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大雨將整座城市衝刷得一塵不染, 此時, 暖暖的陽光透過新生的葉子灑在屋角,郗顏望著那縷柔軟的陽光,收藏在心底某個角落的記憶, 刹那間全湧了出來,清晰得仿佛隻發生在昨日。


    溫行遠陪她做完全麵的身體檢查, 已錯過了午飯時間,高閣臨時有個手術, 告訴他們一周後來取報告, 匆匆走了。就近吃了點東西,他要去土地局送標書,她以約了若凝喝咖啡為由沒有同行, 她何嚐不懂他的用心, 可是她還不想麵對郗賀。她知道她沒有權力,也不應該, 可是, 心口有時就這麽不一,她控製不了。


    他並不勉強,了然的笑笑,伸手憐惜似的摸摸她的臉,“那我先送你去良木緣。”


    聽到他溫柔而低沉的聲音, 郗顏靜靜點了點頭,然而,當車子駛到良木緣門口時, 沉默了一路的溫行遠到底沒有忍住。


    “小顏,不要這樣,你該體諒郗賀,他打了幾個電話你都沒接,他很擔心。”深深注視著她,眸底閃過一絲淡淡地憂慮,斟酌了下,他又說:“你這是任性。”


    自從那晚看見郗賀與謝遠藤在江邊的酒吧外擁抱,溫行遠始終不曾開口勸過她,更沒有主動提及,而今天,他有點一針見血的架式。


    盯著他深沉的眸子,郗顏心裏浮現微微地怒意,負氣般不肯開口,伸手推車門,準備下車。


    “小顏?”溫行遠長臂一伸,握住她的手腕,蹙著濃眉輕責,“怎麽還是這樣,動不動就發火,還不理人。”


    “開門。”像是預知她會生氣,車停下的時候他很明智地鎖上了車門,郗顏下不去。


    “是誰罵我公私不分有意為難她,怎麽這個時候又不肯接受她了,就算是為了郗賀還不行嗎?”其實他很想問她,是因為韓諾才討厭她嗎?然而,今晨的綿綿愛語還回蕩在耳邊,他不該懷疑她,他要相信她,她是他的小顏,是他的。


    “我接不接受有什麽關係嗎?他們還是在一起了不是嗎?”她終於開口,聲音有點兒冷,“我沒權力幹涉他的私事,但要我違心的送上祝福,我做不到。不管你怎麽想,我就是不喜歡她,你要我怎麽樣?”為什麽連他也不懂她?那是他們的事,真的與她無關,她的意見完全構不成意見,甚至可以忽略,為什麽就非得要她點頭,她不管還不行嗎?


    聽到她這麽說,溫行遠意識到郗顏對那晚的在意超乎了想像,凝視著她的眼晴,平靜溫柔地說:“我不要你怎麽樣,我隻是不想看到你們兄妹鬧成這樣。”伸手拉了拉她的衣領,牽起她的手,“將心比心,如果換成是你,郗賀要是不喜歡我,你為不為難?”


    “事實證明沒有你說的那個如果。”她扭過臉,不想讓他看見眼底閃過的掙紮,“別再說了好嗎?我不想談。”


    略微沉思,伸手扳過她的小臉,他蹙起眉頭,半眯著眼晴,淡笑著說:“那就不談,免得訂婚宴上來個落跑新娘的劇情,我就得演獨角戲了,就算是為了大舅子也太劃不著了,不幹。”


    溫行遠多會察言觀色,看出郗顏對這個話題極度敏感,時機顯然不對,馬上鳴金收兵,他不希望在這個時候惹她不高興,畢竟馬上就要訂婚了,鬧著別扭訂婚總是令人很不愉快,就再給她些時間吧,他相信,憑郗顏對郗賀的感情,不會過火的,她隻是還沒有想通而已,解鈴還需係鈴人,他不想越幫越忙。


    看著他一副放浪不羈的表情,她忍不住笑了,沒好氣地說道:“就該讓你唱獨角戲。”


    溫行遠斂笑,深情款款地望著她,輕聲說:“隻要你舍得。”


    嗔怪地看他一眼,郗顏放軟了口氣,“若凝可能都到了,那我去了?”


