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皮皮蝦精嚇得住了嘴, 抽抽噎噎斜眼看他就是不敢再掉金豆子, 琴酒才稍稍柔和了冷漠的神色,夾著它隨意找一處空地席地而坐,以一人的氣勢撐起了三堂會審的架勢。


    “哭夠了?還記得我剛才問你的問題嗎?”


    皮皮蝦精吸吸鼻子, 試探地扭了下身體, 見琴酒還是不打算放開自己,隻好蔫嗒嗒地垂下腦袋, 暫時放棄掙紮。


    “記得,你問我是不是擄走了鬼王酒吞。”習慣性地一甩尾巴, 皮皮蝦精嘟囔道:“你自己不會看嗎?我哪有那個本事啊,我要是抓得住鬼王, 至於貓在這兒當個上不了台麵的山……哦不,海大王嗎?”


    琴酒自然不會被它的三言兩語輕易打發:“你雖然體型不大,卻妖氣衝天,體內也有極為深厚的妖力,否則這一片海域不會完全充斥你的氣息,你也護不住這片珊瑚林。老實交代, 我不是個有耐心的人。”


    皮皮蝦精脖子往回縮了縮, 眨巴著不大的豆豆眼往他, 看上去真有幾分憨態可掬:“我真的沒騙你, 鬼王不是我抓的。你那麽厲害,難道看不出來我的底細嗎?我要是真的實力強大, 現在就不會被你用兩根手指製得死死的了。”


    眉心微皺, 琴酒再次將它打量了一番, 借助天神羽衣賦予的力量,確實隱約發現了一些不對勁的地方。


    這隻皮皮蝦精是妖力深厚不假,但它似乎沒有什麽根基底蘊,那些妖力就好像是別人寄放在它體內的一般,雖沉穩卻也虛浮,想來平時它動用一下都困難,更談不上如臂指揮了。


    “看出來了對吧?”他表情一有細微的變化,皮皮蝦精就敏銳察覺了,得意地昂起小腦袋,“我的妖力不屬於我,是另一個大妖交給我保管的,包括這個地方都是他幫我找幫我布置的,我哪兒有那種本事啊?”


    聽它簡簡單單解釋完原委,琴酒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白瞎他警惕半天了,早知道這是個繡花枕頭,他何必大費周章地連天神羽衣都套上,白白丟了一回人。


    皮皮蝦精說得合情合理,況且它對琴酒的確沒有還手之力,琴酒也就懶得再計較它剛才罵自己“臭女人”的事。不過,就在琴酒決定鬆手的時候,他腦海中忽然掠過模糊的預感,雖然抓不住,卻有一種至關重要的感覺,他剛放鬆一點的手立刻又收緊了,力氣比之前還要再重一分。


    “哎喲!你幹嘛!”皮皮蝦精被抓疼了,小胡須一甩抽他手背上,沒好氣斥道。


    “給你妖力的大妖是誰?”琴酒沒管它不痛不癢的反抗,追問道。


    皮皮蝦精疑惑歪頭:“大妖?他沒有告訴我名字啊。”


