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覲見過後就啟程返鄉, 天氣炎熱,賈母的法體不能久擱, 回金陵與賈代善合墳,早點入土為安 。


    鳳姐吩咐收拾了好幾大車的東西, 主要是孩子們的東西,因為孩子們隻有半年的孝期,到時候孩子們出孝,鳳姐還不能除服,故而什麽都帶著,免得到時候置辦不及。


    這一次賈璉帶著逑哥兒回金陵,也是要把安寧公主冷一冷, 若是這一年安寧又看上了別人, 那最好不過,賈府正好脫身。


    賈璉說實話眼下位高權重,再攀皇親不是什麽好事,盛極而衰的事情經久不息。


    賈璉回到金陵之後, 一邊替賈母做法事, 一邊請了高僧請期,為祖父祖母合葬。百日後,兩老正式合葬。


    賈赦賈政墳場守孝,這一回兩兄弟都不再爭執了,一起教導孫子讀書。


    賈蘭賈葳的水平都高過他們的祖父,且有寶玉這個探花在側,他們也隻能糊弄傑哥兒與豪哥兒。


    或者教導巧姐兒芊姐兒。


    且巧姐兒與芊姐兒更喜歡跟著寶玉讀書, 因為寶玉教導的又風趣又新穎。


    這日賈璉正帶著三個兒子習武,檢驗他們的八步趕蟬輕功,接到了王子騰來信,卻是嘉康帝派遣了兩位閩浙巡撫去閩浙督促今年的新稅製度的實施。


    其中浙江巡撫是張家舅舅的後輩,福建巡撫卻是宗親輔國公的侄子,乾元十二年的進士。


    賈璉可有可無一笑,看來,嘉康帝不願意王子騰坐大。


    或者是說,嘉康帝想試一試別人去了能不能把閩浙的新政捋順。


    賈璉給王子騰去信兩個字兒:“撒手!”


    這之前,賈璉已經給王子騰去過信,把自己推薦王子騰代理閩浙總督的事情說了。


    這個職位王子騰不止一次擔任過,完全可以駕輕就熟,嘉康帝卻想著培育新人。


    王子騰接信後明白,自己在嘉康朝的輝煌不再,接受賈璉的建議,上折子向嘉康帝告老乞骸骨。


    這也是順應嘉康帝之意,把閩浙的位置讓出來,給新人讓路。


    閩浙兩省新任巡撫乍一上任,就遇見秋收,這下可是熱鬧了。


    閩浙那些慣會逃稅的地頭蛇知道賈璉離職,皇帝卻沒派遣王子騰替賈璉守住閩浙的位子,以為賈璉不行了,海疆要變天!


    那些去年想要抗稅沒敢吱聲的漏網之魚,這會看到了希望,覺得新舊交替最是混亂,他們揚名立萬的時機來了。


    這些官員暗示當地的土豪劣紳,大家夥子在一起碰頭商議,一個個捶胸頓足,去年被賈璉挖出去幾百萬的銀子啊,弄得他們都不敢好好鬥富炫耀了。今年再不能如此,一定要好好幹一場,不說全部節流稅額,至少要剩下一半。


    土豪劣紳們也向這幾個牽頭抗稅的府台許願,隻要能夠成功,願意奉獻一半出來給這些官員享用。


    千裏做官隻為錢,哪能跟賈璉這個二百五似的,做官隻看政績,一不撈銀子,二不嫖女人,三不鬥富享樂,人生一世簡直白活!


