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琰笑容滿麵,站在榮府門前與賈璉寶玉兩個話別。方才在裏邊兒與寶玉一番話說的賈政隻恨不得林琰與寶玉兩個換個位置才好,又囑咐了林琰無事便來府裏,才命賈璉寶玉兩個一同送了出來。


    寶玉滿心不願意,他一向就是看不起那動不動便是功名如何利祿多少的人,直說那些都是如泥一般汙濁不堪的。在他想來,但凡如此的,都是生的橫眉立目或賊眉鼠眼才是。頭一次瞧見林琰,寶玉也很是為林琰清雅的麵容溫潤的氣質所折服了一下。誰想幾句話說了下來,方知道是也不過是個追名逐利之人,真真是辜負了上天給的一副好皮囊!後來林琰又左一句規矩又一句禮數兒,攔著他不叫見林妹妹,寶玉心裏更是將林琰看作了那麵目可憎心思迂腐一類,恨不得避得遠遠的方好,哪裏就願意跟他送別了?


    隻是賈政盯著,寶玉不敢造次,隻得跟著賈璉一塊兒,將林琰送到了榮府門外。黛玉的車已經是在外邊等著了。


    寶玉一眼瞧見那輛青幃翠幔車,登時想起一段兒心事,手不由得伸到了袖袋中。


    好容易林琰賈璉兩個客套完了,寶玉忙幾步走到車前,叫道:“林妹妹!”


    賈璉見林琰眉間微皺,忙也過去拉寶玉:“寶玉你這是做什麽呢?在外頭呢,難道還能讓林表妹與你說話不成?”


    寶玉有些委屈,趕緊掏出了袖了多時的東西,輕聲道:“這是先前我頭一回見著北靜王爺時候,王爺所贈的。我特特給妹妹留著呢。”


    林琰挑了挑眉。在他看來,寶玉這個孩子與其說是多情癡情,倒不如說是濫情。無論是黛玉寶釵,還是他身邊兒的大小丫頭,甚至於外頭的戲子學堂裏的同窗,那都是來者不拒的。偏生他自己還不自覺,隻自以為最是那愛花護花之人。


    馬車裏頭傳來一道極輕的叱責:“什麽臭男人拿過的?你要便自己收了,我不要它!”


    林琰忍不住嘴角勾起,賈璉麵上尷尬,輕咳了一聲。


    林琰笑著接過陳升遞過來的韁繩,翻身上馬,朝著賈璉拱了拱手。又轉頭吩咐了車夫,一馬一車,後邊兒七八個長隨,齊整整地走了。


    寶玉失魂落魄一般看著馬車遠去,連賈璉叫他都沒有聽見。賈璉瞧著不像,隻得拉了他進來。


    賈母這裏因黛玉走了,心裏有些不快。因將邢夫人等打發了回去,隻留下鳳姐兒在身邊,自己便悶悶地倚在榻上。


    鳳姐兒最是會揣摩賈母心思,此時自然知道她為何如此。隻是賈母不說話,隻閉著眼養神,她便也不肯出聲兒。隻朝著賈母身後的鴛鴦使了個眼色,鴛鴦會意,自己帶著小丫頭們出去了。


    鳳姐兒這裏便坐在榻前的腳凳上,拿起美人拳來替賈母輕輕捶著。


    賈母睜眼瞧了瞧,複又閉上。


    半晌,才道:“鳳丫頭,你說那林家的琰哥兒,到底是個樣的孩子呢?”


    鳳姐兒回想起方才黛玉起身告辭時候,自己有心說幾句玩笑話,那一句“別說老太太,便是……”一語未了,便見林琰站在下邊掃了自己一眼。他臉上帶著笑意,可眼睛看著自己那一瞬間分明是含著冰霜兒一般,竟叫自己遍體生寒,那“寶玉”二字便堵在了喉嚨裏。隻是一瞬而過,再看那林琰時候,卻依舊是麵色如常,溫潤雅致。仿佛方才都是自己的錯覺。


    壓下心裏的疑惑驚惶,鳳姐兒輕聲笑道:“依我看,是個又能為的。”


    “能為?”賈母低低地重複了一遍,臉上辨不出表情,“能為自然會有。否則又如何能借著你林姑父一躍封爵?又如何能從宮裏為玉兒請了教養的嬤嬤?”


    示意鳳姐兒扶了自己起來,“隻怕他的能為還不止這些呢。”


    鳳姐兒垂眸想了想,低聲道:“依我瞧著,他越是有能為,對林妹妹不是越好?老太太便不要憂心了。”


    賈母不置可否。良久,方長歎一口氣,道:“如今也看不出什麽,日久見人心罷了。橫豎玉兒,還有我替她做主呢。”


    又吩咐了鳳姐兒:“你也回去罷,瞧瞧大姐兒,叫人好生照顧著。你膝下就這麽一點子骨血,還是心思多放在璉兒身上才好。告訴她們傳話去,就說我累了,晌午你太太們都不必過來了。”


    鳳姐兒答應了,忙喚了鴛鴦進來,自己出去不提。


    平兒在外邊兒廊上坐著,看她出來忙過來扶著。鳳姐兒搭著她的手,一路回了自己夫婦所居的小院子。


    賈璉已經進了門,換了衣裳正叫人端水來洗臉。看鳳姐兒進來了,笑問:“老太太那裏不用你伺候了?”


    鳳姐兒“唉”了一聲,叫平兒去幫著賈璉,她自己坐在妝台前頭摘了耳邊的墜子,道:“老太太說是乏了,要歇一歇呢。中飯都不必我們過去了。”


    賈璉擦擦手,過去倒在妝台邊兒的藤椅上,順帶著從台上拿起了一隻金鳳吐珠釵來把玩著,笑道:“老太太說什麽了?”


