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金口玉牙答應下來的事,沒有反悔的道理。何況人茜雪國傳承了兩百多年了都是女王登基,憑什麽因為人家生了個還算出挑活絡的兒子,你們就以為他們要改老祖宗的傳統呢?之前的那些女王不也生了不少兒子?最後還是女人當家。


    就是皇帝自己,也覺得女子易心軟優柔,當政實在不是個什麽好舉措。不過這些年來茜雪國一直牙尖嘴利,磨刀霍霍的,更讓人覺得他們人少地薄,跟沒了爪子的狼犬似的,一個勁地嚎叫,生怕別人看出他們的軟弱。


    但答應了的和親,總是要應允的。


    皇帝跟幾個兒子在上書房喝茶。


    “你們說說吧。”皇帝喝了口茶,倒是沒多說什麽。


    雖是嫡子為尊,不過尚未立太子,自然是韓王先開口:“兒臣以為,王世女既然能把她來勢洶洶的王兄給打壓下去,不動聲色地來我朝和親,想來也是個厲害角色,和親人選,需得慎重。”


    韓王素來是這個性子,他在皇子中年歲最長,平時也是廣交群賢的主兒,隻是為人卻恪守中庸之道,遇到什麽事兒,就跟現在似的,說些誰都知道的廢話,倒也不得罪人。皇帝早知道長子的行事作風,倒也沒說什麽。倒是緊跟在他身後也想含混過去的趙王有些泄氣話被人搶了,隨口道:“該找個尚未有官職的閑人去才是。”


    皇帝點頭,要漢人棟梁去邊陲小國和親,的確貽笑大方。


    “兒臣以為,茜雪國雖是女王當權,但宰相等重臣卻皆是男子,可見臣民心裏也是接受男子當政的,畢竟,不管是見識還是性子,就算隻比力氣,總是男人更適合待在高位的。這倒是個機會。”水浮倒有別的見解。


    的確是個機會,女王不會,也不能阻止王夫幹政,就如同秦王所說,有些事情,也的確男人比女人更心狠更果決,不過倒也有個問題,女人倒是大多天生向著娘家的,男子卻反而多有心思詭譎者,年前處置的席家就是最好的例子。


    魏王尚未開口,齊王便搶先道:“三哥深謀遠慮,隻是一點,那茜雪國的王世女,咱們雖沒見著,但是如今照這個情形看,也是不咱們尋常能見到的那些宜室宜家,說話都不敢大聲的姐姐妹妹,唐朝不還出了個武周。咱們既然想著要去拿捏她,那自然得叫個謀略膽識都不低的,這樣的人才隻怕更願意報效家國?何況,若真有人一心為國,自願前往,他若是輕視了王世女,了無功績,對我朝倒也是損失,若是他足智多謀,真把持了茜雪朝政,”齊王壓低了聲音,“咱們又如何保證,他的心是向著漢人的”


    “他父母兄弟皆在我朝。”水浮雖是欲同他爭辯,卻也放低了聲音,多少叛徒不獨父母,連妻兒都在,照樣昧了良心。何況去和親的男子,妻子兒女卻都是茜雪國人?若真的有一朝大權在握,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誰會願意聽命於人?


    皇帝也不說話,隻在一邊聽著,隻要不動刀動槍,使些下三濫的招數,他並不介意幾個兒子明著爭出個高下來。隻是瞄了眼在一邊笑微微地聽著的韓王,他心裏卻對這個長子有些失望。韓王如同當年的忠順王一般,在籠絡人心方麵是一個好手,每逢皇帝甚至皇後大壽,他送的禮物雖然不是罪出彩的,但絕對是最合壽星心意的。隻是他卻又不想想,光是討得皇帝喜歡又有什麽用?皇帝會放心把江山交給一個對政事幾乎不發表任何自己意見的人?


    老三倒是不錯,看起來是肯幹事的,為人也勤勉,雖說看著有點像容不得自己兄弟的,但兒子的前程和整個江山社稷的命運,皇帝雖然心疼,但要他選,趁著頭腦子還清醒,肯定是後者。


    隻是不知老五是何時忽然冒出來的。


    齊王起初與韓王的做派並無什差異,也是求賢若渴,什麽才子能人,他都親自結交,隻是政事上倒也低調。皇帝自己也是這麽上位的,如何不明白他們的心思?可是他又不是太上皇那個疑神疑鬼的,他倒是巴不得自己的兒子更長進些,隻要手段幹淨。像是今年開始,老五倒像是開了竅似的,知道他真正欣賞什麽樣的兒子,在政事上也頗有一番自己的見解,讓皇帝也頗是欣慰。


    無論如何,皇後給他生了兩個好兒子。


    不,其實是三個。


    他不是傻子,何況林沫的動向他從來也是密切關注的。老三不獨是容不下兄弟,他是連林沫也有些容不得的。不過林沫也不是個任人宰割的,準確的說,水浮的刀還沒抽出來呢,他自己就撤走了。


    說實話,作為父親,他是既心酸又難過。也不知道老七的腦子是怎麽想的,就算一個臣子再出色,能搶他三哥的風頭?出了那麽個濫招數,不過,按老三的性子,早晚也是要和林沫鬧起來的,那時候,若是他死了,林沫不知還有沒有還手之力。橫豎看現在,他是靠了老五。隻是這兄弟兩個倒也不怕老三看了生氣,明目張膽地就勾搭到了一塊兒。


