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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氏看著三個孩子吃早飯,說:“薛聞玉現在請西席, 買這個那個的,家中花銷的銀子本來多。你一年俸祿怕都供不起他,要不是三嫂接濟, 咱們就該去喝西北風了,你還能從你老娘那裏摳到多少銀子不成?再者明兒元瑾就及笄了,及笄禮的花銷更大, 現在不省著些,日後怎麽辦?”


    一提到俸祿, 薛青山沒話說了。他做苑馬寺寺丞, 一個月才六兩銀子的俸祿,加上衙門補貼些油米布的, 算個七兩已經是多了。家裏倒還有五百畝的地, 每年能有四五十兩銀子的收成,這樣的收入在幾位嫡房麵前,非常的捉襟見肘。


    元瑾吃著麵說:“無妨,我這生辰過不過都行。”


    上一次她及笄的時候,宮中大肆操辦,各個權貴家裏送來的及笄禮中奇珍異寶無數。她的梳頭娘子是已經出嫁的寧德長公主, 宴席三日不散, 太後又送了她四套寶石翡翠的頭麵。但那又如何呢, 她還不是被人背叛然後被害死了,現在坐在這裏吃麵,幾兩銀子的事都要操心。


    這些都沒有意思,過眼煙雲而已。


    吃過早飯,薛錦玉上書房讀書,元瑾和聞玉去定國公府別院。


    今兒不是學繡工,而是學世家中各種走行坐言的規矩。幾位娘子都出身官家,官家的規矩,比起世家的繁多還是不如的。


    給她們上課的是老太太貼身的大丫頭拂雲,她站在幾位娘子中間,先把規矩示範了,再一一請娘子們出來跟著做。


    這個可以說是元瑾之所長了,當想年她當年在宮裏的時候,三個教習嬤嬤圍著她教,時時刻刻盯著她的行為舉止。如此一年下來,她行走端坐無不優美,且這種氣質,並不是學就能學出來的,是長期印刻在骨子裏的。故即便她不學,也能隨意做好。


    於是娘子們發現,在繡工上笨拙得可以的四娘子,竟然學這些規矩水到渠成,幾乎不必教,居然還讓拂雲笑著稱讚了她一句:“四娘子倒是悟性好。”


    衛顯蘭便哼了一聲:“連個針線都學不會,會這些有什麽用!”


    拂雲一聽到衛顯蘭這麽說,臉上的笑容不減,卻緩緩道:“衛小姐此言差矣,世家同你們官家不一樣,倘若我們現在在京城,憑定國公家的身份,每年宴請肯定還要去宮中請安的,宮中最是講究規矩的地方。若是沒學好這些,在貴人們麵前丟了定國公府的顏麵,豈不是一樁壞事?真功夫固然重要,不過在世家之中,更重要的是你們的規矩。”


    薛元珠也幫了一句腔:“更何況,你自己的女紅又好麽!五十步笑百步,我四姐沒招你惹你!”


    薛元珊卻皺了皺眉,說元珠:“六妹,拂雲姑姑在說話,不許你這樣沒大沒小的插嘴!”


    薛元珠便不幹了,說道:“元珊姐姐,方才衛小姐插嘴你如何不說她?怎麽就我說話,你才說我?”


    元珠因為自己弟弟雲璽的事,對二房的兩個極看不過眼。更何況眾姐妹中,要論誰的口才最好,那是誰也比不過元珠的。


    “你!”薛元珊脖子一梗,說,“我這是幫理不幫親!”


    元珠更是笑了:“這麽說,元珊姐姐覺得衛家小姐才是理。反倒是拂雲姑姑的不是了?”


    薛元珊徹底的敗下陣來,她們無人敢對拂雲不敬。


    拂雲雖隻是丫頭,但她的身份不一樣,她是老夫人身邊最得力的大丫頭。諸位娘子有什麽表現,她都會一一告訴老夫人。這便是老夫人的喉舌,那是能得罪的麽?


    拂雲看著她們爭執,最後說:“幾位娘子都是官家小姐,書香傳世。實在是不必這般爭吵,都坐下吧。”


    卻沒有真的指責幾位小姐。


    下了課之後,她把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了老夫人。


    定國公老夫人喝著茶,緩緩道:“你覺得,這幾個娘子誰比較好?”