    鳳姐兒搖搖頭,“心裏有些不痛快呢。我說那林家的大爺是怎麽回事,竟是個如此執拗的性子?任憑誰好說歹說,連頓飯都不肯吃的?便是林妹妹,也在咱們家裏養了幾年了。說句不中聽的話,隻怕比她在揚州的日子不短呢。老太太疼了一場,留下來陪陪老太太,倒是不行的?我瞧著這個林大爺不大可靠呢。”


    賈璉道“那倒不至於。我看那孩子雖然生的一副聰明樣兒,其實是讀書讀呆了的。人情世故有些不通。咱們府裏是什麽樣的人家?別看他現在又是能襲爵什麽的,可是根基還淺呐。但凡長些心眼子,就得跟咱們走近些。你沒看那薛姨媽家裏,進京幾年了,不還是闔家子住在這裏?不就是為著咱們府裏的勢麽?”


    “呸!”鳳姐兒沒好氣地啐道,“我就知道二爺說不出中聽的話來!怎麽就單是我的親戚了?難不成二太太不是賈府的人?咱們幾家子本就是根繞根須纏須的,往頭裏推兩輩兒,誰沒跟誰聯過姻?”


    賈璉笑道:“就知道你會急了。我也是隨口找了個比方的罷了。話難聽,理兒是這麽個理兒。”


    鳳姐兒也無心跟賈璉說些口角,隻歎道:“先前隻說老太太接了林妹妹過來,是有意要與寶玉湊一起的。老太太原也私下裏跟我說過,林姑父那邊兒不成問題。林妹妹在咱們這裏長大,與寶玉感情又好,隻待大了,林姑父再無不應的。誰知道話還沒有挑明了說呢,林姑父居然就這麽沒了。如今……二爺瞧著,這事兒還能成了麽?”


    賈璉就算是個傻子,方才林琰黛玉兩個對寶玉的態度也看出來一二了,“行不行的又不是你說了算,你操那份兒心做什麽?”


    鳳姐兒自然有自己的小盤算。黛玉寶釵先後來至榮府,一個是老太太的外孫女,一個是二太太的外甥女。這兩個姑娘又都是品貌出眾的,一時間竟將府裏的三個姑娘襯得有還若無了。


    叫她說,她寧可跟老太太一個意思。黛玉性子清高,手中銀錢用得散漫,對家事也不大關心。鳳姐兒想著,若是黛玉真的配給了寶玉,倒也不錯,最起碼她是絕不會跟自己爭這個管家的權利的。


    至於寶釵……鳳姐兒隻能說,這個姑娘生在商賈人家有些可惜了。


    鳳姐兒在自己的小院兒裏感慨寶釵時候,寶釵卻是正在梨香院裏陪著母親吃飯。


    飯後撤下了炕桌,寶釵便和母親一道兒說話醒食兒。因說到黛玉,薛姨媽便有些豔羨道:“往日跟你姨媽說話,隻說那林丫頭身嬌體弱,又愛刻薄人,是個沒福氣的。誰知道這回了趟揚州,倒蹦出個過繼的哥哥來,又是少年舉人,又是襲承爵位的,真真兒好事兒都讓他占了!”


    寶釵回想林琰風姿如竹,挺拔俊雅,不由得有些麵上做燒。她本也是一直養在深閨的女孩兒,除了自己哥哥,見過的也就是賈家的這些了。原本她一直覺寶玉是個極好的了,誰知還有一個林琰,與寶玉站在一起,素服長袍,竟是絲毫兒沒有被寶玉比了下去。


    薛姨媽見女兒突然沉默了,忙揮手叫丫頭們出去,自己拍了拍寶釵手:“想什麽呢?這麽著迷?”


    寶釵紅了臉不說話。薛姨媽察言觀色,怎會想不到?當下臉上笑容沒了。寶釵正低了頭,卻是沒有注意到母親的臉色。想到林琰對黛玉的照拂,自己哥哥卻是時常連家都顧不上回,整日價隻在外邊晃蕩。真是人比人,得氣死人呐。


    薛姨媽拍拍寶釵的手,道:“我兒,你可別瞧著林家那小孩子如今算是不錯的,可是離著“得勢”二字,還早著呢。咱們來這裏幾年了,府裏是何等人家,還看不明白麽?“


    “媽說的固然是。可是據我看來,這東西兩個府裏頭雖是看著好,可璉二哥,寶玉都不是那居安思危的人。媽總說寶玉好,外邊看著確實不錯。隻是他從來就不喜歡念書,更不願意如璉二哥那樣出去應酬。我冷眼看著,竟隻是一味地與丫頭們玩鬧。這日後,縱有天大的出息掉在眼前,隻怕他也隻是繞著走。媽……”寶釵說到此處,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薛姨媽歎口氣,伸手替寶釵將發髻上頭的一根點翠釵插了一插,仔細端詳了一番,方才好了。


    “寶玉不愛念書又如何?宮裏有娘娘呢!日後這府裏的,怕不都是他的?你隻聽我的,再沒有錯的。”


    寶釵撫著胸前晶瑩璀璨的金鎖,咬著嘴唇點了點頭。金玉良緣啊,不是麽?


    因黛玉今日也執意不在榮府裏住了,林琰心情大好。回到府裏,碧蘿幾個丫頭正做了點心出來,林若坐在花廳裏頭自己吃得正歡。見了黛玉,歡呼一聲,忙將那沒動過的點心獻寶似的捧了出來。


    林琰在後邊看的無語,這才幾日的功夫,小侄子就跟妹妹親近的很。


    笑吟吟地看著黛玉哄了林若又吃了一塊兒往日從不沾的核桃糕,林琰吩咐了碧蘿:“傳下話去,讓府裏頭管事兒的媳婦們吃了飯都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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