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年關,各地皆有官員入京述職,亦有容明謙這樣任滿五年,親自進京的。吏部禮部兵部戶部都是忙得腳不沾地,水浮想起來要去探探林沫,已經過了挺長一段日子,於是去找水溶:“我去瞧瞧泰隱,你要不要我去帶什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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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溶抬起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林沫內傷調養得差不多了,現在也能下床人扶著走兩步了,去探他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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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浮啞然失笑:“我還當你許久沒能見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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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沒那麽麻煩,他這幾天在家裏閑得能發黴,天天可了勁地玩他弟弟妹妹,現在連他妹妹都嫌他煩不給他玩了,他那個熱鬧表弟,又因為如今同他妹妹訂了親,要避嫌,不能去他家裏,他正打算著在家裏開茶話會呢,可是年底誰不忙?也就幾個翰林有空去給他捧捧場,我估摸著你這趟去,咱們昨天死活沒算出來的那本帳就有著落了。”水溶正看賬本看得頭暈眼花,他底下坐了五六個人,指頭都在算盤珠上飛,劈裏啪啦的沒有片刻停歇,他揉了揉眼睛,道,“你若是去,把這本帶過去,他硬說這本前後矛盾,我怎麽算都算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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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浮接過賬本子,略翻了一翻,道:“他好好地躲著懶養著病,你要去擾他的清閑,當心他看你不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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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溶道:“你猜他是高興還是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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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浮懶得去猜,他隻是看水溶一臉得瑟的樣子有些好笑,卷起賬本來敲了敲他的頭:“我去了。”如今他算是看明白了,水溶壓根就沒想過跟林沫能有什麽,他不過是自己喜歡了,就高興了,這境界倒是讓水浮意外不已。不過倒也好,省的他提心吊膽的,為自己手下最得力的兩個盟友的關係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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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家從門房到管事都手腳麻利,說話也識趣,不該說的就是一問搖頭三不知,水浮再次感歎了下林沫的管教有方,連大廳都沒久坐,就被引進了林沫的臥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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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林沫婚前就睡的小院兒,離他的書房不遠,屋前屋後都種了竹子,寒風之中不見春夏的青翠欲滴,仍舊迎著風搖曳,踩著卵石鋪成的小道一路走進去,先是一股濃重的藥香撲鼻而來,幾個丫鬟正在做針線活,瞧見他來,都放下手裏的活計,低著頭行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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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沫果真是有些無聊了,正在屋裏自己研墨,桌上鋪了一張宣紙,繪著一株蘭花,還未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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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算題什麽?”水浮開口問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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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沫抬起頭來,他身邊的丫鬟舉著的茶盞也穩穩當當地放到了桌上,絲毫沒有受驚。水浮笑了一笑:“這丫頭定力好。”林沫道:“這丫頭就是膽子大。聆歌,三殿下誇你呢,還不謝謝人家。”聆歌俏生生地行了個禮:“多謝三殿下,殿下喝茶。”說罷奉了茶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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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浮喝了一口,仍舊問道:“打算題什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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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隨手畫畫,畫藝又不精,這畫算是廢的,題什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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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若淇奧二字?怕是要與你這院子重了名了。”水浮道。林沫隨手把畫紙卷到了一邊,笑道:“又不是畫的竹子,題淇奧做什麽?”水浮看著他,目光灼灼:“誰說就隻有竹子配得這二字?既然詩經寫了出來,意思引了出去,我說蘭花梅花都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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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沫沉吟片刻,苦笑一聲:“三殿下多慮,某是個膽小怕事的人,是什麽人,做什麽事,當什麽賞,都有自己的分寸。我與殿下,從一開始就是不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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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浮這下徹底地放下心來,笑道:“你如今明白了自己的身份了,你的一舉一動,可不光事關林家。我是個不安分的人,將來成則上九重天,輸了,如今的允郡王就是明天的我,你還敢跟著我嗎?”忽的又像寬慰似的說道,“其實你也不用擔心,你的能耐,滿朝上下都是知道的,便是我輸了,就憑著你狀元郎的身份,贏的那個也隻會拉攏你,所以你看,其實風險沒有你想象的那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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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沫知道他說的是實話,他還知道,這種情況下,自己最聰明的做法應該是裝糊塗地糊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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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有這個必要嗎?自打他進了戶部,自打他成了這個戶部侍郎,他就被所有人歸到了水浮的門下。就如同多少人都在說他和水溶的閑話,言之鑿鑿、仿佛親眼見過他們如何一樣。這不是他避嫌不避嫌就能躲得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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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或者說,就如同性子上來了,你們說我怎樣,好,我便做給你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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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林沫不是這種任性的人。