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軍剛過洞庭湖,朝中便議出了各種凱旋時的典製,又議賈瑚等人的封賞,其中閔氏一族因族長閔儒及其長子閔訥、次子閔語皆為國捐軀,對閔儒幼子閔諺的恩賞便格外重些,禦筆朱批,封閔諺為一等子,責內務府在京中擇址建府,餘下諸人亦紛紛有了定論,隻有賈瑚一人始終未有明旨。


    不是沒有那等眼紅的想要踩賈瑚一腳,畢竟領兵在外極難處處周全沒有錯漏。可他們也曉得賈瑚幼年便是當今伴讀,有從龍之功,乃是當今心腹,哪個真吃了雄心豹子膽往上撞?不過是哼哼兩聲罷了。


    到了大軍凱旋那日,水清親率百官迎出百裏,賈瑚要跪下行君臣大禮,也被水清不容置疑的攔住,戴權覷著水清的臉色,當場尖著嗓子念出早已備下的明黃聖旨。


    封賈瑚為一等毅勇侯,文華殿大學士,禮部左侍郎兼兵部右侍郎。


    旨意一出,群臣靜默,瑞雪綿延間隻聞賈瑚下拜叩首時的鏗鏘之聲,這一回,水清並未阻攔,隻是含笑按了按他的雙肩。


    之後便是禮部議好的章程,犒賞三軍將士等等不一而足,賈瑚與幾個參將一同伴駕回宮,水清還要賜宴群臣。


    榮國府兩位老爺今日卻都沒有入宮。


    賈赦雖然覺得長子給他掙足了麵子,有心去宮裏受百官恭維,可在賈瑚抵京前兩日,大太監戴權的徒弟便領了兩個貌美的宮女子來給他充作丫鬟,請他在家高樂。給賈赦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違逆聖人,自然稱病,乖乖躲在自己房裏聽新來的丫鬟彈琴唱曲。


    二老爺賈政也稱病在家,房門緊閉誰也不見,連老太太史氏都不知道他是當真身上不爽利還是心裏惱恨,隻得由他去了。


    二太太王氏也有心稱病,可老太太史氏心疼自己兒子卻不會心疼這個慣會忤逆她的兒媳,鴛鴦琥珀兩個拿著丸藥請了兩趟,到底把她請到了上房。


    王氏一向不是個心寬的,眼瞅著賈瑚一回來自己一房翻身的指望就散了大半,滿腔的鬱憤幾乎要將她嘔死,見了紅光滿麵的邢氏婆媳哪裏還有好臉色,當即就不陰不陽的刺了幾句。


    周婕此時攬著賈茁兄妹三個,一顆心都已經飛到了外頭,恨不能立時就與賈瑚團圓,又是歡喜又是焦慮,真真是望眼欲穿,哪裏還顧得上看別人是個什麽模樣,壓根就沒聽著王氏的話。


    柳霞抱著一雙兒女倒是聽見了,不過一笑置之,橫豎以後有得她受的。


    一屋子女眷孩童從早起便聚在一處等著,直等到華燈初上,在宮門外與榮國府來回奔波了二十餘回的賴大再一次飛馬回報,才終於等來了準信兒,說是璉二爺已經接著了瑚大爺,正一起坐車回來。


    這一次,賴大管家也沒支使小子們,自己撐著虛胖的身子一溜小跑跪在了上房的簾子外頭報喜,渾忘了瑚大爺璉二爺幼時他們一家子那些小心思,也忘了他老子娘並媳婦是怎麽想著給新當家的瑚大奶奶添堵的。


    老太太史氏這會子也早忘了素日裏的偏心,喜動眉梢,急忙讓鴛鴦扶了她,要親至二門去迎她的乖孫,邢王二夫人緊隨其後,周婕雖然有心早些見到丈夫,礙於禮法,反倒落在了心不甘情不願的二太太王氏後頭,姑娘們則是伴在了周婕妯娌身側。


    賈瑚今日可謂春風得意,功成名就,但與弟弟賈璉相互扶持著從大開的正門一路入內的那一刻,他心裏還是不禁泛起一絲悵然。


    直到在一眾含笑相迎的女眷中一眼望見眸中隱有淚光的周婕與她身側的兒女時,賈瑚的心中才又充盈著喜悅。


    之後賈瑚如何拜見長輩,聆聽訓示,如何受兒女們的拜見,又如何探望“抱恙”的大老爺賈赦自不必再提,他與周婕攜手回到榮禧堂後,本有意與妻子說些貼心話,誰知他這些日子實在是困乏的很了,坐在浴桶裏就睡了過去,鬧得周婕又是心疼又是失望,好不容易把他弄到了床上,又吩咐丫鬟們明早切忌鬧出聲響,讓大爺好生歇息一日才好。


