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天這兩天心事重重,上班無精打采,像霜後的茄子,蔫噠噠的。


    她的耳環怎麽會在枕頭下?是故意為之還是無意落下?吳天腦子裏總是跳出這些疑問。衝動的時候,他甚至想打電話質問一下張蜜。


    可是,他要怎麽質問呢?質問她什麽呢?是質問她沒有遵守遊戲規則,還是質問她不該如此大意?


    怎麽能問呢,不能問,沒有理由問。


    她去家裏,也是自己同意的,無論她是故意還是無意,這種事情,他都無法追究。再說,就算她是故意為之,那又能怎樣?


    想轉正的小三多得去了,耍點小手段逼婚,也是再正常不過的了。


    那該不該和林芬說呢?向她坦白他和她的事,告訴她自己隻是一時衝動,或者,矢口否認?否認的話,是否說得過去呢?


    林芬是從來不戴耳環的,吳藍還小,更不可能有耳環。


    否認的話,那不明顯是睜著眼睛說瞎說嗎?


    否認的話,也不是沒有退路,可以說,是在路上撿的耳環。


    這個念頭一跳出來,就被吳天掐死了。


    大男人撿耳環?誰信?


    唉,真正一個頭兩個大。承認和不承認都是巨大的麻煩。


    林芬每天視他為空氣,既不糾纏他也不離家出走,這其實是吳天以前對待林芬的辦法。自從進了城,見的漂亮女人多了,吳天再也不願多瞧林芬一眼,有時候半夜醒來,看到庸俗不堪、睡姿十分不雅的林芬,他真是痛苦極了。


    這種情緒堆積得長了,便從心底裏彌漫出來,會在日常生活中表現出來。


    他時常對林芬冷處理,希望以此激怒她,讓她提出離婚的請求,這樣他好順水推舟。


    他的算盤打得十分精準。林芬絕對算得上是個好母親,好兒媳,如果是他提出離婚,他的父母保準會拿繩子拿刀跟他急。


    但是,林芬提出來就不同了,那就與他沒什麽關係了。誰要她不是一個好妻子呢?自己當初若不是因為窮,也不會下娶她了。


    就像耳環的主人說的,以他吳天這樣的條件,找個比林芬強百倍的女人容易得很。


    可是林芬變了。她這次不聲不響地離家出走,吳天高興得跟什麽似的,還以為他的目的終於達到了呢,可是,沒想到一個星期後,她竟然回來了,而且竟然是整形了回來的!並且整形十分成功,不僅人變了,連氣質都像變了。真的是天上掉下個林妹妹!


    有時候吳天會懷疑,林芬不是林芬。


    可是,如果林芬不是林芬,那她有什麽理由呆在自己家裏?


    而且和吳藍十分親,對家裏的情況了如指掌,雜貨店的業務也是駕輕就熟。


    可是,如果林芬真的是林芬,她為什麽不願意自己碰她呢?


    難道是因為知道了他和張蜜的事情?可是,通過昨天的耳環事件來看,並不是。


    另外,如果林芬真的是林芬,那他為什麽又感覺些許陌生呢?


    特別是身體,所有的信息都是陌生的。過去的林芬,皮膚沒有這麽緊致,身材也沒有這麽好。


    想到這裏,吳天再次亢奮起來。好幾次臨睡前,他試圖向林芬傳達美好信息,都被林芬冷冰冰的樣子給擋回來了。


    這些日子,家裏不斷有左鄰右舍或者左鄰右舍的朋友親戚前來拜訪或者電話拜訪林芬,谘詢整形秘訣和醫院電話以及詳細情宜,林芬耐心地一一解答。


    他發現,林芬真的變了,不僅人變美麗了,就連性格也變了,她現在不僅愛收拾打扮,愛整潔衛生,還不亂發脾氣了。


    難道整形還可整變性格?吳天越發納悶。


    吳天總故意找機會和林芬說話,可林芬隻有在吳藍在家時才配合他演演戲,一離開吳藍的視線,她的臉就冷若冰霜,讓人無法接近。


    他多麽希望林芬像以前一樣和他吵,和他鬧,如果那樣的話,他就可以解釋,不管是坦白,還是否認,他都願意花精力花心思去解釋,這樣表示他是十分在意林芬的。


    可是林芬不理。


    人與人之間最遙遠的距離是什麽?是明明我就在你麵前,可你裝作視而不見,臭屁不理。


    就在吳天痛苦萬分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一看號碼,他的怨氣立刻全部集中到了腦門喉頭。可是不能發作不能發作。他告誡自己。


    “喂。”聲音平靜似水。


    “吳天,你在上班嗎?”


