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那賈璉,雖是得了林沫的提點,暫時放下了心,然而臨了柳湘茹來的一出卻叫他大為光火,回了宅子就先同鳳姐抱怨了幾句。王熙鳳素來是火爆脾氣,雖然因為有了哥兒收斂了不少,但也架不住賈璉一口一句地“你那個好表哥”,登時就來了氣:“我的好表哥?他姓薛我姓王,哪裏有什麽關係?難道你能跟他脫了關係?你現在嫌麻煩了,當初用我們王家的錢,吃我們王家的飯的時候怎麽不嫌了?”


    賈璉本就不愉,原先倒也不敢逆著她的意,隻是鳳姐低眉順眼了這麽些天,他一時倒也狂了:“你張口閉口你們王家,難不成還當自己是王家大小姐呢?若是王大人真是你爹,咱們用得著連著兒子姑娘一起縮在這小院子裏受著二太太的施舍?”


    鳳姐氣得臉色發寒,喊打喊殺起來,兩人吵得小哥兒哇得一聲哭出聲來,隔壁屋子的大姐兒聽到弟弟的哭聲,也受了感染似的嚎啕大哭,兩個小祖宗的奶媽們連忙哄著,平兒見勢不對,借著要去哄哥兒避了出去。


    鳳姐到底是做娘的,聽見寶貝兒子女兒的哭聲就冷靜了下來:“我也不同你爭什麽,橫豎薛表哥做下這事的時候,我好端端地在院子裏頭呆著,沒出去陪著二太太興風作浪,你還要我怎麽樣呢?”


    賈璉自知理虧,隻能一口一個好奶奶地陪著不是,兩人都想起前些年動輒動刀動槍的模樣,心裏也覺得好笑。


    第二日起來,先按林沫提議的,叫平兒親自回了趟王家,同王子騰夫人史氏說了,也沒敢說什麽事,隻說姑爺想放手做點正事,偏偏老太太二太太還想讓姑爺幫著打理內務,姑爺又不敢說,姑奶奶想請太太幫忙勸勸老太太。


    王熙鳳小時候就跟著史氏的公公,老人家偏疼小孫女兒,打小當男兒教養,史氏也沒有閨女,鳳辣子又嘴甜,擅長插科打諢,是以她也拿鳳兒當自己姑娘看,聽了這話也沒想別的,同平兒說:“這才是當家的男人該做的事,你們奶奶也算是苦盡甘來了。”


    不過這到底是賈家的家事,史氏雖然也姓史,同史太君卻不是一家,如今四家之中,唯有王子騰當著實職,她說話雖有些分量,卻也不是能輕易去駁史老太君的,說到底,鳳姐不是從她肚皮裏頭出來的,她雖然心疼,但是也沒有心疼到那份上去。


    但是鳳姐既然都巴巴地派了平兒親自走了這一趟,史氏若是推脫那也不像話,於是借著鳳姐家的小哥兒抓周定名兒的時候往榮國府走了一趟,當著史太君的麵兒握著侄女婿的手殷殷切切地叫他好生當差:“家裏的俗務你也莫沾手了,你看看哪個做大事的成天管這些?遠的不說,你自家二叔可曾理過這些?便是你大舅子,這麽不中用呢,我寧可他天天在路上閑逛也不要看他這麽小家子氣!你伯父說啦,好好地當差,你父親又有爵位在身,將來我們老兩口可指望著養了鳳丫頭一場享享你們的清福呢!”


    賈母笑道:“怎麽跑我們家來教訓孩子了呢?璉兒最近天天去當值,當了爹的就是不一樣。她叔叔給侄孫子想名字了沒有?”


    “哪裏輪得到我們取名字!璉兒盼兒子盼了不知道多少年,便是沒考上學,憋也得給憋出個像樣的名字來不是!”史夫人笑微微地道,“我是不認識幾個大字的,她叔叔就是寫了信回來,我難道看得懂?”