    拂雲想了一下道:“薛家幾房人太多,相互傾軋,姐妹之間彼此不和。衛小姐是家中獨女,上有哥哥下有弟弟,太過受寵,非要和庶房的娘子計較,看不清楚自己的優勢。”


    老夫人笑了笑:“你這般說來,你是不喜歡顯蘭了?”


    拂雲給老夫人剝了葡萄遞過去:“當日她指責薛四娘子,分明可以私下偷偷告訴你,但她沒有這般做,那是想要四娘子當眾出醜。再者她若真的想要四娘子當眾出醜,明明可以指使丫頭來說,卻偏要自己出頭,叫四娘子抓住話柄反擊了回去。奴婢不好說別的,老夫人您心裏是清楚的。”


    老夫人吃了葡萄,繼續問道:“那你覺得薛家幾個娘子如何?”


    拂雲想了想道:“這奴婢倒是不好說了,元珊和元鈺小姐,您早已不喜,元珠小姐今日幫四娘子出頭,倒也不失率性可愛,就是年紀終歸小了。元珍小姐倒是溫柔和善,表現得沒什麽錯處。至於四娘子……奴婢倒不知道,您介不介懷那天的事。”


    老夫人歎了口氣:“她的性子像寶珠,也聰明大氣,我本是挺喜歡的。”


    寶珠是原定國公府小姐,老夫人老來得女,千嬌萬寵地養大,跟老夫人親近極了,可惜在三十年前,不到十三歲就因病去世了,一直是老夫人的一塊心病。


    本是挺喜歡的,那也就是說,還是介懷當日之事了。


    拂雲半跪下來給老夫人捶腿:“您一貫看人都是準的,奴婢並不擔心。正如您看衛家和薛家,衛衡看似更好,實則他出身太好,到頭來反倒不能融入咱們府中。倒不如小門小戶的,全心全意地依仗定國公府,把國公府當成自己的家。”


    老夫人笑道:“正是這個理,國公爺還以為我老糊塗了,因為自己堂姐妹選的薛府,他是沒看明白這個關竅。”老夫人盯著窗外的日光兀自思索片刻,又道,“著看吧,就那麽幾個月的功夫,也不會太久了。”


    拂雲正若有所思,外麵來了個丫頭通稟:“老夫人,顧老夫人來太原拜祖,特地來拜謁您。現人正在花廳呢!”


    老夫人聽到這裏頓時驚喜。


    她和顧老夫人是同鄉,雖顧老夫人差她些歲數,卻十分交好,後來顧老夫人嫁去京城魏永侯府,就總是見少離多。聽到她回鄉祭祖特地來見她,如何能不高興。她立刻直起身道:“快請她進來!”


    丫頭給她梳洗,老夫人又想了片刻說,“把那幾個娘子都叫到堂屋來。”


    幾個娘子聽到京城來的顧老夫人來,立刻就緊張了起來。那衛顯蘭顯然也是知道魏永侯爺那件事的,因為她一時激動,打翻了茶杯。


    元珠很驚訝,小聲同元瑾說:“至於麽,一個個也未必選上的……”


    元瑾的心情卻有些許複雜,因為想到了當初,這位顧老夫人三進宮中,告訴她不要怪罪顧珩,顧珩總會娶她的情景。


    “人事叵測啊。”她感概了一句,瞧元珠正眨巴眼睛看著她,就摸了把她的丫髻,“走吧,大家都已經走了。”


    幾個娘子被領著去了堂屋,慎重地一一拜見了顧老夫人。


    和之前元瑾所見不同,這時候的顧老夫人麵色紅潤,談笑自若,雖人已半老,卻仍見得出年輕時候的貌美。渾不像當時,臉色蒼白得仿佛得了重病一樣的場景。她也隻是看了元瑾一眼,便不感興趣地移開了目光,親熱地和衛顯蘭、元珍交談。


    這讓元瑾對她的印象大為改觀,之前在她的記憶中,這是個病弱可憐,半天不敢說一句話的老侯夫人。


    老夫人同顧老夫人提到了當初的事:“……當初我當真替你捏了把汗,那蕭家可是能得罪得起的!你兒著實任性。幸好蕭太後倒台,侯爺反倒因從龍之功,地位更甚從前。不過如今,侯爺仍未娶親,你便不急?”


    顧老夫人放下茶盞歎氣:“我急又有何用。沒人能忤逆他的心意,他年少時喜歡的那個姑娘一直未能找到。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老夫人覺得驚奇:“如何會找不到?”