    “聊完給我電話,我來接你。” 知道她氣消了,溫行遠點點頭,鬆開她的手。


    郗顏柔柔一笑,伸手將他額前的頭發理順了些,“不用了,你忙你的吧,時間差不多我自己去上遊,吃了飯再一起回家。”


    “那也行,小心點啊。”溫行遠傾身吻了吻她的額頭,看著她進了咖啡屋,才啟動了車子離去。


    不得不說,愛情,是一劑療傷聖藥,而溫行遠,更是聖藥中的極品。郗顏心底的傷,終於在他的柔情撫慰下漸漸痊愈,就連她的倔脾氣,似乎也在他的溫柔以對中被磨去了鋒芒。


    “季若凝,你遲到了。”郗顏一見若凝踏進咖啡屋,收起臉上的若有所思,看了看細腕上的手表,盯著她說:“整整四十分鍾。”


    “對不起對不起。”若凝連聲道歉,在她身旁坐下。


    “唐毅凡呢,不是他送你來的?”透過窗子見她從出租車上下來,郗顏不解。


    “他最近忙得想見一麵就差要預約了,估計這會兒還在工地呢。”若凝平靜地說,目光中的無奈若隱若現,看著郗顏為她點了咖啡,輕歎了口氣,“過了年就忙得腳不沾地,張研見他的時間都比我多。”


    “張研?”郗顏一愣,想起年前大家一起在上遊吃飯的時候,是張研開車送唐毅凡過去了,那天他們恰好從工地上回來,而他的車還好巧不巧的壞掉了。


    “吃醋啦?不像你啊?”郗顏斂起一臉的深思,忍不住逗她,“好了,別擺著一張怨婦臉,醜死了。來,給大小姐我笑一個。”說著,輕佻地以食指勾了下若凝的下巴。


    見若凝要打她,郗顏輕笑著避開,“不鬧了,今天約你出來是說正經事的。”


    “你現在的正經事不是談戀愛嗎?那應該找溫行遠,和我說什麽啊?”若凝望著她笑,端起咖啡杯淺嚐了一口。


    郗顏瞪她,搶過她的杯子,“太久沒蹂躪你了吧?我看唐太太是越來越不得了了,有人撐腰是不一樣啊。”


    若凝輕笑,朝她曖昧地眨眼,“坦白從寬,隱瞞可割袍,趕緊說,是不是被溫某人吃了?”


    聞言,郗顏臉色發紅,羞澀地開口,“我們決定結婚了,邀請你參加訂婚禮。”


    “啊?”若凝尖叫一聲,這個消息對她而言無疑是顆炸彈,太突然啦,死女人,比她還一鳴驚人,之前半點口風都沒露,看她不掐死她,總當她是好欺負的小白兔是不是?


    “你幹嘛?”郗顏拉著她坐下,皺著眉毛責備,“小聲點,人家都看我們呢,大驚小怪。”


    若凝抬頭張望了下,果然有人朝她們側目,縮了縮脖子,轉過身對她眯眼晴,雙手已準確無誤地架上某人細嫩的脖子,以審犯人的語氣質問道:“說,怎麽突然就發‘昏’了?是不是真被他吃了?敢不守身如玉?我告訴你啊,季姑娘生氣後果很嚴重,考慮好了再回答,有半句隱瞞,大刑侍候。”


    郗顏的臉被她說得越發紅了,拍開她的手,低聲道:“要死啊你,要不要昭告全世界我被他拿下了?”


    季若凝看著郗顏難得的小媳婦模樣,咯咯笑了,“溫行遠就是溫行遠,果然能以柔克鋼。”見郗顏豎著眉毛瞪她,若凝又安撫她道:“拿下怎麽了?被這麽個黃金單身漢拿下那是你的福氣,誰不服爭一爭?”


