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瑚大奶奶周婕、璉二奶奶柳霞妯娌正隨著婆母大太太邢氏在史老太太跟前略盡孝道,倒叫這婆子唬了一跳。


    周婕嫁進來一年有餘,早就對府裏各項不合規矩之處見怪不怪,柳霞卻是新媳婦,很是納罕這婆子一個字兒沒提就開始嚎喪,這般沒規沒距怎地卻不見人出來管教一二。不過柳霞出嫁前也是受過生母柳大太太教導的,隻看手帕交兼大嫂子周婕的行事,因此這會子也不多嘴,隻管穩當坐著。


    兩個孫子媳婦低眉順眼、默不作聲,邢氏這繼室夫人連小姑賈敏的麵兒都未見過,也是漠不關心,整個上房隻有史老太太一人驚得魂飛魄散,捏著大丫頭鴛鴦的手都有哆嗦,幾次張口都沒能發出音兒來。


    鴛鴦等有些個體麵的丫頭倒是有心替老太太喝問一番,奈何此事關係著姑奶奶賈敏,幾人選進老太太院子裏伺候前就曉得姑奶奶賈敏乃是老太太的心頭肉,一絲兒差錯都不能有的,一時之間難免瞻前顧後,深怕吃了掛落,竟都啞了。


    還是錢婆子自己嚎了幾聲及時住了口,抖著身子說清楚了事情原委。


    竟是賈敏前年千辛萬苦生下的幼子高燒不退,賈敏自個兒衣不解帶的照顧兒子,如今也病倒了,母子兩個危在旦夕,江南一帶的聖手請遍了也不見起色,姑老爺林海心急如焚,聽人說有一姓張名友士的大夫學識淵博、醫理極深,能斷人生死,便要親自求請,誰知這張大夫已經到了京城。


    林家在京中無人,張大夫也絕非下仆所能請動,林海隻能寄希望於妻子母家榮國府中人代為出麵。


    賈敏與林海成婚多年無所出,三十歲上才先後得了一女一子,因為幼子格外體弱多病,至今連個正經名字都不敢取,史老太太那般好麵子愛聽奉承的人都不許人隨意提起賈敏的兒子,就是怕折了這個命根子的福壽。


