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顏的病已是既定的事實, 我無力改變什麽, 與其一天唉聲歎氣地憂心,不如開開心心陪她渡過術前的每一天,我努力說服自己, 把心情放輕鬆,免得無形中給她太大的壓力。


    似是了然我的擔憂, 小顏總是淘氣地和我笑鬧,委婉地安慰我, 甚至還承諾要給我再生一個寶寶, 說免得一個孩子太寂寞。體會到她的良苦用心,我不再提手術的事,隻是與家庭醫生和特護配合, 細心照顧她的身體。


    行遙帶著小顏的病例先行一步回了美國, 兩周後已安排好一切。小顏的身體狀況良好,病情在她懷孕之後沒有惡化, 我終於鬆了口氣。


    那天夜裏小顏照例睡得很晚, 我一下下輕拍著她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兒。


    “行遠~”


    “嗯?”


    “我想去趟古鎮。”


    “好!”


    “我要去玉龍雪山。”


    “我們乘大索道上去。”


    “能爬上去嗎?”


    “你說呢?”昏暗中我忍不住皺眉,這丫頭懷著身孕還不安份。


    她嘿嘿笑,耍賴道:“我不管,你背我。”


    “好!”我寵溺地允諾, 將臉埋在她發間,按住她在我腰間輕柔撫摸的小手,“小東西, 別再亂摸,我忍你很久了…”


    待反應過來,小顏在我胸前輕咬了一口,然後,嬌憨地打了哈欠,埋首在我懷裏緩緩睡去。


    三天以後,我帶著小顏飛往大研鎮。


    大研鎮的山山水水之間,古樸的房屋與幹淨的街道之中,處處留著我們相依相偎的身影,這裏對我們而言,有著特殊而深遠的意義。其實如果她不提,我也考慮要帶她過來。


    停好車,小顏第一個跳下去伸懶腰:“可憋死我了,終於可以出來透口氣了。”


    “說得好像你在坐牢。”不等我開口,季若凝搶先訓她,“你給我老實點,別亂動,懷孕了不知道啊。”


    “懷孕就不能走路啦,沒見溫行遠天天抱著我啊。”小顏嘻嘻笑,衝我眨眨眼晴,樣子有些調皮。


    見她回嘴,季若凝瞪著她警告:“別以為沒人治得了你,再不安份,小心某人不讓你生了。”


    “這事也能隨時反悔?”小顏反駁,隨後壓低了聲音說:“他敢不讓我生,我就不要他了,和寶寶過去。”


    “什麽?”我悠悠接口,下車摟過她,板著臉問:“不要誰了,嗯?”


    小顏鉸黠笑了,吐了吐舌頭,“不要季若凝當寶寶的幹媽了,她對孕婦都沒有基本的尊重,太過份了。”


    季若凝哭笑不得,“你就仗著溫行遠寵你吧。”衝我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她問道:“溫行遠,你怎麽就愛上她了呢?”


    我笑而不語,伸手去揉小顏的頭發。


    怎麽說得清呢,愛上了就沒放下過。愛慣了,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如果一定問我原因,我隻能說,或許是我上輩子欠了她的,這輩子注定要用愛來還。


    伸手抱著我的腰,小顏像小貓兒一樣偎進我懷裏,仰頭抱怨:“老公,她欺負我。”


    “惡人先告狀。”季若凝撇嘴,回身幫子良提行李。


    小顏閑不住,欲掙開我的懷抱去幫忙,手臂微一收緊,將她摟在胸前,“看來我真是太好說話了,嗯?”