    一群人笑開了,賈母道:“難怪鳳丫頭一張伶俐嘴,老二家的同薛親家卻是一聲不吭的,我還說姑侄三個怎麽這麽不像呢。原來是跟你學的。”


    鳳姐心知嬸娘在替賈璉說話,忙道:“老祖宗昨日還誇我嘴甜呢,今兒個嬸娘一來,我就不討好了。倒是我得替我們二爺說句話,最近這陣子二爺去當值可從來不敢落下過,連家務事都沒功夫搭手,一直是二太太勞心勞力。”


    王夫人忙笑道:“也沒什麽大事,他們做男人的,該做些正經事才好。”鳳姐前度掌家時把她的老人可拆了不少走,借著園子裏有老婆子晚上賭牌的由頭好好地給了她一頓苦頭,偏偏自己手底下的人不爭氣,她也隻能咬牙認了,隻是心裏憤憤。好容易趁著鳳姐生孩子把掌家的事兒接手過來,可不想再讓她得手了。


    賈母隻覺得頭疼,又不能說有事非得叫賈璉做,心裏隻怪史氏多事,又暗暗生疑,不懂她平白無故地怎麽問起了璉兒的事情。


    暗地裏同鴛鴦一說,鴛鴦勸道:“老太太多慮,依我看,璉二爺同二奶奶倒不像是要推脫的,不看今兒個在二太太麵前說的話?倒是二太太像是不放手的樣子。要我說,王家太太倒也不像是來管閑事的,王大人要二爺奮進倒是有可能。”


    賈母心想也是,如今四大家族中年輕一輩入仕的本來就少,賈璉本也是個遊手好閑的,身上的一官半職還是賈赦替他捐的,隻是他這些時候難得的勤奮,居然也叫上司開了眼,本來就是世家公子,門路子多,若真心想做出點什麽來,也沒人能攔著。


    王子騰自然是興奮的,他沒有女兒,素來對鳳姐兒視如己出,如今侄女婿出息,他當然高興,同時也心有戚戚。如今皇上愛用年輕人,前有林侯意氣風發,後有柳郎浩然正氣,便是容二,也是聰明果敢,幾回遇到都是不卑不亢謙和有禮的,他們四家到如今,出了個認真當值的居然就算出彩了,還真是讓人不得不歎。


    賈家的下人口風不緊是半個京城都知道的,水浮自打從林沫那兒得知了還能這麽著也挺高興,叫家裏人打探打探消息。聽說了一些碎語,心裏頗是難耐,然而等了幾天也沒等到林沫有什麽話要說。


    他也說不準林沫是怎麽想的,自己也沒把握能猜得透靖遠侯的心思,語氣旁敲側擊,倒不如直接問了清楚。


    林沫像是訝異於他的光明正大,悶了半晌才緩緩道:“外祖母還沒覺得怕呢。”


    還敢與甄家通信,說明賈母的心裏還沒有把這個當回事,那麽即便是攔下來信件,想來也是一堆暗話,算不得證據。何況人總要到最慌亂的時候才會不記得編好理由,現在拿到那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隻言片語,被倒打一耙的可能性更大。


    水浮也不得不歎道:“也是。”


    “沒關係,我最不缺的就是耐心,等他們跳坑就是了,不會太久的。”林沫笑了笑,說不出是高興還是無趣的模樣。


    水浮吸了一口氣:“可惜父皇並沒有打算給我們太多時間去等。”


    “天子的打算,我一個做臣子的怎敢隨意揣摩,不過我想著,陛下愛民如子,必然是希望鹽政清白的。”林沫摸著手爐,微微合上眼睛,“左右不過是幾個月的事兒,金陵幾家如今人是越來越多了,可是管用的實在沒幾個,趁著王子騰大人不在京裏,這事能辦妥當。便是王大人回來了,他們王家的敗家玩意兒也不少,王子騰能坐到如今的位子上,心思不少,不會做損己利人的事兒。便是老聖人催起來,殿下可是太上皇的親孫兒,老聖人縱然偏愛老臣,隔輩親總是差不了的。”


    水浮瞧著他的模樣,忽然想起了很久以前跟在皇祖母身後的那個姑姑,總是一副悠閑自在漠不關心的模樣,然而最後卻是不聲不響地拿出了宋太妃勾結前朝的證據,還以死以示清白,玉石俱焚地把皇祖母保在了皇後寶座上。


    冬晨的太陽暖融融的,透過寬厚的木窗卻不能將溫度照進來,林沫又沒有生火盆,所以整個屋子都冷颼颼的,這讓養尊處優的三殿下有些吃不消,他極力克製著自己打寒顫的可能性,隨後問道:“需要多久?”


