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有幾斤幾兩,賈母等看不清楚,賈政如何會不知?隻是衛言恩送衛若蘭去試試身手的時候,也告知賈政,皇上這次放了話下來,倒不是一定要考察孩子們的文章,天南地北的人文見識、年輕人處理事務的思路法子,都是要看看的。寶玉這孩子念書不用功,但是一些雜七雜八的書看的不少,送到衛家去與衛若蘭一道叫師傅教著,聽說也是亮點頗多。


    衛家的師傅是嚴師,寶玉上了幾天,有些吃不消,賈母也很是心疼,便同賈政說道:“不是說那個先生也摸不準皇上到底考什麽?既然不考書裏的,叫孩子在家裏念書也是一樣的。”


    不論在什麽時候,總有考生以“又不考書上的”給自己安慰,又覺得先生無用。隻是不想想,衛家是什麽人家?那是駙馬家,臨時為衛家子弟此番試手請的先生,必有明樂長公主的麵子,豈會是一般人?賈政總說賈母溺愛寶玉是害了他,倒也沒說錯。衛家的先生縱然猜不到皇帝到底會出什麽題,人家至少也能提供一些思路。寶玉自己看書,又是看的雜書,能看出什麽結果來?


    元春果然在老聖人那兒有幾分麵子,皇帝請安的時候,老聖人提起來:“如今你的賢德妃在朕這兒服侍著,倒叫朕想起賈代善來了,當年朕在淮南禦駕親征,賈代善鞍前馬後的,還替朕擋過一刀。可惜走得早了些、他們那班子隨朕南征北戰的,如今也沒剩幾個了。人都說一代好漢二代孬,但是看賈代善,不輸他老子啊。賢德妃說她有個弟弟,長得就跟賈代善一個樣,朕倒想看一看。”


    太上皇的意思很明顯,“一代好漢二代孬”這話實在是不好聽,但皇帝向來不是個為這種話生氣的人,既然父皇說想看一看賈寶玉,那就看看吧,皇上還大方得很,知道寧府辦喪事,但是榮府,倒不如過來兩個。


    如今是用人之際。皇帝又是以喜歡用年輕人出了名的,這不能不說是一次機會。


    讓多少世家躍躍欲試。


    說是讓那些白身來試試身手,倒也有些已經有了功名的奉命來露露臉,大家也心知肚明,這些人也是各部舉薦,不是要升官,就是要走大運了。


    比如說容嘉。


    容明謙辭官沒辭得掉,大夥兒心知肚明,這位正值壯年的巡撫這幾年幹得實在是出色,出色得其他人都顯得平庸甚至不妥當了。尤其是林沫整出來的清算賬務這一出,能全身而退的實在沒幾個。縱然後頭林沫鬆了口,說是把錢補上就行。但那麽多漏洞,要補上談何容易?就算傾家蕩產填上了,皇上那兒的麵子可就沒了。


    容明謙確實個特例。坐得端行得正,想找茬也沒法子。


    任命還沒下來,但是這麽一看,不會比巡撫低。


    到了比試那一日,難得的天氣還不錯,林沫終於棄了他的拐杖,搖搖晃晃地去宮裏聽旨。水溶早早地告了假不來,他家裏王妃就是這幾日臨盆了,這個孩子他也很是期待,去戶部當差那是沒辦法,人人都忙得腳朝天他也不好意思不到,可是這麽個選人的時候,他就幹脆不來了。京裏那些子弟有幾斤幾兩,他根本不用看就知道。


    林沫慢騰騰地往戶部那班子地方去,曹尚書笑嘻嘻地籠著手等他,他規規矩矩地行了禮。就被曹尚書拉到了一邊:“小林大人呐,來來,這是吏部的於尚書,工部的馬尚書。。。。。。”


    這些人林沫說不上多熟悉,也都認識,他這麽些年在京裏也不是不交際的。隻是上司這麽著介紹了,他也隻能一一見禮,卻不知曹尚書是個什麽意思。


    那日他也沒跟曹尚書說什麽呀,忽然這麽親密,為的是什麽?


    他們這些人來得晚,那邊的弓馬考校已經結束了。林沫想起容嘉早就對這一項躍躍欲試了,不覺會心一笑,果不其然,兵部的張尚書回來的時候,笑嘻嘻地對容明謙道:“小容大人還真是深藏不露,五箭都是正中靶心,行兵論述也是做得好。”武試本來就不是什麽硬性要求,多少人平日裏在大街上騎個馬還要一堆下人扶著怕小祖宗摔下來的,這麽著一看,唯一的亮點竟然是正兒八經的進士出身的容嘉了,他還算中規中矩,也沒想出風頭,隻是對手實在是不行。


    “哪裏哪裏,他隻是會紙上談兵罷了。”容明謙少不得要謙虛一番。隻是他是定了的朝廷大員,容嘉的文武雙全也不是吹出來的,眾人哪裏肯放過這麽個奉承的機會。容明謙雖然嘴上不肯說容嘉一點好話,心裏倒是有幾分得意。轉頭瞧見林沫站在人群後,負著手笑盈盈地盯著他看,不覺紅了老臉。