    顧老夫人搖頭:“許本就是他的托詞吧。算了,不提這事了。”


    顧老夫人又細細問起元珍的女紅等事,元珍又是驚喜又是害羞。其餘諸人隻能大眼瞪小眼的,幸好老夫人很快叫她們自己出來玩,不必杵在那裏喝冷茶。


    元瑾正好想借此機會去找那位陳先生,至於顧珩她是沒有半點興致的,她唯一那點興致已經在前世耗光了。


    不管顧珩喜歡香的臭的,美得醜的,現在統統和她沒有關係。


    她正循著別院的夾道往外走的時候,卻突然聽到有人在身後叫她。


    “薛四姑娘。”


    元瑾眉頭微皺,這聲音略有些耳熟。她回過頭,果然看到衛衡站在一株柳樹下,他穿著件月白的細布直裰,玉樹臨風,少年俊秀。


    她嘴角略抿,淡淡地道:“衛三公子有事?”


    衛衡頓了頓,似乎在想怎麽開口,“那日……我胞姐的事我聽說了,我不知道她會那樣說你。”


    元瑾聽到這裏似乎覺得好笑,她慢慢走近,抬頭看著衛衡。


    “相比起你姐姐,我更不喜歡你舅舅那番話。”元瑾說,“衛三公子既今日叫住我,我不妨把話同你說明白,我現在並不喜歡你。你若是有空的話,能否把這些話告訴他們一聲?”


    “你……”衛衡卻盯著她說,“你之前不是說……”


    她之前不是,喜歡他喜歡得不得了麽?


    “之前說什麽都不要緊了,今日起我和衛三公子再無幹係,所以你也不必為此憂慮了。”元瑾說完,看了眼旁邊的湘妃竹林叢,不想和他多說,便隨之離開了。


    衛衡卻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其實元瑾並未做過癡纏他的事。這幾日她更是對他極為冷淡,雖都在別院,卻連在他麵前露麵都沒有。所以聽到衛顯蘭那般說她,他才又羞愧又著急,分明是想讓她別誤會的,可看到她今日的模樣,竟不知道說什麽是好了。


    他一直站在原地,直到旁邊傳來個說話的聲音:“三哥原是在等她啊!”


    衛衡回過頭,看到一個藍袍少年從湘妃竹叢中走出來,他生了對細長鳳眸,皮膚白皙,笑容懶洋洋的。


    衛衡一看是他,問道:“你方才一直跟在我身後?”


    “你學射箭的時候就心神不寧,我便想知道你出來幹什麽了。”衛襄笑著說,“不是我說你三哥,人家追著你的時候不喜歡,不追了又何必在意呢!”


    衛衡皺了皺眉,並沒有辯解這個問題,叮囑他,“方才的事你不要說出去。”說罷他也離開了。


    隻剩衛襄站在原地,看著元瑾離開的方向。


    方才那姑娘分明發現他了,卻一直沒說。此人倒是有幾分厲害啊。


    *


    朱槙坐在長案後麵寫字,室內一片沉寂。


    他麵無表情,這讓身旁伺候的人大氣都不敢喘。


    靖王殿下便是那種,平日貌似好說話,但當真惹怒了他,那真是死都不知道怎麽死的人。


    門扇開了,定國公走了進來。他在原地猶豫了片刻,才走上前來拱手道:“殿下找我何事?”


    朱槙略抬起頭,擱下筆後從仆人的托盤中拿帕子擦手。隨後問:“找你來是要問問,襖兒都司部的輿圖,你當真覺得沒有問題?”


    “這……”定國公一個遲疑,“都勘測了這麽久,自然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朱槙冷笑,從案上拿起本冊子,丟到了定國公身前:“你給我看了再說話!”


    定國公也少見他這麽生氣,撿起冊子一看,頓時心跳加速,手心冒汗。這是榆林衛發來的密保,他們在襖兒都司綠洲被人偷襲,幸虧早有防備,才沒有出現傷亡。隻是攻擊襖兒都司部的計劃還是落空了。


    “殿下,這……!”定國公也深知辯解的話不能再說,僵持半刻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若不是我早已做了應對,你現在就該回京城,跟皇上請罪了!”朱槙冷冰道。


    越看那冊中的描述,定國公越發覺事情的嚴重性,他臉色發白:“是我的過錯,竟未發現那輿圖有重大失誤!幸虧有殿下在,否則我便是削官也難洗刷罪責了!”