然而他也明白,水浮是個頂頂聰明的人,他這趟真心實意的試探,估計也是最後一次。若是成了,從此林沫便是他的心腹,若是不成,倒也能買賣不成仁義在,可是日後他大事若成,林沫能分得幾勺子羹,可就難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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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沫想著想著,就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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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浮側著頭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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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士為知己者死。”林沫道,“隻要殿下願意繼續把帳查下去,無論您是什麽身份,下官都肝腦塗地,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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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浮大笑起來:“可惜無酒,不然,定與泰隱痛飲三杯。”林沫卻搖了搖手:“可不行,身上傷口剛開始愈合,這腿也得好好養著,若是敢喝酒,一會兒我弟弟就來掀我桌子了。”他笑容裏帶著些許寵溺,又像是隻是玩笑,叫人辨不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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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了,這本賬本子,小皇叔說他查不出個所以然來。”水浮又想起正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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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沫果真有空,隻略翻了一翻,便道:“這本,這兒,同去年的賬本出入太大,難道他一個小小的縣城,今年比去年少了幾萬口人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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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浮歎道:“這名堂,除了你,還有誰能看得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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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沫道:“隻要有心,把這十年的賬本子拿出來一一對照,總能找到出入。”水浮道:“也不是人人都有你過目不忘的本事,小皇叔這幾天說是看賬本看得眼睛都花了。我也一個腦袋兩個大,沒有你還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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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沫看了他幾眼,才緩聲道:“戶部員外郎於東勵,博學能文,翰林院學士柳湘茹,嫉惡如仇,文華殿大學士李司镓,細致謹慎,國子監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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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浮聽他一個個地報上名頭,道:“都是四五品的京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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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殿下如今,結交這些人最好。”林沫這話說得自然有他的考量,當朝皇子,結交權臣、重臣、地方臣子,那傳到皇帝的耳朵裏,絕對不好聽,反而是這些四五品的官員裏,又不少胸襟廣博,有佐臣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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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浮是個聰明人,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我得泰隱,如虎添翼。”又回味了一番這名單,道,“柳湘茹···這是個妙人,聽說同容家訂了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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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親事怕是成不了了。”林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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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浮奇道:“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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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幾日柳學士來找我,說,他姑姑以命相勸,要他娶我容表妹,可是他自己不願意毀了一個好姑娘一輩子,叫我來勸勸。我說這哪行,清官難斷家務事,寧毀十座廟不破一樁婚。他就叫我給他把脈,說看看他的脈象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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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柳學士如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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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病入骨髓,體虛內寒,強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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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浮愕然:“我看柳學士大冷天的還隻穿著薄薄的一件,還當他——”又道,“容大人怎麽敢把女兒許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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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沫讚道:“柳學士這人,意誌堅定,聰明絕頂,當日告茜雪國主書,大氣磅礴,讀後簡直夜不能寐,若滿朝文武能有一人當的上‘驚采絕豔’這四字,也隻合他了。若我是姨夫,能有這樣的女婿,心裏倒也說不定會把女兒排在一邊,想著這樁婚事會不會委屈了這人了。他能撐五年十年,必能撐的更久,百年之後,世人說起本朝,興許會忘了你我,卻忘不了他的豪情壯誌、錦繡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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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浮笑道:“柳學士的確出色,倒是泰隱如此誇他,自謙也罷了,不怕小皇叔聽了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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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沫像是才聽懂似的,笑道:“他沒這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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