    “不會太久的,更何況,現在柳學士不是盯上他們家了麽?他們家裏有個鳳凰蛋要過生辰,帖子送到我府上來了,安的是什麽心思,傻子都能猜出來。左右能依仗的不過那麽幾個人,算是病急亂投醫了,若是有人再添點柴火,時候也算是到了。”他將一堆雜七雜八的賬本核對好,摞成一團,他發了一通脾氣,如今也不做那些雜事,隻是這核賬本子的事便是曹尚書也逃不過,他自然也隻得認一認,何況這一小行數字裏頭,學問可大得慌。


    水浮來了興致:“柳學士?哦,同小容同年的那一位麽?倒是好文才好身手好膽識,三文三問,振聾發聵。”


    文人風骨罷了,也隻有那些寒窗苦讀的秀才舉子們會大呼痛快,已經鯉魚跳龍門的人看了,卻不敢多說些什麽的。林沫眼色一閃,嬉笑道:“可不是,柳學士的族弟打了賈家的表親一頓,被賈家的表親滿世界地通緝呢,柳學士脾氣不大好,他對著茜雪國的女太子都敢扔筆,寧國府的下人也真敢到他姑姑門上去鬧。他到底與理國公同族,誰不看看理國公的麵兒呢。”


    水浮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柳學士那位族弟到底什麽來頭呢,他如此護著。”


    林沫搖搖頭:“我哪裏知道呢。”


    水浮自然不是白問的,自打他知道了還能從奴才嘴裏套話起便起了心思,叫手底下信得過的人悄悄地打聽,收獲頗豐,再細心些卻是冷汗淋漓——他堂堂秦親王府,門第如此高深,下頭的下人也是什麽樣的人都有,他的庶妃武氏身邊的一個奶兄,竟然大言不慚地在賭坊裏頭吹過。隻是多問問了卻發現,打聽不出什麽靖遠侯府的消息來。


    “林家的人還真沒得說,要奴才說,京裏的大門大戶的,便是粗使丫鬟,那也是靈氣逼人的,哪有他們家,大丫鬟奴才們是見不著的,可是那些個粗使的,真真就是木頭人似的,又笨又不靈光,奴才們旁敲側擊個半天,他們什麽都不知道。”


    “哪裏是他們不靈光啊。”水浮歎了一聲,也不得不感歎兩句。


    林家在山東江南雖然有底子,然而到京裏來卻也買過不少下人,不是沒人家打過這樣的主意,可人家愣是能把買辦牙子都唬住,能有什麽法子。水浮心裏暗想,林沫這個人,若能為自己所用,那真是萬好不過,若是從了皇叔皇弟們····


    虧得當初水溶下手早。


    舊家說水溶是賢王,算是對他王位的尊敬,也帶著一些“閑王”的調侃,新臣嘴上不評價北靜王,心裏也約莫是覺得這個王爺是無能的,水浮卻是心知肚明,北靜之資,不輸靖遠。


    他自然是想不到,幼時的小小施恩會得到如今這麽大一個助力,懸著水溶懸了這麽多年,他心裏也開始微微地得意起來,呂王妃很不錯,年輕明豔,知曉進退,服侍得父皇母後都高興,還給他生了兩個嫡子,他也不是愛好男風的,偶爾給水溶一點盼頭也就是了,犯不著押上自己去,隻是如今的水溶卻也有些難以捉摸了。


    他和林沫的交情,連太上皇那兒都聽說了。


    太上皇年紀大了,喜歡看生的俊秀的後輩,水溶人雖然滑頭到誰都能看得出來他的左右逢源,幸而還沒什麽大過處,好話也會說,太上皇便經常在召見忠順王逗樂的時候,順便召見北靜王養眼。


    忠順王屢次三番地在他麵前提北靜王與靖遠侯的交情,老聖人聽個幾次,也上了心:“靖遠模樣生的不錯呐。”


    朝裏頭有人好那龍陽,太上皇不是不知道,便是他自己,身邊的幾個小太監,模樣也都生的不差,達官顯貴的,誰家裏養個男寵,叫人知道了也不算什麽大事,北靜王這樣的卻不多見,二十多年沒娶親,自然有人猜得出來緣由,不敢分說罷了,皇帝是巴不得北靜王府自此絕了後,可是他今年不但娶了妻,妻子還見了喜,這叫太上皇納了悶。


    水溶微微一笑:“靖遠侯模樣若生的差,大長公主也不肯招他做孫女婿的。”


    太上皇點點頭:“這是自然。”便也沒說的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剛把學年論文寫完,有個程序怎麽運行都出錯,悲劇死了,幸好導師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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