    “你是天字第一號好老公。”不理會我的怒意,惦起腳尖飛快地在我唇上親了一下,小顏柔聲說:“我乖乖聽話,你別害怕啊,寶寶喜歡你笑,不許板著臉。”


    寵愛的刮了下她的鼻尖,低頭望著她的小腹,心底有股暖流緩緩流過。我娶了心愛的女人,此刻她正孕育我們的孩子,忽然間,我覺得老天待我不薄,我其實很幸福。哪怕這條幸福之路荊棘密布,我依然不後悔自己的選擇。


    “咳咳。”子良咳了兩聲,眼裏滿是促狹,“果然一物降一物。顏顏,真沒想到你也有這麽乖順的時候,三日不見,當刮目相看啊。”


    “你不知道的事多啦。”嬌俏的臉上飛過兩朵紅雲,小顏退出我的懷抱,踩著雨後格外幹淨的青石路麵向公寓而去。


    “看上去氣色不錯,你也別太擔心了。”與子良步走在後麵,拖著行李箱,沉聲安慰,“美國那邊安排得怎麽樣了,什麽時候過去?”


    “都安排好了,隨時可以走。”皺了皺眉,我補充道:“小顏沒在國外生活過,高閣說在她身體狀況穩定的情況下暫時不要去,免得產生不適感,等六個月左右時再去不遲。”


    “是顏顏不樂意過去吧?”似是看穿了我的心事,子良一針見血。


    我苦笑,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你好像很了解她。”


    “要是她願意出國,四年前你也不會帶她來我這。”他笑,調侃道:“說實話,你當時是不是恨不得把她直接帶去美國得了,那才夠遠。”


    我挑眉,並不否認,“我旁敲側擊問過她願不願意出國走走,她想了想然後回決了,我知道她其實舍不得走那麽遠,舍不得離他太遠。”略頓,我歎了口氣,“走的時候,她手裏握著手機始終不肯鬆開,直到進安檢時,眼晴還望著大廳入口,飛機起飛那一瞬,她偏過頭哭了。”那段時間,現在回想起來,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來的,看著她為別的男人哭,心裏疼得有如刀絞。


    “你小子這股勁我佩服,十年,不是誰都有這份堅持的。”子良打斷我的凝思,感歎著說:“我真替你捏了把汗,看著你們倆走得不遠不近的,說實話,我心想可能沒戲了,放手是早晚的事。”


    我笑,得意的那種,“兄弟這麽多年,我是什麽樣的人你不知道?認準的事,誰能管得了?老爺子也不行。”


    忽然想到什麽,子良問:“家裏都知道了吧,老人家還好嗎?”


    “別人還好,再怎麽說都是男人,心裏再難過也得忍,老太太就不行了,哭得差點暈過去,拉著小顏的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阿姨盼了這麽久,好不容易你結婚了,又有了孩子,顏顏卻…”


    “我明白,老太太想要抱孫子,但又心疼小顏,心裏難過。”想到那天老太太去公寓為小顏送湯,我眼眶微濕,“一直以來我都拿小顏當小孩兒一樣疼著寵著,不怕她任性,就怕她受委屈,直到現在我才知道,她比我想像中堅強。那天我媽委婉地勸她先不要孩子,治病更要緊,她笑著拉過我媽的手放在小腹上說,媽,您摸摸,您孫子在裏麵呢。要是這胎是個女兒,我再生一個,到時候您孫子孫女都有了,多好啊。見我媽又要哭了,她還笑著安慰,媽,我知道您心疼我,小顏答應你一定好好的,平平安安地陪行遠一輩子,您要對我們有信心。行遠多霸道個人啊,他都同意我生了,說明我的身體狀況確實很好,要不然他冒著被我休的危險也不會點頭,您說是不是?我媽想了想,點點頭笑著哭了,摸著她的肚子,好半天才哽咽著說,小顏啊,你可是答應媽媽了,千萬別丟下行遠和孩子。這麽多年了,你們好不容易走到一塊,這老天怎麽就不長眼呢…”那天我站在門邊,見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女人又哭又笑,倚著牆壁蹲了下去。


    盡管同意她生下孩子,我的心裏卻是極度不安和恐懼的,很多個夜裏我都會被惡夢驚醒,夢裏總是見小顏哭著和我揮手,然後忽然就消失了,眼前隻剩血紅一片,等清醒過來見小顏並不安穩地睡在我懷裏,我仰躺在床上,像是被人掐著脖子般呼吸困難,仿佛下一秒就會窒息。