    聞言,琴酒眯起眼盯住他,如同猛獸盯上不知死活的獵物。皮皮蝦精隻覺得後心一寒,背甲僵直地連成一線,胡須不安地卷住身體。


    會這麽看它,是因為琴酒發現了一件事。這隻妖怪力量不是自己的,性子卻油滑得很,嘴裏說的姑且都算是實話,但精準避開了所有重點——琴酒想知道的重點。


    琴酒問它酒吞是不是它抓的,它輕描淡寫就將話題轉移到自己妖力有異上。問它給它妖力的大妖是誰,它也四兩撥千斤以不知道名字便一筆帶過。


    皮皮蝦精掩飾得不錯,如果沒有往它大有保留的方向去想,琴酒也很難發現它言辭中的小心機。可一旦發現,它欲蓋彌彰背後想隱藏的東西,就呼之欲出了。


    “你知道酒吞在哪裏是不是?你體內的妖力,珊瑚林外的結界,都是他的手筆吧?”琴酒夾著皮皮蝦精舉到眼前,雲淡風輕地道。


    如果不認識酒吞,它沒必要在比自己強了那麽多的人麵前這樣遮遮掩掩。


    皮皮蝦精一顫,終於沒法兒淡定,也沒法兒顧左右而言他了。


    兩條胡須交纏成螺旋狀耷拉在背上,它兩隻顎足做捧心狀,小心翼翼地問:“你……你是酒吞大人的仇人嗎?”


    “不是。”


    “那你是誰?”皮皮蝦精沒那麽好打發,接著問道。


    琴酒卻避而不答:“他有沒有跟你說哪些人來找他是值得信任的?”


    皮皮蝦精忙不迭點頭:“有,他說有一個叫茨木童子的大妖是他的朋友,可以信任。不過,你雖然是銀發,卻不是斷臂,還是個女人,肯定不是茨木童子。”


    提過茨木就好辦了。


    琴酒把皮皮蝦精之前避重就輕的本事學了個十成十,絕口不提自己的身份,隻說:“茨木水性不佳,現在在岸上等著,我帶你去找他,你把酒吞的事都告訴他吧。”


    他做出這一提議的時候,還擔心皮皮蝦精不同意,準備多說兩句爭取讓它信任。誰知它聽了之後居然迫不及待地點頭,兩條胡須分開來甩得那叫一個興奮,似乎恨不得立馬就飛到茨木麵前。


    “你怎麽這麽激動?”琴酒懷疑有詐,多嘴問了一句。


    皮皮蝦精一反剛開始遮遮掩掩的樣子,搖頭晃腦地說:“因為我終於等到能救酒吞大人的人來啦!哎呀別廢話了,快走吧,不要浪費時間!說不定今天晚上還能趕上那什麽呢!”


    它的話不清不楚,信息量還大,琴酒略微琢磨了下,抵不過它的百般催促,還是帶它浮上了海麵。


    然而,還沒等琴酒囑咐它別把自己的女身狀態告訴別人,也沒等它為自己終於得以離開呆了數百年的地方而高興,天空中那座從現身起便靜默得令人心慌的要塞,終於搞出些幺蛾子來了。


    有些時候,敵不動才是使己方最難受的狀態,不動代表沒有破綻可尋,它動了,一切反而好辦起來。


    譬如此時,要塞下方不聲不響凝聚的暗紅氣團,就散發著讓琴酒心安的氣息。


    那是酒吞的氣息。


    一千六百年的跨度對於並非親身經曆的琴酒來說,實在算不得什麽。直到現在,他依然清晰記得酒吞妖力的味道,記得他向鬼族臣民發號施令時的風采,所以他絲毫不意外茨木會狂熱地追隨他,甚至愛慕他。


    若非他把自己的妖力壓縮到極致,又藏到滿身海腥味的皮皮蝦精體內,琴酒不至於完全感知不到他。可此刻,要塞下方飛速聚集的氣團裏濃烈得近乎囂張的氣息,毫無疑問是屬於酒吞,沒有任何掩飾和多餘的味道。


    “酒吞大人!是酒吞大人!”皮皮蝦精激動得直接蹦上琴酒腦袋,又被他沉著臉揪下來。


    雖然總算感知到酒吞的去處,但琴酒並沒有多麽高興,反而望著天空滿臉忌憚。


    隻見頭頂巨大的要塞亮起了通天徹地的光,仿佛一團團柔軟的棉絮,輕盈地浮在透著不詳之色的暗紅雲氣上方,鯨吞蠶食地撕扯著雲氣,並不斷擴大侵蝕範圍,轉瞬間把東京的天空映照得亮如白晝。


