心裏想想,如果付諸行動的話,恐怕他會和父親一樣,剛挪動一下腳步,就會被亂槍打死。


    想到這些,如霜真是萬分痛苦,他設想了許多種和劉濤相見的畫麵,卻萬萬沒有想到,會是在這樣的場景下相見。


    “你的!箱子的,放下!”日本軍官吼道。


    如霜仍然不動不動。眼睛也仍然盯著地麵。


    “葉如霜,快把箱子給太君呀!”老婆餘麗在一邊喊道。


    餘麗不喜歡這個箱子。


    她知道這個箱子是如霜親手做的,還親手畫畫,親手題詩,許多個夜晚,他還把自己關在書房裏,直勾勾地盯著這個箱子發呆,而且一呆就是一整夜,一呆就是好幾年。


    開始,她竊以為葉如霜背著她在箱子裏藏了銀票和珠寶之類的財物什麽的。她曾經偷偷溜進書房,打開那個箱子看過。


    她發現箱子裏沒有一塊銀元,一粒珠寶,而是幾十封信箋。她悄悄打開幾封信箋讀了讀,心裏立刻湧起巨大的醋意和恨意。


    怪不得葉如霜對自己一直冷冰冰的,原來他心裏還裝著一隻狐狸精呢。


    她心裏恨極了信箋上那個叫劉濤的女人,她想著要把她揪出來,親手打她兩記耳光,再將她賣到窯子裏去,讓她生不如死。讓她知道,這就是搶她餘麗男人的下場。


    她在心裏已經擬定了計劃,並雇了人去跟蹤葉如霜,卻並沒有什麽收獲。


    後來,因為葉如霜長期不與她同房,她假裝哭訴,假裝真誠地和葉如霜談話,說,如果他心裏有別的女人,自己絕不阻攔,讓葉如霜盡可放心大膽地將她娶進家裏當填房。


    餘麗哭得悲切不已,前半部分她一點也沒有演戲,因為她是真的悲切,前部分鋪墊得十分充足了,接下來就引申出後半部分的主題。


    可惜,她的真情演譯並沒有感動如霜。如霜隻是靜靜地聽她哭完,說完,平靜地說了一句:“你想多了,我並沒有其他女人。”


    她早就想將這個箱子劈爛燒掉了,都是這個箱子,破壞了她和如霜之間的感情,使葉如霜每夜情願抱著一個冷冰冰的箱子,都不願意碰一下她這個有血有肉活生生的軀體。


    現在,太君看上了這個箱子,那真是太好不過了。


    餘麗知道,為了這一家老小,如霜不敢輕舉妄動。


    “聽到沒有!你的!箱子放下!”日本軍官用指揮刀捅了一下如霜的後背,如霜向前蹌踉了一步,箱子轟地一下掉在了地上。


    一個日本兵跑過來,撿起地上的箱子,遞給日本軍官。


    “打開!”日本軍官示意那個士兵。


    軍官看到箱子裏全是信箋,十分生氣。在他看來,這麽漂亮的箱子,肯定是裝著貴重物品,應該是值不少錢的。


    卻沒想到裏麵盡是破紙,他頓時氣急敗壞。


    “八格牙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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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軍官大罵一聲,舉起指揮刀向箱子劈去。


    “啊!”


    日本軍官手起刀落,一聲慘叫滲人心魄。


    日本軍官一看,那個傻瓜徒手去搶箱子,卻被他的指揮刀砍傷了肩膀。


    “中國豬!”日本指揮官氣得抬腳狠狠地踢了幾下如霜。


    如霜家的管家趕緊跪在地上,拚命地磕頭作揖,口裏直呼太君腳下留情,太君腳下留情。


    可能是管家的哀求起了作用,也可能是日本軍官累了,他丟下如霜,轉身進了屋子。


    如霜忍痛將箱子收起來,並將那些散落了一地的信箋一一收好,重新放進箱子。


    劉濤在屋裏目睹了這一幕,眼裏有柔情閃現。


    如霜將家人安頓好之後,入夜,想起血肉模糊的劉濤,心裏無比疼痛。


    他想了很久,終於決定去救劉濤。


    他被自己這個出格的想法嚇了一跳,這個念頭一跳出腦海,他的心就撲通撲通跳得讓他害怕。


    盡管如此,他的腳仍然是跨出了屋子。他在懷裏藏了一把水果刀,隻身去了老宅。


    如霜對老宅了如指掌,他知道後院有個狗洞,那個狗洞還是他小時候親自挖的。他從那個洞裏鑽進去是十分容易的事情。


    他是淩晨三點多出的門,順利進入老宅後,他發現那些日本兵全都睡得跟死豬似的。就連守門的那兩個守衛也抱著槍睡得酣聲四起。


    他在家裏四處找了找,最後發現柴房門口有兩個日本兵抱著槍靠著牆在睡大覺。


    如霜從窗戶裏看去,柴房的地上隱隱躺著一個人,如霜料定那是劉濤。


    柴房的牆是土坯牆,如霜轉到後牆用水果刀在牆上一刀一刀地挖了起來,一直挖到手起血泡了,後來終於挖通了一個小洞。


    牆挖通了就好辦多了,如霜又沿著洞口用手去扒拉,使洞口變大一點。


    眼看著洞口越來越大了,如霜的勁一下子越來越大了,他更加賣力地挖起來。


    這時,屋裏那個影子似乎聽到了動靜,身子動了動,腦袋扭了扭,豎起耳朵認真地聽了起來。


    當確定有悉悉索索的聲音時,那個身影警覺起來。


    “誰!站住!”


    一句生硬的中國腔突然響起,如霜和屋裏的身影同時呆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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