    郗顏被她的幽默逗笑了,想起溫行遠溫柔的笑臉,忍不住嘴角上揚,“是不是太快了?有點害怕,心裏可不蹋實了。”


    “還快?再慢溫行遠就真被你折騰犧牲了。”若凝握住她的手,語氣變得嚴肅起來,“別又犯傻了,溫行遠是什麽人,全天下他稱第二癡情,沒人敢稱第一。連我們這些外人都看得出來他有多愛你,想想那段時間他忙得沒日沒夜的,就為了省出時間去麗江陪你,你倒好,還和人家冷戰。”說著伸手掐了掐她的臉。


    說到冷戰,郗顏的神情黯淡了了幾分,“我也不是怪他罵我,我心裏明白換誰誰也不會樂意我去見韓諾,可他竟然說後悔還來得及,他當我是玩玩的呀。”眼中莫名一酸,她說:“當時答應作他女朋友,並不是想過過幹癮就完了的,我想過一輩子,可他卻不肯聽我解釋,劈頭蓋臉砸出一堆話。”從小到大,沒人那麽厲聲厲色罵過她,心裏多少有些委屈,也就是他吧,換成第二個人,郗大小姐非得咬人不可。


    “我明白”若凝了然笑笑,從郗賀到韓諾,與郗顏最親近的兩個男人都是把她寵在手心嗬護的,突然跑出個橫的,心裏難免不舒服,“他是太在乎你了,怕把握不住你的心,這下好了,終於塵埃落定了。”


    麵對好友,郗顏忍不住抱怨,“你是沒看見他那架式,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削了,說實話,當時還是有點怕他的。”


    若凝笑,“難得啊,也有你怕的人?”


    郗顏嘟嘴,“你還笑?有異性沒人性的家夥。”


    “彼此彼此,重色輕友你可比我更勝一籌。”若凝挑眉,不是有句話嘛,惟小人與女子難養也,若凝可沒忘她突然從雲南回來卻沒第一時間聯係她的事,正愁沒處發泄呢。


    嘻笑間,若凝的手機響了。


    “毅凡…要晚點回來?”若凝看了眼郗顏,神色黯了黯,“那你忙吧…嗯,知道了…我和顏顏在外麵呢,差不多就回家了…嗯…好。”


    收起手機,若凝歎了口氣,“一周有超過五天不能回家吃飯。”


    “工程進行得如火如荼的,你多體諒他下,溫行遠也忙得四腳朝天的,以前看他閑得很,都是假象。”


    若凝沒接話,有一下沒一下的攪著杯中的咖啡,心事重重。


    郗顏見她情緒低落,岔開了話題,“結婚的女人能不能當伴娘啊?我咋整啊?”


    若凝的注意力果然被轉移,抬頭瞪了她一眼,“你瘋啦,哪有讓結了婚的人當伴娘的?你幹溫行遠也不帶幹的。”


    “那我隻想讓你當怎麽辦呐?為了彌補你不能為我當伴娘的遺憾,一會你買單。”


    “不要,你請。”


    “為什麽?”


    “因為溫行遠錢多啊,你必須幫他花點,否則會發黴,而我,願意幫你。”


    “……”什麽邏輯?郗顏張了張嘴,挫敗地喝了一大口咖啡,暗自腹誹,哪天非要宰唐毅凡一餐,還得叫上溫行遠,以吃破產某家人為目標。


    大學畢業之後,她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輕鬆地在一起閑聊了。四年間,發生了很多事,所有人都在不知不覺間變了,然而,任萬物如何變遷,她們依然是彼此最最親密的朋友;依然是那個可以無所顧及,傾訴心事的人;依然會在對方快樂時送上真摯祝福,在她脆弱時,伸出手扶持她走下去的那個知已。這份感情,遠比愛情更難得,而她們,也很默契地懂得如何珍惜。


    記得後來,在變故接踵而來時,若凝顫抖地握著郗顏的手,哽咽著說:“顏顏,我們都要堅強,不可以就這樣被打垮,會過去的,都會過去!”


    或許是眼淚模糊了視線,郗顏看不清若凝的麵容,隻是緊緊回握著她的手,久久無法言語。


    記得後來,郗顏在進手術室前,溫行遠問她還有什麽想要做的,她淡淡笑了,目光茫然地說,“送我去良木緣吧,我想和若凝喝杯咖啡,她說要請我喝一種叫作‘無憂’的咖啡呢…”


    溫行遠偏過頭,將她輕輕擁進懷裏,淚,輾轉落下。


    當他們再次坐在這裏喝咖啡的時候,一切,已是物是人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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