    這還沒結束,要塞右端一個怪異文字突然從中間裂開,滑出一架簡約而充滿科技氣息的空艇。空艇頂部裝了隻酷似竹蜻蜓的裝置,可此情此景之下卻絲毫不顯得滑稽可笑,反而讓人更加注意到裝置四麵八方的裝飾用的利刺。


    那些利刺就像一根根針管,在臨近雲氣時噴灑出鮮紅色的水珠。水珠飽滿圓滿,個個自成一體,甫一落入雲氣便立刻溶解,將周身十米之內的雲氣攪得翻天覆地,仿佛正在做什麽劇烈的化學反應一般。


    化學反應?


    琴酒腦內電光一閃,隱約明白了什麽。


    “喂,你是什麽時候遇見酒吞的?”


    皮皮蝦精光顧著看雲氣了,想也沒想便回答道:“沒多久,就……一百多年前吧。”


    “那時有天上這玩意兒嗎?”琴酒又問。


    “大的沒有,我見過小的。”皮皮蝦精不懂要塞和空艇,直接以它們的體型區分。


    琴酒咬了咬後槽牙:“酒吞是不是被你見過的那個小的玩意兒抓走的?”


    “是啊。”皮皮蝦精毫不猶豫說出了自己一直費心隱瞞的事,卻不是口誤,而是重見“故人”,覺得時機成熟的順其自然,“我遇到酒吞大人時,他就躺在岸邊,渾身上下都是傷口,血把他周身十多米的沙子都染紅了。”


    “我把他帶回海裏,他進不了我的洞穴,就在附近找了一片珊瑚林暫時休息。在那裏,他跟我說他被一群詭異的人類盯上了,那些人想搶他的妖力,還要拿他當……當什麽實驗品,他不希望他們得逞,就把妖力抽出來放我這裏了。”


    琴酒聽得直皺眉。


    戰國時代之後天地規則大變,妖怪逐漸銷聲匿跡,即使還能留在人世,也一般不能妄動妖力,無法輕易顯形,更遑論抽離自己的妖力了。酒吞能做到,要麽是付出了極大代價,要麽……就是他之前就跟那些人有過糾纏,從他們手中拿到了可以抽離妖力的東西或方法。


    如此一來,他不聯係茨木也就說得通了。茨木與他實力相仿,他都對付不了的人,茨木當然也無能為力,他是不想連累茨木。


    照這麽說的話,酒吞與這些外星人的糾葛遠比遇見皮皮蝦精要早,興許從他和茨木失聯的那天就已經開始了。


    想到此節,琴酒有些心冷。


    除梨子及其部下之外,原來地球上還潛藏著那麽多不懷好意的外星人。他們對於人類來說,如同一把懸在頭頂的利刃,隨時都有可能劈下,可他們卻直到現在才知道,實在是可怕至極。


    雖然平時他也會開“世界又要毀滅了”這種玩笑,但真有苗頭出現時,作為地球居民一員的他也不禁感覺背後隱隱發冷。


    這是斷絕全文明傳承的大事,跟這個相比,以前他做的那些惡事,幾乎算不上什麽了。


    “啊!那是不是茨木大人!你看那是不是茨木大人!”


    在琴酒為全人類處境擔憂的時候,沒心沒肺的皮皮蝦精忽然大聲尖叫起來,吵得他耳膜隱隱作痛。


    不耐煩用兩根手指卡住它的脖子,他順勢仰頭看去,就見茨木高大的身影劃破長空,猶如歸燕還巢般迫不及待地衝向那些被幾顆水珠攪得震蕩不寧的雲氣。


    與此同時,他還看到了基德架著滑翔翼盤桓於雲氣周遭的場景,那家夥一身一塵不染的白,在夜色中別提多顯眼了,連要塞發出的光芒都無法遮擋。


    看到他,琴酒登時就聽見了“嗚哇嗚哇”的警笛聲。岸上亮起了璀璨的車燈,仿佛星空碎了一角跌落人間,從琴酒這個角度看去,格外晃眼。


    “啊啦?怎麽了?”皮皮蝦精一臉狀況外的表情。


    琴酒沒有回答,卻多少能猜出是怎麽回事。


    來之前,他叮囑過負責策應的安室透和赤井秀一,讓他們發現東京灣有異就立刻想辦法疏散人群或封鎖此地。沒想到他找大妖沒有鬧出什麽動靜,反倒是外星人的要塞自己出了幺蛾子。