    “顏顏到底是長大了,要當媽的人就是不一樣。”子良看出我的傷感,安慰般拍拍我的肩,“別想太多了,我們盡一切可能,不信挨不過去。”


    話語間到了公寓,小顏和季若凝坐在沙發上休息,見我進門,她輕聲責備,“怎麽那麽慢,你的腿可是都好了,別又騙我心疼。”


    “你輕手利腳的當然走得快,人家提著行李呢。”季若凝笑,給我和子良遞過礦泉水,轉過頭又對小顏色說:“也不對啊,你還帶著個小的呢,比他們辛苦多了。”


    我和子良對望一眼,哈哈笑了。


    “季若凝,要有人道主義精神,請尊重孕婦。”小顏麵色一紅,衝著季若凝豎眉毛。


    “誰欺負我們顏顏呢?孕婦多可憐啊。”門外傳來熟悉的聲音,小顏衝到門邊,“小靈?”


    杜靈已懷孕六個多月,看著她圓鼓鼓的肚子,我皺了皺眉,下意識望向小顏並未隆起的小腹。


    “嚇著你了,行遠?”杜靈輕笑,拉著小顏的手,“她很快也得這樣,你可要有心裏準備。”


    “說好晚上一起吃飯,怎麽自己過來了。”子良扶著她到沙發上坐好,輕聲責備。


    “我忍不住想快點看看某個丫頭懷孕的樣子啊。”杜靈安慰,微笑著季若凝打過招呼,望著小顏嘖嘖說道:“肚子還看不出來嘛,依然這麽苗條。”


    “那是,青春美少女。”小顏嘻嘻笑,坐在我身側,“是吧,行遠。”


    “是已婚少婦外加準媽媽,還美少女?早就不是了。”我取笑她,然後胳膊上被她掐了一把,惹得大家都笑了。


    這次季若凝特意請了長假隨行,代替特護照顧小顏,原本還擔心她身為獨女沒有服侍人的經驗會照顧不周,但兩人的默契到底是特護比不了的,看著小顏臉上的笑容多了,我漸漸放下心來。


    金碧複工,毅凡忙得腳不沾地,權衡再三,他訂了一周後的機票,當他趕過來的時候,麵對季若凝的冷淡,我看出他的傷心和挫敗,然而,卻也頭一回見他如此堅持。


    那晚坐在酒吧,毅凡被子良狠罵了一頓,他沒有反駁,隻是紅著眼晴轉過頭,好半天才說:“我知道是我混蛋。無論如何,我都不會放棄。”


    無論如何都不放棄!我也是同樣的心情。


    將酒醉的毅凡送到酒店,當我回到公寓季若凝已經走了,詢問之下才知道她接到子良的電話後匆匆忙忙走的,小顏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擔心地問:“她今晚會不會回來了?要留在酒店?”


    “回來幹嘛?”我勾起唇角,俯身吻住她,“一天不離婚,他們就還是夫妻,她留下天經地義。”


    小顏推開我,嗔道:“我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壞?你們串通好的吧?”


    “哪壞了,嗯?”我不依不饒地靠上去,卻被她的雙手抵住,“洗澡去,一身的酒味兒。”


    “嫌棄我是吧?”不等她反應過來,我已攔腰將她抱起,小顏輕呼一聲,緊緊摟住我的脖子,“別鬧,快放我下來。”


    “不放!”我將她抱回臥室,輕柔地安置在大床上,俯在她耳邊曖昧地吹氣,“寶貝兒,我想你了。”喝了些酒,我的意識有些迷離。


    “小心傷到寶寶。”她臉頰緋紅,細若蚊聲地抗議。


    我笑,指腹溫柔地撫過她的臉,吻上她柔軟的唇輕喃一聲:“我不亂來,就是想吻你…”


