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北京城裏,刺殺朝廷命官,饒是林沫最近狠狠地得罪了些人,也不至於有人囂張到了這個地步的。若無忠仆舍身相救,若非忠武將軍正好在他車上與他同行,若不是北靜王替他擋了一道毒箭


    皇帝盛怒,責令刑部嚴查。


    刑部鄭尚書請求寬限幾日,今日實在沒有人手,連刑捕司的七品小捕快都派了出去,不然何至於要忠武將軍親自押人來京裏。


    水溶是第二次來這院子養病了,上一次在這裏的時候,他與林沫都還沒有成親,他心心念念的人還是水浮,那一次他受的傷比這次嚴重多了,躺在床上十幾天都不能動彈,隻有林沫同他最親近的幾個丫鬟能進來,多少人議論紛紛說侯爺房裏養了個姨娘,他那時候氣的牙癢,如今卻隻覺得難得。


    白時越陪他下了兩局棋就扔了棋子去找林溪了,這時節漠河正是冰凍的時候,為了防止手底下士兵們凍傷,去討幾貼藥方子挺有必要。而且他同水溶,實在沒什麽能說的。


    過了好一會兒,才看到幾個丫鬟捧著晚膳進來,林沫低著頭跟在後頭,正跟一個俏生生的丫鬟交代事情。那丫鬟他也認得,是起初林沫身邊頭一號人物聞歌的妹妹,長得很是水靈,林沫一邊說著還一邊把手搭她肩膀上,借著力要跳進來。水溶忙要上去攙他,林沫擺擺手:“你胳膊不傷著呢嗎?”就著雲初的肩膀進來找了凳子坐下了。


    雲初道:“這麽說,申爺還是雲夕姐姐帶?”


    “便是我也不能明著搶人家的孩子嘛,當然是給雲夕帶,我以後收修朗做學生,能怎麽養就怎麽養,我兒子有什麽,絕不缺他那一份。”林沫交代下去,“雲夕就先當修朗的奶娘吧,她日後要改嫁要怎麽的,隻要說一聲,沒有我不應的。”


    雲初笑道:“我先替雲夕姐姐謝過大爺。大爺,我伺候您用膳?”


    “那邊是北靜王,你伺候好他了就發達了。”


    雲初笑了笑:“那我就算想要發達,也得圖個說法,北靜王是客人,奴婢伺候他還不是為了討好您?”說罷便先拿銀筷試了菜,又每道先嚐了些,才給林沫與水溶布菜。


    水溶道:“你這丫頭,倒真是奇怪。”


    雲初嘻嘻地笑了一會兒,然後便站在後邊服侍了。


    “你先下去吧,我有話跟北靜王說。聆歌妙荷,你們倆去外頭睡吧,有什麽人要進來說一聲,我這兒沒空。”林沫本來也沒什麽心思吃飯,盛了一碗黨參烏雞湯泡著飯吃了兩口就放到了一邊。


    水溶倒是對蒜蓉蒸黃魚挺有興趣的,多吃了兩口,側過頭等林沫說話。


    他今兒個心情不好。水溶看得出來。


    林沫喝了口茶漱口,然後才慢吞吞地道:“剛剛湘茹打發人來探我,我問過了,他是自己騎馬回去的,你們家的馬車根本沒借他。”說完一揮手,組織水溶想說的話,“出事的地方,離你的府邸隻有不到兩裏,你那兒我時常去的,都是些貴人們住的地方,是沒幾個人敢在那兒擺攤開店的,隻是看家護院的可也不少?往常你就是來我家,影衛都不離身的,何況這幾天事兒這麽多,仇人跟不要錢似的要殺我們?”


    水溶冷笑了一聲:“你難道是懷疑上我了?”他歡喜林沫,故而一向好聲好氣地待他,隻是如今林沫死了個小廝,就疑上他了?他們這麽些年,不說同生共死,好歹也在同一條船上過了這麽久,他替林沫擋的毒箭傷口還沒複原呢,現在隻覺得頭暈眼花,林沫這人,也忒沒良心了些。


    “既然你疑上小王了,那本王也沒什麽好說的了,告辭!”


    每當水溶生起氣,他就會“本王”“小王”的,把自己與林沫拉開一個檔次,好像這樣就能高他一等似的。


    林沫伸手拉住了他。


    十指相貼,明明兩個人的指尖都是冰涼的,貼在一起卻像是剛從火爐裏撈出來似的,滾燙得連耳朵根都傳染上了緋紅。


    林沫稍稍用力,把那隻手拽了回來,水溶沒力氣阻攔——或者說,他根本就沒想攔,就這麽跌進了林沫懷裏。


    “圍場的時候,我昏迷著,好像聽你說真心來著。是同我說的?對我真心?”他問道,“為什麽呢?”不等水溶答話,便自己點頭道,“也是,我也算救了你那麽多回,每一趟都差點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你要是再不對我有幾分真心,良心可就真被狼給吞了。”


    水溶本就是個風月場上的老手,起初是有些羞澀,然而見林沫問得認真,倒也起了調戲的心思,可惜一隻手被林沫死死地拽著,另一隻胳膊包的團子似的使不上勁兒,隻好笑著道:“是,我歡喜你,十一二分的真心。”


    “倒還真是”林沫笑著搖了搖頭,“沒皮沒臉啊。”


    “我便是沒皮沒臉怎麽了?”水溶笑著拿自己的鼻尖去蹭他的嘴唇,“你如果不歡喜我,也不會問我這話了吧?”