    見他久不說話,也知道自己錯了。朱槙也略微鬆了些氣。


    他喝了口茶,緩和了些語氣:“行了,既然軍隊沒有傷亡,便也不追究了,你自行領三千兩銀子的罰吧。襖兒都司地形極難勘測,倒也不能全怪你。我會給你四十個錦衣衛。你帶人重新勘測一遍。”


    定國公十分感激,千恩萬謝領命退下。


    他退下之後,外頭進來個人,跪下通稟道:“殿下,上次那位姑娘又來了,屬下不知該不該攔……”


    朱槙想了想道:“不用攔她。”這次襖兒都司部的事,還正是因為她那天那番話,才沒有出現傷亡,他還欠她個人情。


    他去了上次那間書房。等他到的時候,元瑾已經在書房裏等他了。


    她正在烹茶。水壺的水咕嚕嚕地冒泡了,她提起懸梁,先燙一遍茶杯。再過一道茶,第二遍清亮的茶湯才倒入杯中。


    絲綢一般的長發滑至胸口,她垂下頭,長睫覆著眼眸。


    聽到動靜,元瑾才抬頭看,笑道:“陳先生回來了。”


    她放下茶壺,伸出手把茶杯推到他麵前走,“我烹的茶,您嚐嚐?”


    朱槙坐下來,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先不說他對六安瓜片的感覺如何,方才看她那一套動作行雲流水,有幾分模樣,還以為是個懂茶的。沒想茶湯一入口,他就立刻知道這茶水過熱,茶味不夠悠久。


    元瑾等他喝了,才問道:“你覺得怎麽樣?”


    他放下了茶杯,看她期待的看著自己,隻能說:“……好茶。”


    “那我以後常給你帶。”元瑾就道。


    朱槙的笑容略僵片刻,往後靠在圈椅上,繼續笑著說:“這也太麻煩你了,送這一次就夠了吧。”


    “不用客氣,我看您生活……挺清淨的,往後缺什麽告訴我一聲就行。”元瑾拿出了給他帶的茶葉和銀子,“這銀子你收下吧。”


    她指頭挑開紅紙給他看,於是他看到了三顆小小的銀錠。


    朱槙道:“你這是做什麽?”


    “自然是上次的謝禮,先生不會嫌少吧。”元瑾說。


    朱槙隻能道:“不會……你家中也不算富裕,何必周濟我。這三兩銀子還是拿回去吧。”


    這人怎的有這樣的傲骨,到眼前的銀子都不要,難怪這麽窮。


    元瑾勸他:“你現在住在寺廟中,不知道外頭柴米油鹽貴,但等你將來要用銀子的時候,銀子便是救命錢。不必推辭。我如今也是經曆了一番世事,才知道銀子的寶貴。”


    朱槙想再推遲,卻實在是推遲不過一心覺得他很窮的元瑾,他隻能收下了這……三兩銀子。然後說:“你既這般大方。若是有什麽所求,也可以告訴我,我會盡量幫你解決。”


    他做出了怎樣的承諾,元瑾並不知道。


    其實她現在可以輕易地向他要求幾萬兩銀子,甚至給她父親求個四品的官位。


    這些,朱槙都不會拒絕的,這對他來說隻是小事而已。


    自然了,元瑾並沒有想到這上麵去,她坐直了身體,想了想說:“萬事都瞞不過先生,我今日來找你,的確是有個事想請教你。”


    果然,又是烹茶又是送東西的,必是有事相求。


    朱槙笑了笑:“你說吧,但凡我能幫得上忙。”


    元瑾問他:“您既是幕僚出身,可知道西寧戰役?”


    他聽到這四個字,眼睛微眯,似乎有些意外:“……你為何問這個?”


    元瑾就從袖中拿出一張圖展開,以小杯壓住了邊角,道:“這張是西寧地域的輿圖。我想同您請教,西寧戰役當中,靖王采用的是何種戰術打法,當時土默特部兵力多於靖王,且實力強橫,他是怎麽贏的?我看輿圖,卻怎麽也和書上說的對不上。”


    元瑾說完之後,久久沒聽到他說話。就問他:“……怎麽,您對這個戰役不熟?”