    “嗯,在上班。”


    “下班了陪我吃晚飯吧,我去你們單位樓下等你。”


    “不行,我今天有事。---你的一隻耳環……掉在我家床上了?”


    “啊!原來在你家床上,真是的,害我到處找。你給我放好,那可是鉑金的呢。你再出來一定記得給我帶上。”


    放下電話,心情更壞了,怎麽跟她說呢?


    她現在似乎越來越黏自己,要求也越來越過分,完全不是當初那個善解人意,溫柔有加的女子了,自從上了船,一切都變了。


    唉,上船容易下船難啊!


    下班的時候,他破天荒地去雜貨店接林芬,他沒想到雜貨店的生意奇好。林芬不停地幫人找東西,收錢找零,十分麻利。


    他想幫忙,可是根本插不上手。他從來不關心林芬,更不關心這個小雜貨店,他覺得雜貨店就像小時候老家村頭的小賣部,一個小打小鬧的生意,能夠折騰出什麽名堂?他總是這樣想。


    恍然想起,自從林芬有了雜貨店,家裏的經濟再沒有要他操半點心。


    看著林芬忙得汗流浹背的身影,愧疚感油然而生。


    回到家,他破天荒地給林芬倒茶,給她倒洗腳水,他今天做了許多破天荒的事,並黯然想起,這些事情曾經都是林芬為他做過的。


    “何必呢,有什麽意義呢。”林芬看著又忙著為她削蘋果的吳天,冷靜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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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天一時呆立,不知道說什麽好。


    “不管你有什麽想法,我都會絕對尊重,隻要你覺得開心。人生不易,大家都好好活吧。”


    說完這句,林芬落下淚來,那淚一落,便是一發不可抑止,仿佛心底的一些委屈、苦悶都找到了發泄的源頭,一股腦全隨著淚水傾泄出來。


    “我沒有什麽想法,我就想和你好好過。”吳天急急地解釋。


    兜裏的手機又響起,拿出來一看,自言自語地說:“啊,不熟,一定是騷擾電話。”關掉手機,複又摟住林芬。


    林芬推開他,徑自回了房,不再理他。


    她這幾天何嚐過得輕鬆?變得貌美如花、懷揣百萬巨款地重回人間,她的心情別提多開心了,那種開心,簡直都沒有言語能準確地表達,還有吳天對他空前的熱情,曾經無比在意的東西,就這樣輕易地俯首呈服,她的心喲,怎一個美字了得?


    可是這些美好,全部被床上那隻耳環破壞掉了。之前吳天對她的種種冷漠全都無情地呈現於腦海,如果她還要追究原因的話,那麽,床上這隻耳環不就是最好的答案麽?


    她一直在想,如果自己沒有經曆死而複生這回事,對於這個發現,她會以怎樣的態度去麵對。一定會像從前那樣一哭二鬧三上吊吧。她自嘲地想。


    可不是嗎,這就是以前她處理和吳天感情的方式,要麽一昧地遷就,要麽歇斯底裏地聲討,一副赤裸裸鄉下婦人的範。


    如今呢,完全沒有那種想法,有的隻是一昧地反思和分析,變得理性,沉穩,這一切,得益於柳倩這個好肉身。


    林芬的魂魄在進入柳倩肉身時,已經散去了大半,唯一存留的隻是單純的對人間的記憶,而柳倩的肉身卻是鮮活的。


    在林芬的魂魄融入時,柳倩的思想成功地與林芬的記憶融合在一起,成了十分完美的組合。


    想到柳倩,林芬的心像是被誰用力揪了一把。不知道她怎麽樣,得回去看她一下就好。想到這裏,林芬決定回地宮一趟。


    柳倩讓她回到人間無憂,自己應該也要讓她在地宮做個開心鬼,如果她願意投胎的話,一定要和老閻好好計劃一下,給她覓一處好人家,最好讓她一出生就是個白富美,再不要像前世那樣痛苦不堪。


    地宮的路,像是有誰在指引似的,任林芬方向感再差,竟也輕而易舉地就到了。


    剛準備打電話要黑無常來接自己,幾聲淒慘的鬼叫聲傳來,震得林芬的耳膜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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