    而那廂,出了馬場的容嘉卻覺得有什麽不對,回過頭,竟發現賈寶玉那個呆子皺著眉頭在看他。


    莫名其妙的,他又沒惹他。容嘉甩甩手,有些無奈。


    寶玉自然不是無緣無故地生氣。倒不是為這次容嘉出風頭——他並不在乎這次成績,他看容嘉,本就因為黛玉的婚事十分不爽,而容嘉方才下馬時,頗是小心地查看了一□上的掛飾,倒沒注意自己腰上掛著的玉佩,而是把一個露出來的香囊小心地塞了回去。


    寶玉離得近,那香囊他掃了一眼,登時就癡了。


    曾幾何時,他身上也掛著那樣的香囊,林妹妹針腳細致,描邊又清秀,她做的香囊,從來都精致得叫人舍不得放手。


    此刻看容嘉,簡直是新仇舊恨意難平。


    可是他到底是榮國府的公子哥兒,知道大庭廣眾的,不能有無禮的舉動。賈蘭站在他身邊,有些懊惱自己剛剛的一箭脫了靶。寶玉心不在焉地勸道:“你才多大,弓拿不穩也是正常,再過幾年就好了。”


    賈蘭仍是不平,多看了幾眼容嘉。


    接下來是文試,所謂的文試,確實不考校文章。賈政等送了寶玉賈蘭去比試,此時聽得消息傳出來,也鬆了一口氣。


    他戶部的同僚告訴他:“各部長官都問幾個問題,能答好的就好了。”


    這時候,皇帝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他就是要能幹事的!各部長官,當著皇帝的麵,自然也不能徇私。何況,如今他們也確實缺人手,要幾個沒用的人回去,簡直是丟臉、是以,各人問的都是中規中矩的,倒讓人措手不及起來。


    皇帝同太上皇在上頭冷眼看著,連素來看重老臣的太上皇都冷哼了一聲。


    出色者實在寥寥無幾。


    到了戶部,曹尚書卻道:“臣一時半會兒也沒個準備,倒是林侍郎事務繁忙,本就有心提兩個人給他。臣請林侍郎代臣提問。”


    皇帝欣然應允。


    林沫沉吟半刻,問:“河北一年收幾次麥子?”


    這個問題一出,饒是嚴肅如宜德大殿,都響起了竊竊私語聲,幾個尚書麵麵相覷,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就是推他出來的曹尚書,此刻都有些不解。連他的表弟、準妹夫容嘉,都傻了眼不知道說什麽好。


    疑惑是疑惑,題還是要答的,一時之間,說什麽的都有。


    林沫歎了口氣,搖搖頭。


    此刻,卻忽然有人道:“回林大人話,河北那兒是兩年三熟,沒有春麥,秋種小麥,來年六月收割,接著是玉米,十月收,再接著種棉花。”


    林沫眼神一亮。四處搜尋,卻見答題那人自己站了出來給他行了禮,他便笑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回林大人的話,下官陳也俊。”


    這陳也俊,寶玉倒也認識,可卿殯天的時候他還來祭過,往常同衛若蘭馮紫英兩個玩得最好,卻早早地考了功名,如今在步兵統領衙門當值,也不清閑,與他們就不再常聚了,這次竟也來了,一個武職,方才沒怎麽出彩,這次卻是開口說了話,且算得上一鳴驚人。


    隻是這風頭卻是答了個莫名其妙的問題來的,不少人都有些不明白。


    林沫接著問:“請問陳大人,各地稅率,你可知一二?”


    陳也俊也不驚慌,竟是從鹽稅糧稅起,一一背了出來。


    這都不是什麽秘密,大街上隨便抓個人,也能給你說個一二,隻是這些公子哥兒,平日裏有幾個關心這些?陳也俊這回倒是出其不意了。


    林沫見好歹有人答上自己的話,笑嘻嘻地退了回來:“陛下,臣問好了。”


    “這麽說,林愛卿屬意他了?”皇帝扭頭,身後的一個太監替他記了下來。皇帝倒是又多問了幾句:“你好好的,問他們收成做什麽?”


    林沫道:“陛下,戶部管得便是戶籍與稅收,臣不問這個,問什麽呢?”


    他這話說的,倒沒什麽錯處。


    幾番輪下來,寶玉雖沒出彩的地方,倒也不算難看,尤其是作詩那項,還得了太上皇的賞,也算是爭光。


    容嘉卻更是厲害,他做的詩,到不僅僅是“工整”二字了,瞧得出來,同身邊這些公子哥兒有不同,至少,脫了女氣。像是在外頭曆練過的人寫得出來的。同他一樣的便是陳也俊。這位像是厚積薄發似的,自得了林沫的青眼,便一往無前。


    太上皇看著這兩位的詩作,也歎了一聲:“小容比前幾年考學的時候還精進些。”容嘉那年一團孩氣,圓潤可愛,太上皇雖然記恨著他與羅道偉打官司的事兒,倒也記者他。


    容嘉忙跪謝上皇謬讚。


    皇帝卻笑道:“容愛卿生了個好兒子,朕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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