    卻沒想到,他們幹的一切都是賈璉玩膩味的東西,甚至因此失去過人生。這一世才看淡了。


    十月,閩浙的奏折雪片一樣飛向京都,其中有巡撫大人的報喜奏折,言稱閩浙秋收喜獲豐收,讓嘉康帝等著課銀入庫吧。


    今年的課稅銀子肯定要超過去年。


    去年賈璉指定的稅收額度是十之二,今年四戰後第三年,他們將課稅額度提升到十之三。


    這使得原本就要抗稅的土豪劣紳們,更加堅定鬧事的決心。


    同時,他們還在社倉上頭做文章,以為社倉已經豐足,今年官府那些坡地坑窪地河灘收入可以直接入國庫。


    這一項舉措極大地傷害了廣大無產階級,亦即那些佃戶與雇農,還有那些住在養老院裏的鰥寡孤獨,他們的生活來源主要依靠社倉供應。


    兩位巡撫沾沾自喜的展望未來的折子剛剛遞到內閣;張家舅舅正在暗自責罵侄子太心急,預備扣下奏折,寫信讓他打消加賦稅的時候,閩浙抗稅的風暴驟起。


    這一次閩浙十八府有八府聯合起來抗稅,十名知府還在觀望。


    八個知府聯名向朝廷上折子,言稱今年的收成雖沒減產,卻不比去年好。去年他們已經是勒緊褲腰顆粒歸倉了,今年再加賦稅,實在是不能活了。


    早在兩個巡撫增加賦稅的同時,被賈璉早早派回海疆潛伏的賈芸就送回了情報。


    賈璉就預料這事兒要遭。他通知王子騰,火速撤離海疆,去北疆巡查軍務。因為嘉康帝還沒有批複王子騰的告老奏章。


    王子騰算是走的及時,在他威風八麵,鳴鑼開道離開海疆不過五日,閩浙抗稅風波全麵爆發。


    那些土豪劣紳還煽動失去租賃資格的百姓圍住了巡撫衙門,要求巡撫大人給出答複。


    閩浙的通政司暗樁的奏報,雪片一樣飛向京都嘉康帝的龍案:嘩變一觸即發!


    嘉康帝有些傻眼。


    急招內閣與輔政大臣熙親王議事。


    熙親王早就被架空,他來了也是一言不發。


    張家舅舅這回真是打落牙齒喝血吞,張巡撫就是原兵部侍郎。


    他跟賈蓉針鋒相對,張家舅舅害怕內力消耗,這才保舉他出京,想著賈璉已經鋪開了桌席,他去撿碗吃飯,有什麽做不好?


    還有一位深感不安之人就是熙親王。那位宗親是他保舉。


    當初嘉康帝也是因為要跟宗親緩和,要給熙親王麵子這才允準,從而否決了王子騰暫代閩浙總督的決議。


    孰料一個小小改變,竟然出了這樣的亂子。


    熙親王這時再不敢沉默,提議道:“王子騰在閩浙,他告老的折子您還沒批吧,交給他吧。”


    張家舅舅搖頭:“三日前,內閣接到王子騰奏折,言稱北方遊獵族似有異動,他已經動身去了北邊巡查。”


    熙親王麵色鐵青:“賈璉監管海疆軍政,他的總督印陛下沒收回吧?”


    嘉康帝道:“他是丁憂,又不是卸職,官印自然還在總督衙門。”


    熙親王鬆口氣:“這就好,眼下沒有好的辦法了,陛下速速下旨,命賈璉奪情起複,速速赴任,調節海疆情勢。必須馬上起複賈璉,海疆百姓民風彪悍,遲則生變!”


    嘉康帝覺得窩囊極了,他不過做了一點點的試探,結果就惹起掀然大波,最後還要靠熙親王來給他善後。


    嘉康帝也算是能屈能伸,或許,也是對張家舅舅失望,他當即對熙親王躬身一禮:“多謝王叔,即日起,王叔您回來內閣來幫幫侄兒吧。”


    熙親王受了皇帝侄子一禮,心裏平複了,當即答應回來內閣任次輔。


    宗親代表熙親王輕輕鬆鬆又打進了權力中心。


    張家舅舅隻覺得牙疼,他能壓服熙親王這個親王嗎?


    君無戲言,張家舅舅也隻能苦笑。


    賈璉接到奪情起複聖旨同時,也知道熙親王進了內閣,倒不驚訝。


    熙親王是個有本事的人,也識大體,他起複雖然會抑製清貴的權利,其實也分擔了清貴對嘉康帝的影響與威逼。


    賈璉也不反對熙親王當政,因為熙親王不反對新政,他隻是覺得嘉康帝太急躁,害怕引起民變。


    這一次,海疆異動,也說明嘉康帝處理政務並不成熟。


    嘉康帝想把海疆權利拿回去,想的太簡單了,新舊交替不是換個人就成了,得賈璉心甘情願傳幫帶,慢慢過渡。


    當初賈璉辛辛苦苦私掏腰包打倭寇,為了擼順閩浙這方江山,用了多少人脈、陰謀陽謀一大堆,豈是去個阿貓阿狗都能坐得穩?


    賈璉不著急,還想回京謝恩。卻被傳旨公公攔住了:“陛下說了,讓督撫大人即刻動身前往海疆複職。海疆民怨沸騰,已經箭在弦上,刻不容緩。”


    賈璉隻得往北跪拜,接了聖旨。當日,賈璉便跟賈赦賈政告辭,把子女們托付給寶玉教導,自己帶領賈芸賈菱逑哥兒返回海疆去了。


    就在賈璉返回海疆的當晚,王子騰留在貿易行的暗衛王鑫就找到賈璉,交給賈璉一封信箋,卻是王子騰把自己在海疆兩省的暗樁交給了賈璉。


    原來,王子騰當初為了偵探倭寇的動向,掌握主動,這才在閩浙兩省境內設置了許多暗樁,一來收集情報,二來,也為王子騰處理一些明麵上不好動手的人或事。


    戰爭結束,這些暗樁並未撤銷,目前依然在為王子騰收集兩省的消息。


    比如本當的民情,當地官紳背景,當地官員的作為,還有當地風土人情。隻要賈璉想知道,當地官員夜半睡了那個小妾也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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