    連曾經對水浮言聽計從的北靜王都開始頻頻地跟著林沫進出水瀛的府邸,這兩人倒也是真不忌諱。


    不過在容人方麵,水瀛倒是比水浮有肚量的多。不管是真和氣還是假善意,橫豎,大概他以為一個姓林的,又有龍陽之好,也實在威脅不得他。


    可惜老五雖然心胸寬廣,但在處理政事的時候,過分優柔寡斷了。


    每到這個時候,他救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不屬於他的末子,感歎一聲林清一個行醫賣藥的竟然這麽會教孩子。把個原來病怏怏的不知道能活到幾歲的棄子,此時竟長成了個讓人覺得後悔,心生“如果”之意的年輕人了。他甚至看著在場的六個兒子想,若是林沫坐他們中間,以他的能力魄力,足以監國了。


    下一個出聲的,竟然是從來唯唯諾諾,一聲不吭的老六。


    “五哥的‘若是’僅僅還是假設。”水淯雖然張了口,但一張臉卻漲紅了,“因為這些如果就畏手畏腳,竟不像是五哥了。”


    是了,水淯背後除了宋家,如今還多了個水汲。


    不過這孩子,跟誰混著不好,竟招來了那個沒腦子的。


    水浮竟是讚同水瀛:“兒臣方才莽撞,五弟說得很有道理。咱們既不能委屈了朝廷棟梁,叫世家寒心,茜雪雖是鄰國,咱們也不宜太過大方,活生生地割肉喂之。”


    “本朝自太祖皇帝起就廣納賢才。千金易得,良將難求。的確不該。”水瀛附和。


    水淯卻大著膽子問道:“難道就能派個歪瓜裂棗的去?這不是損咱們天朝上國的名聲?”


    他今日的表現大膽得都不像是往常那個怯懦的楚王了,不說他們兄弟幾個,就是皇帝都忍不住要生出一種刮目相看的心思來。


    隻是水瀛倒更像是有備而來:“往常派宗室貴女出外和親,也隻是挑性子和順、品貌出眾的,從未說一定要是飽讀詩書、雄才大略的。”


    皇帝訝異地看了他一眼:“喲,老五,看來你都有主意了啊?”


    要是擱平時,齊王早被這話嚇得心驚膽戰了。自古以來,少有帝王會欣喜自己的兒子過分掌事的,一個個地防人奪權,最該防的自然是自己的兒子們,畢竟,那些人年輕,精力充沛,而且名正言順。就是現在,水瀛也有些擔心,想著要不要把林沫賣出去。


    不過,他倒是敢信水溶這狐狸對人心的揣摩。北靜王這麽多年了,雖然從牆頭草改邪歸正,但猜度聖意的習慣還是沒改,隻是他又有些懷疑,水溶是真的知道父皇不會生氣,還是純粹就是林沫說什麽都是對的?


    但是水溶也確實沒說錯。派什麽樣的子弟去和親,讓各家愁白了頭發,生怕自家男丁被皇帝看上,去了千裏之外。但這種滅頂的大事在皇帝看來,也就是個小事。這些小事如果兒子給出個條理清晰的思路出來,他非但不介意,反而有些高興。


    何況水瀛說的也沒錯。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草包嘛,誰家沒有幾個?倒真可以跟選和親的公主一個標準,俊秀,聽話,溫柔。


    皇帝原來也沒太在意這樣的事情,聽了這話就一拍板,行吧,就這樣。


    那風聲傳到榮國府,官場上的同僚幾聲“恭喜”,賈赦倒是無可無不可的,叫賈母聽到,簡直是要嚇暈過去,王夫人直接一句話不說,兩眼一翻,暈厥了過去。


    “怎麽會這樣。”她醒過來,拉著鴛鴦的手哭道,“娘娘用自己的命給咱們家求來的,難道竟是這個?天高路遠的,要真是咱們寶玉,此生還能再見嗎?老爺回來了,我可怎麽跟他交代啊!”


    鴛鴦忙得團團轉,打發小丫頭們依著太醫的囑咐去熬藥,又勸王夫人:“二太太放寬了心,我聽說,是要找有功名的公子哥兒才行呢,好歹有舅老爺在,總有辦法的。”


    他們是一團亂,卻也有人,在心裏冷笑不止。


    探春難得的沒有去安慰嫡母同老太太,坐在藕香榭裏陪惜春下棋。入畫奇道:“家裏一團糟呢,太太又病著,聽說巧姐兒身子不爽,璉二奶奶辭了理家的活計,現如今就大奶奶一個人忙著,三姑娘不去搭把手?”


    侍書道:“橫豎是吃力不討好的,姑娘倒不如輕鬆輕鬆呢。”


    入畫嚇得看了看,才道:“我們這兒的小丫頭片子雖說不是二姑娘那屋裏頭的,但你也忒大膽了些。”


    探春卻也沒說侍書亂說胡話,不動聲色地落了一子。她棋藝並不如惜春精湛,幾番計較下來,早已被圍得水泄不通,隻是難得有個機會,也要吃惜春幾子,便就是輸了也還甘心。


    她從來是個敢說敢做敢拿主意的人,三個孫女兒之中,賈母也是更喜愛她,同幾個老夫人會麵,除了湘雲寶釵,最常出去見客的就是她了,先前理家,她也比李紈更出挑一些。不少人說她不比二奶奶差。


    隻是結果呢?


    原來,祖母、嫡母,竟存了那樣的心思!


    是她要遠離爹娘,全家人就高高興興的?換了二哥哥,就如喪考妣?探春是喜歡她二哥哥的,溫柔體貼又和藹可親的哥哥,有些小才氣,她要起詩社,寶玉也是頭一個讚同,簡直被她奉為知己。再加上自己的親弟弟賈環實在是不成器,雖說往常她隻與寶玉親近,是存了討好王夫人的意思,但心裏未嚐不覺得,也隻有寶玉夠資格做她的兄弟。


    隻是不嫉妒寶玉,卻不代表,她能高高興興地接受賈母同王夫人的偏心。


    實在是一心想著要靠女兒的婚事為家裏謀出路,像什麽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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