    我們在大研鎮住了將近一個月,因為小顏妊娠反應太過強烈,我並沒帶她去哪裏玩,隻是每天清晨陪她在古城小巷中散步,白天她則在季若凝的陪伴下留在家裏休息,晚上,我將沙發挪到陽台上,將小顏連人帶被抱進懷裏,一邊看星星一邊聊天,直到她疲憊睡去。


    高閣打電話來提醒不能讓小顏上雪山,怕她因山頂空氣稀薄而暈倒導致病情惡化,於是,我們取消了坐索道上雪山的計劃,隻去了趟白水河。


    坐在河邊的石頭上,我攬過她纖細的肩膀,靜靜地感受著山間輕柔的微風,聆聽沙沙地樹葉聲,和那些不知名的鳥叫聲,還有她輕淺的呼吸聲,突然間覺得心寬了許多,縈繞於胸的感傷似乎瞬間遙遠了。


    黃昏時分,我站在雪山腳下忘情吻她,任風將彼此的頭發吹得淩亂不堪,相貼的唇依然不舍分開。


    小顏哭了,冰冷的淚倒流進彼此嘴裏,鹹澀到苦。


    回到a城的時候,小顏的視力已開始急劇下降,每每看見她坐在窗前,目光茫然地望向外麵,我已禁不住濕了眼眶。任她如何故作堅強,陡然陷入黑暗的世界,她的驚慌與恐懼我怎會感覺不到?


    “病情沒有惡化為什麽視力下降這麽快?藥物能控製嗎?”坐在高閣的辦公室,我眼晴發酸,心疼得厲害。


    “她的身體狀況確實很好,現在是腫瘤壓迫了視神經,屬正常現象。”高閣眉心聚攏,沉沉歎了口氣:“除了手術沒有其它辦法能完全恢複她的視力,而且現在這個階段也不建議用藥,會傷及胎兒。”


    我斂下眼,臉色陰冷,“也就是說現在沒有任何辦法,隻能這樣任其發展下去?”


    高閣遲疑著點了點頭,“你也不必過於擔心,手術之後視力是可以恢複的,失明隻是暫時的。”


    聽到“失明”兩個字,我的心猛地揪緊,揮拳狠狠砸向桌麵。


    小顏,一切都隻是暫時的,我決不允許你有半點閃失,我要你活著,我要你看著我的眼晴,對我說“我愛你!”


    回到公寓的時候,小顏正抱著球球坐在沙發上出神,聽見開門的聲音,她轉頭看著我,“你回來了。”我知道她其實根本看不清我臉上的表情。


    “季若凝走了?”我丟下車鑰匙走過去攬過她,她嗯了聲,柔順地倚在我懷裏,小手自然地垂放在我掌心,“行遠,寶寶欺負我,又吐了。”小顏很少抱怨懷孕的辛苦,這是第一次,低低的聲音聽得出她的情緒很低落。


    低頭親了親她的額頭,我柔聲說:“等她出生了我替寶貝兒出氣,看她還敢作怪。”


    “你不能打她,她那麽小。”小顏當真,把頭埋在我頸間,孩子氣地說道:“我可得看著你,你們男人都有暴力傾向,動不動就愛以拳頭解決問題。”


    深呼吸,我摟緊她喟歎一聲:“那你可得盯緊點,我有前科。”


    她笑,伸手環住我的腰輕聲道:“差點忘了你有不良記錄。一直沒問你,幹嘛和人打架?不會是為了別的女孩子爭風吃醋吧?”


    “胡說什麽。除了你,我什麽時候因為爭風吃醋和人打過架?”我蹙眉輕責,聽到她輕聲笑,也抿唇笑了,想起那年初識郗賀的情景。


    二十歲時年輕氣盛,優越的家庭環境愈發放縱我的叛逆,校園門口揮起的拳頭又快又準,沒有絲毫的遲疑,全然不顧後果。然而,寡不敵眾的情勢也令自己險些吃了苦頭,所以,當有人出手相助時,我沒有拒絕。


    “怎麽得罪了他們?那是隔壁學校出了名的霸王。”他甩甩手,不解地問。


    伸手摸了摸臉,目光落在他手臂上,我不答反問:“怎麽樣,你沒事吧?”


