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璉頷首:“這玉如意乃禦製品,當初母親與父親的婚事是太上皇做主,太後娘娘賜婚,這柄玉如意就是跟隨懿旨一起送進了張府,後來我母親又把它帶進了賈府,小時候,每逢我哥哥生日或是我的生日,母親就會把玉如意請出來供奉一日,讓我們觀瞻把玩,意在讓我們兄弟沾沾福氣,隻可惜,”


    賈璉哽咽的說不下去。


    鳳姐遞上茶水:“潤潤吧!”


    賈璉喝了一口潤了潤嗓子,繼續說道:“那年冬日,母親忙著置辦年節事宜,府裏客來客往,十分忙碌,一時顧不上我們兄弟,不知怎的,哥哥忽然要去跑馬,那馬忽然驚了,兄長人小力單,整個人從馬頭上飛了出去,生生跌斷了脖子,據說血水流了一地,一群太醫束手無策。


    兄長昏迷不醒,母親抱著兄長足足哭了三日,兄長終究沒醒過來,母親因此患病,臥床不起,不下一年就去了。”


    賈璉說的滿眼淚水,卻用衣衫和著淚水擦拭玉如意:“我哥哥走時才六歲,母親去世我才五歲,算起來我已經十五年沒見過這柄玉如意了。”


    賈璉哭的很傷心,很壓抑,眼睛鼻子憋得通紅,淚珠子串珠一般滾落,很顯然他哥哥夭折,母親傷逝,在他心裏烙下了濃重的陰影。


    鳳姐早知賈璉有個夭折的哥哥,具體如何夭折,家裏大人避諱莫深,鳳姐從未聽人仔細說過。


    這會子聞聽賈璉一番敘述,不免心生疑惑:“小哥哥作為侯府嫡長子,身邊必定長隨小廝跟隨,怎麽事先沒人勸一勸,事後無人救一救?這事兒很不尋常,難道沒人懷疑嗎?依我說,隻要把當時在場伺候之人抓起來,一個個打板子上夾棍,必定能夠尋出蛛絲馬跡。”


    賈璉哽咽搖頭:“兄長出事我才四歲,隻是隱隱約約聽說過,當日兄長出事之後,當時所有跟隨伺候兄長的人都被祖父祖母杖斃了,我哥哥的事情卻是沒個交代,後來父親從悲痛中醒過來,追查驚馬事件,卻是物是人非,無跡可尋,到底我兄長如何忽然去跑馬,又如何驚馬,都成了永遠解不開的秘密。”


    鳳姐心裏堵得慌:“聽聞早年公公發狂,打殺了好些奴才,莫不是.....”


    賈璉點頭:“伺候哥哥的人死了,父親想要報仇卻是無仇可報,因為兄長死於驚馬,父親恨極那些養馬的奴才,以為必定是他們從中使壞,遂把馬房中喂馬,灑掃的,管是幹什麽的,總之沾了馬房的邊,都被父親捉了出來一一刑訊,因他們咬死牙關不吐實情,父親盛怒之下將他們全部杖斃。這還不算,又把那肇事白馬,當著闔府上下生生虐殺了,然後剝皮抽筋,挫骨揚灰方才罷了。”


    鳳姐緊張的攥緊粉拳,眼中滿是驚駭:“那一年禦史們雪花一樣的奏本,鋪天蓋地參奏榮國府大老爺,竟是為了這事兒?”


    賈璉點頭:“母親死了,舅舅家跟父親也翻了臉,父親從此變了個人,人都說他殘暴狠毒,兵部也把父親踢出權力中心,再不重用,他也自暴自棄,成日花天酒地。我母親孝期未滿一年,父親又續娶了繼母,外祖家從此後再不跟賈府來往,連我也不待見。”


    鳳姐心中掀起驚濤駭浪,她知道那一年王家暗中拿住了大老爺賈赦,方才幫助王氏奪取了榮國府的掌家權,實在沒想到這中間卻擱著那早夭的大伯子與婆婆兩條人命!


    鳳姐四肢直發冷,死死咬住嘴唇,生怕一張口就會泄露天機,惹出驚天動地的大禍來。


    鳳姐不敢想,賈璉兄長之死,若是王家也有參與,鳳姐不知道該如何自處。


    賈璉說完話,抬頭卻見鳳姐也哭紅了眼睛,頓時感動不已,覺得鳳姐貼心,心頭一陣溫暖,直覺今後人生之路再不孤寂,因伸手替鳳姐抹淚:“是我不好,好好提什麽從前,倒惹得你傷心。”


    鳳姐也伸手替賈璉拭淚,夫妻淚眼相對,本想笑一笑,結果越性哭得厲害。


    平兒嚇得花容失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大事,又怕驚動了旁人,隻得關緊門戶,跪在夫妻兩人麵前死勸:“二爺奶奶,快些收聲吧,縱然有天大的委屈,也不能這樣哭法,倘若被二老爺知道,鐵定又要上綱上線責罵二爺,府裏老太太也上了年紀,可是驚擾不得。”


    鳳姐這一哭,心中的恐懼倒是消散了大半,反頭勸說賈璉:“知道二爺心裏悲苦,隻是二爺也要愛惜自己,隻有二爺好了,婆婆在地下才能安心,二爺有了大出息,說不得將來有那一日,就替大爺張目,報了仇呢。”


    賈璉心頭一動:“你也覺得這事兒透著蹊蹺?”


    鳳姐玉手捂住賈璉嘴巴:“二爺快些收聲,今日動靜不小,隻怕老太太那裏得了消息要追究,咱們得對好說辭以防萬一。”


    賈璉恨得咬牙捶炕:“我在自己家裏,竟是不能哭不能笑了!”


    鳳姐歎氣,默默絞了帕子給賈璉,瞧見賈璉袖口濕了一片,又替他找衣衫穿戴,剛將賈璉打扮好了,卻聽得平兒在外頭高聲說話:“鴛鴦姐姐,您怎的來了?眼下天氣也不十分熱呢,瞧你這一頭汗?”


    鴛鴦拉著平兒背在廊柱後頭,用手在平兒額上戳一下:“你還有臉問我,平日裏見你做事穩妥,今日怎麽不勸勸你們奶奶,怎麽這樣不管不顧的鬧起來了?老太太正歪著呢,就聽人說你們這裏哭的不開交,嚇得心驚肉跳,慌忙攆了我來問問你們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平兒哪裏知道出了什麽事兒,她那時候正在守門戶,賈璉鳳姐說話的時候又特特壓低了聲音,根本沒聽清楚,就算聽清楚了,沒有主子允許也不能隨意告訴人。


    平兒故作委屈,道:“能有什麽事兒,不過是二爺著急子嗣,隨口問了一句,奶奶就緊張起來,三言兩語不對付,就吵起來了,莫名其妙的又哭起來了,我這裏剛勸好了,還沒仔細動問,姐姐就來了,不如,咱們一起問問?”


    鴛鴦不能白來一趟,老太太可不是好糊弄的人,平白無故放了悲聲,怎麽也要個說頭才成,遂點頭應了:“也隻有這樣,老太太等著回話呢。”


    鴛鴦這裏進門,隻見賈璉板著麵孔獨自坐著,一副氣哼哼的生氣模樣,見了鴛鴦進來,他才故作驚異起身言道:“鴛鴦姐姐怎麽來了,快請坐!”


    鳳姐這時才從屏風後頭走出來,除了眼睛有點紅,渾身上下已經收拾妥帖,見了鴛鴦扯出個笑臉:“敢是老太太尋我?我這就隨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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