    千般小心萬般謹慎,還是躲不過這一遭。


    史老太太隻覺五內俱焚,不過是強撐著一口氣才不曾暈倒,也不用旁人說話,直接一疊聲就讓人喚兩位老爺過來,要他們拿著國公府的名帖速請了張大夫去揚州林家看診。


    賈赦賈政要過來,周婕並柳霞自然是要回避的,連忙告退,原本有意留下做出副侍奉婆母模樣的大太太邢氏也被心煩意亂的史老太太開口屏退了。


    賈赦賈政這會子倒都在府中並未外出,聽說老太太有要事相商,一個離了丫頭、一個別過清客,都急忙趕了過來。


    二人到時,史老太太已經把整樁事兒的前因後果又問了一遍,心中也拿定了主意,三言兩語與賈赦、賈政分說明白,就命賈政去打聽張大夫的居所。


    史老太太育有二子一女,除長子賈赦生下來就被抱到先老國公夫人身邊以外,賈政、賈敏都是史老太太親自教養的,兄妹之間情誼甚篤。


    聽聞幺妹賈敏及年幼的外甥有難,賈政亦覺心酸,忙應了史老太太的吩咐,又自請另外再求訪民間聖手,勢要為妹妹外甥覓得名醫。


    賈赦麵兒上雖也是一副焦急憂慮的模樣,卻並未真正把此事放在心上,蓋因他與賈敏之間感情淡薄,才貌雙全的妹妹賈敏隻敬重好學上進的賈政,卻對他這個長兄頗為鄙夷之故。


    再者一母同胞的兄妹,史老太太那樣偏疼次子幼女,每每被無視責罵的賈赦心底確實很難對受盡寵愛的弟妹有多少善意。


    賈敏母子眼瞅著福壽難繼,賈赦也不過是聽過即忘,依舊縮在花園子裏鑒賞古玩、鑒賞丫頭,消息傳到史老太太耳中,母子之間難免又起風波。


    到了晚間賈瑚賈璉先後歸家之時,便各自從妻子那裏聽說了此事。


    賈璉還好些,他記事時賈敏早已出嫁,對這個麵兒都沒見過的姑姑隻有一聲子息單薄、紅顏薄命的歎息,賈瑚卻是叫這則消息勾起了諸多回憶。


    前世裏似是也有這麽一回,老太太急的病了半個多月,可榮國府已然沒落,那張友士百般推脫,隻不肯南下看診,仿佛是為了在哪個王府坐診的緣故。林家那位表弟苦熬了四個月,一日夜裏就那麽沒了,姑媽賈敏經受不住,不出半載也一道兒去了。


    再之後,就是老太太三封家書催林家表妹進京,苦心謀劃賈林聯姻,等到林家姑父亡故,又順手謀劃了林家財產,最後更舍了林家表妹,反為寶玉聘了薛家女。


    他自己,也趁著護送林家表妹返鄉的契機攢了筆私房銀子,實則亦是幫凶。


    回頭想想,自己這個做侄兒、做表兄的,實是對林家不起。林家絕了戶,賈家也是抄家流放收場,真真是報應不爽。


    往事紛雜,賈瑚一時唏噓不已,因著有心彌補自己前生的過錯,飯也顧不得吃就提筆修書一封,命人送到了周尚書府上。


    周大老爺周澤,日前已榮升正一品禮部尚書,真正位極人臣。


    雖然賈瑚不願以勢壓人,可張友士其人醫術雖佳、卻無醫德,向來隻為達官顯貴折腰,除了權勢以外,任你如何誠心都是求不來這位張神醫的。


    思及此處,賈瑚不由又想起了東邊兒寧府那位即將過門的小蓉大奶奶秦氏。


    張友士那般勢利的人,當日為秦氏看診卻是爽快的很,真真是召之即來。賈瑚是不信寧府那位珍大哥哥能有這份臉麵的,隻恨自己當年渾渾噩噩,這麽大的不妥之處都視而不見。


    不提賈瑚這一夜如何慨歎,第二日一早,二老爺賈政就備著重禮尋到了張友士府上,講明原委,求張友士南下一趟。


    在史老太太並賈政自己看來,這一趟是必成的,便是一次不成,兩次、三次,定能請動,不防張友士麵上雖然極和善,話兒卻說的死,竟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在年前離京的。


    賈政自覺大大丟了臉麵,回府後也是灰心喪氣的去給史老太太報信,史老太太一急,登時就眼前一黑暈了過去,驚得原本跪在地上的賈政也險些背過氣去。


    若不是五日後張友士的小廝主動登門投了帖子,替他家老爺嚴明月中即可隨林家下人啟程,史老太太幾乎要急的抹了脖子。


    賈瑚聞言不由一陣納罕,大舅舅周澤明明已經回信說此事八/九不成,勸他們早些另請名醫,這會子又是哪個如此有臉麵,幫他們請了張友士過來?


    可等了好些日子,直等到張友士動身南下,賈璉也下了場參加秋闈,賈瑚也沒等到攜恩求報之人,隻好將滿腹疑竇暫時擱置一旁。


    結果真真是福無雙至,榮國府三日之內一喜事一哀事接踵而至,府內主子們還好些,下人們一時喜氣盈腮,一時又要哀痛不已,時笑時哭,還要擔憂在該笑得地方哭了、該哭的時候笑了引來重罰,真真是苦不堪言,直覺得那一張麵皮兒都不是自個兒的了。


    喜事是賈璉順利得中,為第五十八名舉子;哀事則是揚州傳來訊息,姑太太賈敏到底沒能熬住,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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