    他聳聳肩表示無所謂,我伸出手:“溫行遠。”


    “郗賀。”他遞過手來與我輕輕一握,神情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以後小心點,掛彩了可不好看。”


    挑了挑眉,問道:“那你現在也掛彩了,怎麽辦?”


    “小傷,沒什麽大不了,回家讓我小妹給包一下,保證不會被發現。”


    “你妹妹學醫的?”直覺反應,我脫口問道。


    “她聞到消毒水的味道就頭疼。”郗賀竟然一笑,臉上盡是神采,徑自說道:“高中的時候愛惹事,動不動就打一架,她怕我被爸媽罵,就學著給我處理傷口,那丫頭下手沒個輕重,害我吃了不少苦頭。”


    “有個妹妹真好,我和我哥天天對著幹,誰看誰都不順眼。”我感歎。


    “兄弟姐妹之間就這樣,平時不合,關健時刻還是自家人心疼你。”郗賀似是深有感悟,語重心長地勸道,看了看時間,他說:“我家就在附近,要不要過去清理一下,你這樣子有點狼狽。”


    於是,我在認識郗賀的當天去了他家,見到傳說中聞到消毒水味道就會頭疼的小丫頭。


    一身白色的運動裝,腳下一雙同色休閑鞋,蓬鬆的卷發,靈動的大眼,看著很是文靜的樣子。然而,下一秒我就否決了自己的評價,這丫頭一點也不淑女,當她看見郗賀手腕已然腫氣,尖叫著罵他,高分貝音量震得我頭暈:“郗賀,你又打架?還有沒有個當哥的樣子,啊?我要打電話告訴爸爸,讓他揍你。”


    “沒大沒小!”郗賀揉亂了她的頭發,對她的反應見怪不怪,“去拿藥來給我揉揉,有點疼。”


    “活該!疼死算了!”嘴上罵著,身體卻向房間而去,沒多久就拿著個小藥箱出來,拉過郗賀的手揉著,崩著小臉不說話。


    自從那次見麵,偶爾去找郗賀打球都會偶遇小顏,她始終對我沒有好臉色,當時我也並沒有在意,就覺得這丫頭挺有意思,直到有次我陪郗賀接她放學,一路上她都很不高興,郗賀問她怎麽了,她眼珠轉了好半天,紅著臉低聲說:“有個男同學給我寫情書。”


    郗賀憋不住笑,“那該高興啊,我小妹都有男同學喜歡了。”


    “高興什麽啊,要是讓媽媽知道我早戀,非打斷我的腿。”她皺著眉毛,頗有些感歎地說:“現在的男生怎麽這麽自戀,長得難看的吧吹噓自己瀟灑有風度,長得有幾分的姿色就認為全地球的女同學都得喜歡他,要不好像就有罪,什麽人嘛。”


    很沒風度地,我笑出了聲,惹得小顏衝我挑眉瞪眼,好像在說:“小心笑掉大牙。”


    見她氣鼓鼓的樣子,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我不解地問:“他為難你了?”


    “沒有,就是臉色很難看,特像我不識好歹。”親昵地挽著郗賀的胳膊,小顏神氣活現地說:“敢為難我就讓我哥收拾他,保證打得他落荒而逃,是吧,哥?”


    郗賀與我對望一眼,神情十分嚴肅,“我不打架很多年。”


    小顏被堵得夠嗆,張了張嘴,最終不甘示弱地說:“你們男生都不是好人。”


    望著她倔強的小臉,我與郗賀哈哈大笑。


    自那之後,郗賀天天去接她放學,我自然也是去的,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無意間分享了她的小秘密,小顏漸漸對我不再那麽排斥,路上還會主動和我說幾句話。有天學生會有事,郗賀打電話讓我去接她,我欣然應允。到了學樣門口,正好看見有個男生拉扯著她的手腕,她說了什麽,然後大力甩開他的手,男生卻不死心地想再去握,小顏偏身欲躲的同時,我已大步上前,拳頭順勢揮了出去。


    男生全無防備,硬生生挨了一拳,踉蹌著摔倒在地,冷著臉質問:“你是誰?”