    豈料林沫不躲不閃,讓他蹭了個正著:“是,你同旁人有些不同。”


    水溶聽了,心裏真是百感交集,隻覺得又欣慰又高興,苦盡甘來同守得雲開見月明的心思充斥著腦門,隻覺得此刻便是死了也甘願了。卻又有了心思來動手動腳的,隻是他動了沒兩下,就覺得渾身發軟。


    林沫一隻手拽著他,另一隻手倒沒停歇,在他腰腹後背從脊梁骨一直摸到脖頸,也不知道是什麽手法,叫他一點力氣都使不上來。


    “我腿腳不好,你自己坐床上去?”他壓低了聲音在水溶耳邊道,語調帶笑,說不出的風流魅惑。


    水溶一邊惱自己的不爭氣,一邊不自覺地往床榻上躺了,倒是對林沫笑了笑:“既然靖遠侯腿腳不便,倒不如小王來伺候你?”


    “沒這個必要。”林沫的腿傷,雖然沒好全,但慢慢地走兩步並不妨事,他走到床邊去,忽然取出一本冊子來,同幾瓶藥水。


    “這是什麽?”


    “四叔給我的。”林沫給他看了看,“不是什麽好東西,一會兒我看完了得扔掉。”水溶心下放心了三分:“原來你不曉得?倒也沒什麽,我可以教你”


    林沫沒等他說完,直接動了手,依舊是那套說不清楚的指法,倒也沒什麽特別,隻是揀了他幾處又是摸又是掐的,不一會兒就解下他的腰帶外衫來,差點叫他把持不住。


    然而也止於此。


    林沫靠在床欄上,屋裏燈火搖曳。


    他直勾勾地盯著水溶看,目光如水,專注又沉靜。


    便是浮躁如水溶,都被他的眼神帶得平靜起來,屋外頭的翠竹影子投進了屋裏來,搖著軀幹,今兒個是滿月天。


    “我知道今天是誰幹的了。”林沫開口道。


    “離你家隻有兩裏地,刑捕司每天巡街是半個時辰一趟,我們這幾日回去的時辰通常沒什麽定數,可是隻要問一聲戶部的看守,倒也沒什麽不能知道規律的。可是問題是,誰問了看守這個,看守會一點戒心都沒有地告訴他們?不是外官,因為外官要集結這麽多高手不容易,他們訓練有素,一直到動手都沒讓我們發覺——就算我們倆都不濟事,車上還有我小舅舅在,他是個高手。這些人的水平不亞於你的影衛,甚至說,高於你的影衛。”


    水溶臉上的嬉笑媚色都收了起來,漸漸變成了嚴肅:“這世上有資格有影衛的人不多,北靜王府多年傳承,自有一套訓練的法子,可是無論如何都比不上皇家的專門訓練,皇上會給殿下們賞下影衛護身,我們都曉得,忠順王論理應當也有的,可是那日圍場,聽說沒見的,是他的嗎?”


    “不是。”林沫斬釘截鐵地道,“若他有這一批影衛,不放去殺三殿下,殺你我做什麽?”


    水溶到底與水浮有些情誼,聽了這話有些不高興,倒也知道他說的是實話,隻是既然不是忠順舊部——他臉色卻僵硬了起來。


    “你也猜到了,六部尚書,皆是相爺身份,除了咱們戶部,其他幾部,雖說有皇子坐鎮,倒都還是尚書大人做主的,三殿下封秦王,其意義自然不一樣,隻是這次,雖說三殿下占了大功,在外人看來,審案之時,風頭倒都在某身上。”林沫冷笑了一聲,“箭矢含毒,卻不是什麽見血封喉的劇毒,甚至能拖到我們平平安安地回來上藥,來人並不想要我的命,隻是想擺出一副有人要對戶部不利的樣子。三殿下倒不會多此一舉,可是有人與他交好——便是那沒有人手的七殿下了!”


    水溶嚇道:“這話可不能亂說。”


    “這話自然是不能亂說的,七殿下與三殿下交好,世人皆知,三殿下護七殿下,隻怕比一母同胞的五殿下還要多些。我若是說出去了,便是七殿下想一肩擔下,你的秦王殿下也逃不脫幹係。”林沫冷笑著靠在床欄上,偏過頭去,清俊的五官就著暖洋洋的燭火,竟帶了三分綺麗兩分豔色,“現在,你說,我要不要說出去,給申寶報仇?”


    水溶忙道:“還是莫說了罷,你這些年,惹下的禍事還不多?陛下護著你,終究護不周全,燕王行事素來乖張,說開了倒也罷了,你……你不是也希望浮之……的麽?”剩下的話,他看著林沫的神色,到底沒說得出口。


    林沫看起來失望至極。


    “北靜王。”他扶著床欄站了起來,“你我從此,橋歸橋,路歸路罷。”


    申寶於他,是主仆,卻更似兄弟。


    北靜王心裏,三殿下是窗外頭的白月光,縱然不愛了,也是想著、念著、敬著、護著的。而林沫心裏所想,終究沒有三殿下重要。


    他本來已經做好了被四叔責罵的準備,從四叔那兒拿了藥膏,還管白時越借了本春宮,打算研究研究同男人是怎麽一回事。水溶這人,若真是對他真心,那便用真心待他,倒也是值得的。可惜結果、、、、、、、


    自討沒趣又自作多情的事兒,幹了兩次了,事不過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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