    “你問這個做什麽?”朱槙卻沒有回答她,而是又問了一次。


    元瑾道:“我自有用處。”


    朱槙卻看著她很久。


    雖然她是一個姑娘家,也不大可能是邊疆部族派來的探子。但是他生性多疑,上次她說到輿圖的事,他就有所疑惑,這次她又問道了西寧戰役,勢必讓他更警覺了。


    他笑了笑,“但你還是得告訴我才行。”


    元瑾隻能說:“我弟弟在學兵法,有些實例弄不明白。先生可不要誤會了我,我一個小女子,也不可能拿這個做什麽。”


    他聽了她的解釋停頓片刻,若她真的身份有什麽不對,上次輿圖的事,應該也不會幫他了。


    靖王倒也沒有繼續問。而是看了眼她的輿圖,道:“你稍等。”


    隨即他站起身,走到書案旁拿了筆墨過來。以筆蘸墨,在她的輿圖上勾畫了幾筆。


    “這幾處是錯的。”朱槙的語氣和緩而清晰,講的卻是絕對的軍事機密,事實上,流傳在外的輿圖很少有全對的,也怕是被敵方收集利用。而對他來說,這是再熟悉不過的輿圖,他能輕易地看出其中的錯誤。


    “此處的標注這樣才對。”他看到她還在圖上寫了地勢高低的標注,隻是有些地方不準確,便又將她圖中的錯誤一一的糾正了過來。


    此刻元瑾看著他手底下的筆跡,卻有些似曾相識之感,仿佛覺得這樣的字跡在哪裏見過,這樣的感覺一瞬而逝,她並沒有抓住。


    元瑾湊過來一看,果然他這幾筆才是對的。她抬頭,無意地撞到他也看下來,兩人對視片刻,他才低聲問:“這下看明白了嗎?”


    “明白了。”元瑾頷首,她坐了回去。


    朱槙筆尖一停,方才她湊得太近,看著她那雙純澈平靜的眼眸,竟不知為何有些異樣。


    他又覺得荒唐,不過是個小姑娘罷了。


    朱槙就繼續道:“那你跟我說一遍,你是如何看這場戰役的。”


    元瑾便將自己理解的說了一遍,她本就是極聰慧的人,竟能講的八九不離十。等說完,元瑾又跟他說:“我還想問問先生,倘若如今我是土默特部的首領,在當時的情景下,我該如何打敗靖王呢?”


    朱槙聽到這裏又是一笑。


    她若問旁人,旁人還當真無法給她解決這個問題。


    “你若是土默特部首領,當時正吹西北風,可以火箭燒靖王的軍營,他必無還手之力。”朱槙喝了口茶道。


    元瑾便說:“靖王難道不會為了防止這樣的情況,將軍營駐紮得更遠些麽?”


    “不會。”朱槙搖頭道,“駐紮得再遠一些,就趕不上供給了。當時寧夏衛已經不能再拖了,他想三日內取勝,所以必須冒險一擊。賭的不過是對方沒有足夠多的箭簇罷了,畢竟土默特部是蠻荒之地。”


    元瑾聽了卻眉頭微皺:“你怎知他想三日內取勝?”


    元瑾覺得自己還是極為了解靖王的,畢竟是曾經試圖瓦解他數年,雖然並沒有成功。這個男人當真是能隱忍能謀略,不介意用任何方法達到他的目的。有時候狠起來,又百十倍的勝過別人的凶狠殘暴。


    朱槙頓了片刻,不知道該怎麽解釋,隻能說:“……我猜的。”


    “這如何能做無端猜測。”元瑾覺得他不太嚴謹。


    朱槙隻能笑了笑說:“好吧,你若覺得不好,不要便是了。”


    元瑾雖然那般說,卻也覺得他說的是可行的。這幕僚當真是才思敏捷,隻做個幕僚卻是屈才了。


    “罷了,今日謝過陳先生了,時候不早,我該回去了。”元瑾站起來,又指了指茶葉罐,笑道,“下次來若先生喝完了,我再給您裝點來吧。”


    “好。”朱槙笑著看少女纖細的身影走遠。


    下屬走了進來,行禮問道:“殿下,茶葉罐送回來了,可要加上新茶葉?”


    “不用。”朱槙道,“先喝著這個吧。”


    等殿下離開後,下屬便好奇地打開聞了聞。


    這不是……六安瓜片麽。


    殿下什麽時候喜歡喝這樣常見的茶了?


    “你們可聽說過,當初丹陽縣主,喜歡魏永侯爺喜歡的不得了,不惜逼迫他的家人讓他娶自己。可惜魏永侯爺仍然不喜歡她。”


    “我還聽說。顧珩有個表妹極為愛慕他,縣主便容不下此她。竟然在有一次聽戲的時候,把人家推下了二樓……”


    元瑾在旁聽得有些生無可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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