    不等我說話,回過神來的小顏跳過來挽著我的手,脆生生聲說道:“他是我男朋友。”


    我怔住,又聽她說:“請你別再纏著我了,否則我男朋友生起氣來,我可管不了。這一拳我們是不會道歉的,就這樣了,再見。”說完,她衝我眨眨眼,狀似親昵地挽著我離開。


    直到走出男生的視線,她像是受了驚嚇的小兔子般快速退出我的懷抱,紅著臉道謝:“那個,謝謝你!他老纏著我,我才那麽說的,你別往心裏去啊,要是有必要,我去向你女朋友解釋。”


    “我沒有女朋友。”見她手足無措的樣子,我徐徐勾起唇角,牽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所以不用解釋。”


    “那就好,省了好多麻煩。”小顏鬆了口氣,忽然想到什麽,仰著小臉問我:“你怎麽沒有女朋友?”


    “我為什麽要有女朋友?”我反問,這小丫頭怎麽就認定我有女朋友?


    “啊?”小顏愣住,憨憨的樣子好不可愛,“直覺認為你該有啊,哎呀,沒有就算了,也不關我事。”話語間也不理會我有沒有跟上去,一個人走了。


    後來郗賀告訴我,小顏之所以對男生握她手腕的舉動那麽生氣,甚至不惜說我是他男朋友讓男生死心,是因為除了他,她從不允許任何男人接近她。


    我但笑不語,心裏泛起一絲異樣的情感。


    接下來的日子,小顏忙著考試,見麵的次數並不多,偶爾碰上她會有點別扭,後來見我不曾再提起那天的事,漸漸釋然。


    她十八歲生日之際,父親已安排我出國,給她戴上手鏈的瞬間,我很衝動想要告訴她心裏的話,然而,望著她清澈的眼眸,我終究欲言又止。


    “有什麽生日願望?”我問。


    “爸爸媽媽身體健康,哥哥娶個好嫂子,他們永遠最疼我。”她的身體晃了晃,輕聲回答,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酒香,我皺了皺眉。


    見她腳步有些虛浮,我摟過她的纖腰,讓她靠在我懷裏,“還有呢?”


    “還有…不能告訴你…”她嬌柔一笑,打了個酒咯。


    我輕笑,手臂一收,將她摟在懷裏,臉埋在她頸間低喃,“小顏,我喜歡你!等我好嗎?”


    許久沒有得到回應,我頓時慌了,到底還是衝動了嗎,她對我完全沒感覺?但既然已經開口,也就沒有退路了,於是,我遲疑著又喚了兩聲,可她依然沒出聲。我不解,鬆了鬆手臂,低頭時見她已熟睡在我懷裏,無奈地笑笑,蜻蜒點頭般親了親她粉嫩的唇,將她抱回房間,離去前聽她喃喃囈語,“我要嫁給命中注定愛我的男人,和他相守到天荒地老…”


    回憶到此為止,不知不覺間,十一年一晃而過。


    當我們踏上飛往美國的航班,郗顏仰起頭,深深呼吸著故土熟悉的空氣,眼淚順著臉頰緩緩落下,“媽媽,小顏走了,您要等我,等我回來!”


    偏過頭,將她輕柔地摟進懷裏,我,潸然淚下。


    我們,到底是害怕的!害怕失去彼此,害怕天人永隔。然而,時間不會因為我的恐懼停下腳步。


    十一年前與她偶然相識,七年前看著她與韓諾牽手,四年前不顧一切回到她身邊,一年前逼她麵對自己的心,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就在不經意間過去。她清澈如水的眸光,清麗淺淡的微笑,已然深深烙印在我心裏,永不磨滅,無可替代。


    人生行至此處,我與郗顏之間,就此已是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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