    可惜賈瑚到底是沒睡成。


    第二日一早,掌事太監夏秉忠便親來宣旨,一是將水清親題的敕造毅勇侯府匾額賜下,二是將蘭台寺大夫,巡鹽禦史林海長女賜婚於一等子閔諺。


    先時聽著夏秉忠一本正經的代上皇及今上賜匾,老太太史氏心裏就是一沉,一張保養的“極有福氣”的麵皮抖了抖,到底畏懼天家威嚴不敢多說什麽,隻是心裏忍不住將大房的不孝兒孫罵了個狗血淋頭。


    以往榮國府不曾改換門庭,就是祖宗傳下的基業,她就是府裏的老祖宗,如今一換匾額,這府裏就成了瑚哥兒的侯府……她倒還是祖宗,卻終究不如前頭名正言順,更有老二一家子,徹徹底底成了尷尬人。


    做叔叔的住在侄兒家裏,說出去也不占理。


    難道這便是聖人要給瑚哥兒撐腰的意思?


    史老太太正垂著眼轉動心思,不防聖人的下一道旨意便是為她的外孫女賜婚。


    能得聖人旨意賜婚,這是多麽大的榮耀?史老太太卻隻覺猶如一道驚雷在耳邊炸開,直驚得她頭暈目眩。


    她苦心籌謀了十餘年的好親事!親外孫女配親孫,林家的勢配賈家的貴,聖人一句話,就盡皆付諸流水。


    自己為什麽威逼著林姑爺把玉兒姐弟送來?又為什麽強壓著王氏?


    原想著,就算玉兒守著規矩不常跟寶玉親近,自己舍下臉麵求取,林姑爺未必舍得這門親,可現在,說什麽都是遲了。


    明白自己千方百計要留給寶玉的好嶽家是保不住了,史老太太隻覺得兩側穴位突突的跳,怎麽也想不出該如何為乖孫寶玉再鋪就坦途,一口氣悶在胸口上不去下不來,渾渾噩噩的叩謝聖恩後本想強撐著起身,誰想將將抬頭,驀的眼前一黑,就那麽攤在了地上。


    彼時闔府女眷都在老太太身後雁翅狀跪著,離老太太最近的邢王二夫人一個歡天喜地一個麵色發青,都隻顧著自個兒的心思,哪兒還想得起去扶素來不睦的婆婆,直等到史氏摔了個結實的,邢氏才咋咋呼呼的叫人,又裝腔作勢的抹眼淚。


    王氏正憤恨大房小兒的好運道,不免比邢氏慢了一步,一眼瞧見林家的狐媚病秧子也趕到了老太太史氏身邊,索性退後一步,就垂著手在旁邊冷眼旁觀。


    在王氏想來,那個什麽一等子閔諺全家死了個幹淨,孤零零一個半大小子,又是那等蠻荒之地出來的,說不得粗魯又沒見識,絕不是什麽好貨色,空有個爵位又如何?不然那許多好閨閣兒女不許配,怎地就挑了個短命刻薄的喪母長女?


    小地方來的粗人配林家這麽個妖妖嬈嬈的玩意兒,倒是般配的很。隻可惜了她的寶玉,竟因為這麽個東西被老太太壓著一直不曾定下婚事,她倒要瞧瞧,這會子老太太還有甚話說。


    王氏陰陰的掃了麵含憂色的林黛玉一眼,有意趁著這會子老太太看顧不到找些不痛快,心裏到底還是更擔憂府上改名一事,生生頓住腳,一個眼神瞥向金釧兒,看的金釧兒一個激靈,悄沒聲的溜出了院子。


    賈政倒有心說些什麽,賈赦哪裏肯給他機會?


    兄弟情深的抓著賈政不鬆手,賈赦休養了些日子的好身板就用在了今天,扯著賈政跟自己一起在老太太身邊當孝子,把庶務都扔給了“不爭氣的畜生”。


    兩個“不爭氣的畜生”賈瑚、賈璉也不客氣,先讓人把接旨後就有些呆怔的賈寶玉送回他自己房裏,再拿賈瑚的帖子給老太太延請禦醫,麵子上的事兒忙完了,便領著人更換牌匾,並登記更換府內違製之物。


    畢竟這府裏,如今可是叫做毅勇侯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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