    這種情況下,憑他們的能力當然不可能壓得下去,不如直接將事情鬧大,鬧得人盡皆知,好叫琴酒有渾水摸魚的機會。但這樣一來,他可能會因為沒有提前收到消息而落入有心人眼中,故而他們將基德找了過來。


    基德在半空盤旋的舉動,既是為了引來追捕他的.警.察,把水攪混,也是為了給琴酒一個提醒。


    ——事情兜不住了,要麽先回來,要麽更小心地行事。


    難為他們反應那麽迅速了。


    盯著空中的要塞看了半晌,琴酒冷不丁揪住皮皮蝦精,以標準的棒球投擲姿勢將其扔了出去,在它撕心裂肺的慘叫中說道:“把茨木勸下來,我在岸邊等你。”


    “你在逗我嗎啊啊啊啊啊啊啊——”


    皮皮蝦精跟個.炮.彈似的疾衝向茨木的方向,還不忘扭頭衝琴酒大吼大叫。可令它絕望的是,琴酒扔出它之後,便像美人魚一般潛入水中,身姿輕盈地遊向對岸。


    皮皮蝦精:“……”絕望qaq


    而此時的岸邊,也一點都不平靜。


    赤井秀一被琴酒勒令在家養腎,隻能遠程遙控他的隊友陪柯南和服部平次撐場子。安室透是跟白馬探一起來的,一來就被卷入好幾個地區的.警.方鬧哄哄的爭吵中,爭吵的內容不外乎基德的歸屬、對待外星人的態度等等,讓幾個匆匆忙忙趕過來的少年偵探、公安、fbi成員直犯嘀咕。


    人還沒抓住,吵這些有的沒的有什麽用……


    或許是人太多,而大家借題發揮鬧得太過,安室透在勸架時不慎腳下踩空,竟然一頭跌下碼頭,栽進了海水裏。


    其實安室透是會遊泳的,掉下去也不怎麽慌,撲騰兩下就能爬到岸上了,就是衣服毀了有些可惜。


    但就在這時,他忽然覺得腰部和腿彎處的衣服一緊,一股力道自水下傳來,輕輕鬆鬆地將他托出水麵。與此同時,那股力道的主人也騰出海麵,濺了他滿頭滿臉的水珠。


    似是月輝融入了粼粼波光,從那人的發上淌下,傾倒了安室透滿眼的掠影浮光。他平靜地低頭望來,瘦削麵龐一如既往的冷漠,熟悉的綠瞳凝結著點點清輝,高遠而又飄渺,連時間也不禁為他的凝視駐足,停留。


    琴酒濕漉漉的長發垂落在安室透胸前,他不以為意地甩了甩,問:“你怎麽也下來了?”


    話音未落,見安室透的目光順勢下滑,落到他因被水浸濕而緊貼肌膚勾勒出的曼妙身軀上,他才恍惚想起……自己的天神羽衣似乎還未脫下?


    思及至此,琴酒的目光頓時變得陰惻惻起來,殺人滅口的小心思都在心頭轉動了,卻見安室透臉一紅,兩行鼻血緩緩滴落。


    “不好意思!”安室透捂住鼻子甕聲甕氣地道歉,手忙腳亂想從他身上下去,誰知腳一滑,漲紅的臉直接埋進了某人柔軟的胸脯中。


    鼻血立刻飛流直下三千尺。


    “……”這個人上輩子一定是蠢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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